施黎作为本地人确实想好好尽一尽这地主之谊，无奈他在国外这么些年，二经区现在哪里发展的好他早就全然不知，所以最后施黎只能在手机上查查攻略再看看大众评价，最后带伏野去逛了几家看上去勉强凑合的商业综合体，换掉了他们身上刚刚被淋的半湿不湿的衣服。
伏野以前上学的时候又高又瘦，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依旧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也没给他带来普通人都会有的慵懒感。
不像施黎，出国七年，胖了快30斤……明明以前他和伏野一样，都穿xl码的校服。
“啧……”施黎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愧是兼职过网店模特的男人，这身材……看着真叫人眼红。不是我说，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分你10斤肉啊……啧，还是算了。”伏野就是再多10斤肉也可能丝毫不影响他这越人的身材。
想到这，施黎又低头用手指掐了掐自己腰上的赘肉，后槽牙咬的咯吱响。
靠，明明以前他也是个帅哥来着，岁月真不愧是一把杀猪刀，不过还是得怪自己没人家自律。
伏野没把施黎的话当回事，他整理好身上的新外套，弯腰把自己换下来的旧衣服团成一堆塞进了旁边的包装袋里，然后举着手机付款码来到了前台。
“你好，结下账。”说着，伏野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回头指了指还站在穿衣镜前的施黎，“还有我朋友身上的一起。”
“好的亲，请稍等……一共是3187元，请这边扫码呢。”前台的女导购微笑着，一边用手敲着电脑键盘，一边直勾勾盯着伏野的眼睛。
等到伏野结完账把手机塞回裤兜，女导购才重新开了口：“帅哥你审美真不错，很少有人能把我们家这件外套搭的这么好看，是从事相关工作么？”
“啊。”伏野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两声：“没有，要真从事就好了。”
起码能走不少弯路……
“这样啊……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拍多几张照片打印出来贴在那边照片墙上，就当……就当给我们做个小小的买家秀宣传……可以吗？”前台另一个小女生眼角有些红红的，低着头嘟哝了两句。
“可以。”伏野没拒绝，他侧了侧身找了个比较合适的角度，回过头。“我就站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可以。您随便怎么站都行，您真的很上镜，怎么拍都好看。”小女生终于抬起了头，冲伏野咧咧嘴，用手里的拍立得快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伏野突然就有些尴尬。
“是吗。”被晾在一边的施黎终于忍不住了，努了努嘴走过来，右胳膊隔着衣服搭在了伏野的肩上，开始阴阳怪气，“小姐姐你别看他现在帅的人模狗样，高中刚认识那会他还剃了个寸头，别人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连上上都说他以前像只被抛弃的小野狗……”
糟糕……好像提到了不该提的人。
施黎闭着眼睛用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唇：“嘶……对不起伏哥，我的错要杀要剐您……”随意。
“走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伏野打断了，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施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几秒，耷拉着脑袋跟在伏野身后一言不发。伏野走一步，他就往前挪一步，伏野停下来，他就径直撞了上去。
“施黎。”伏野声音响起的时候，大楼外同时一声闷雷。本就压抑潮热的氛围好像隔着玻璃蔓延到了这里。
伏野喊他的名字，尾调低沉还夹杂着无奈的气音，对于施黎来说好像有些过于严肃，他咽了咽唾沫，往后退了两步，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了伏哥？”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伏野沉眸说，“以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我瞒谁都不至于瞒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果然，被看穿了。
从见面以来一直被情绪强行调整的天平，瞬间倾向了另外一边。施黎突然直起腰揽了一把伏野的肩膀走到旁边的楼梯口，自己背对着逃生通道的大门，不知道从哪个裤兜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
“要抽吗？”
伏野接过烟夹在了指缝间。“早戒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哦。”施黎顿了一下，眼神里多了份迟疑。他张了张嘴，试探着又问：“上……自从沈雨上高中的时候让你戒烟，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你真一点没碰过？”
以前伏野觉得烟是个好东西，能麻痹神经，能让他短暂忘记过去很多糟心事，能让自己过的不那么煎熬一点。直到遇到那个人，他把伏野藏在身上的烟全都换成了糖，大的小的，一般甜的和超级甜的，甚至还有奇形怪状的。
那个人笑得一脸天真，眯着眼睛告诉他抽烟不好，以后吃糖吧，因为他给的糖是甜的。
可所有的糖都是甜的吗？伏野不知道。就像现下这场名为泉眼的台风一样，气势汹汹地来，最后搞了一地破坏，狼藉又不堪。
“没吧。”伏野印象里确实没再碰过烟了，所以这次他也没犹豫，“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沈雨上，我可能会跟他说声谢谢。起码这么多年过去，体检报告上面说我的肺还是非常健康的，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那你呢？”
“什么。”伏野被问的一懵。
“我不关心你的肺，我只关心你这个人，所以，你觉得你健康么？”说完，施黎突然伸手捏了下伏野的手腕。
皮肤与皮肤之间的触感让伏野感觉到不适，手里的烟突然掉落，沿着楼梯往下滚落了好几个台阶。
可能短暂地停顿了那么几秒，伏野猛地甩开了施黎握住他的手。
几秒钟后他又放肆地笑，努力打破现下的尴尬气氛。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有事就说事，总上手做什么。”
“你可拉倒吧……别找借口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接受不了任何人的触碰。”施黎终于点燃了烟。啪嗒啪嗒猛吸了几口，忍不住骂了句操。“伏野，你知不知道，老子特么都快心疼死你了。”
“你才拉倒。”伏野被施黎突然涨红的脸给逗笑了，抬手把他嘴里叼着的那根烟抽了出来，熄灭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用食指指了指头顶禁止吸烟的标识。“你要真想抽烟就去我看不见的地方抽，我高中好不容易戒的烟，别把我的瘾又勾起来。”
“刚不是还说自己已经完全戒了么。”施黎忍不住笑了，“要我说，戒不了就别戒，该怎么抽就怎么抽，现在又不是当年那不懂事的小屁孩了，管那么多累不累啊。更何况，沈雨上又不在这，你装逼给谁看。在我面前真不用这么憋着，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兄弟我又不会笑话你。”
“滚蛋。”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伏野还是将施黎的烟全部没收，最后顺手丢在了路过的哪个垃圾桶里，然后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里。
施黎一脸懵，看着坐在驾驶位置的伏野，眨巴了几下眼。“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你被送去澳洲留学的那个夏天。”伏野认真地说，“应该说是你们高考完那个暑假吧。”
“那怎么都没告诉我？哦我懂了，你憋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给哥们制造一个惊喜是吧？”施黎忍不住点了点头，“那恭喜你，你成功了，这可太让我惊喜了。以后你要真找不到喜欢的工作，干脆来给我开车算了，我让我爸每个月给你开五位数的工资怎么样。”
施黎认真地不像是在开玩笑。
“滚啊，赶紧上车。”
“去哪？”施黎拉开车门，瞥了伏野一眼，“算了我不问了，二经区这几条路都通哪，你估计比我这个本地人都熟。不过我还是得提醒着你点，真决定去同学聚餐的话，记得别迟到，你知道的，那帮人从以前灌酒就超凶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劝你，这二经的路随便你开，晃他个几小时也无所谓，怎么舒服怎么来。”
伏野不答，但也明白施黎话里的意思。
他这个好兄弟确实没白当，猜的**不离十。
二经区对于伏野来说，确实太熟了。熟到哪条路通往哪，哪条路上的公交车站离学校最近，甚至熟到从学校出来到最近的医院打车需要多少钱他都知道。
不过至于到底要不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伏野确实还没想好，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沈雨上和施黎，他快记不清其他人的名字了。
车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施黎的歌单都是些说唱曲目，国外的歌手有时候一口气能溜一大段词出来，听的伏野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动了动脖子，稍稍开了点窗，凉风一吹进来，音乐声埋在了风声里，他才觉得活过来些。
二十分钟后，施黎的车停在了聚会点的地下停车场。他没下车，只是解开安全带闭眼往后靠了靠。
伏野似乎还在挣扎，在去与不去之间做最后的抉择。
“卧槽……伏哥你快点下车。”
“怎么了又？”伏野揉了揉眼睛问道。
施黎不知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消息，蹭的一下推开右侧车门，快步绕了一圈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了伏野跟前。“你看这是谁！”
伏野应声看了过去。
屏幕里是一张聚会现场的照片，拍摄的角度有些刁钻，像是被人不小心从后推了一把，拍到的东西也不聚焦，飘落满地的彩带看上去有些廉价。
尽管如此，伏野还是在这些模糊的人影里，一眼看到了站在玻璃门外还撑着伞的沈雨上。
他安静地站在那，指尖捏着几根蓝紫色的彩带碎屑，头发比高中那会长了不少，下巴也尖，皮肤依然白地扎眼，看着也比以前高了很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伏野却只觉得陌生，好像照片里这人跟他认知里的那个喜欢笑、喜欢热闹的少年，只有那张相似的脸罢了。
·
餐厅的门是被推开的还是从里面拉开的，伏野已经彻底记不清了。有人喊他伏哥，有人喊他野哥，有人推搡着他的后背不停往前走，也有几个自来熟的想去拉他的胳膊最后被他躲开。
直到最后，伏野右手多了罐啤酒，被挤到了餐厅的角落，任由彩带粘在头发上，他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会因为看过一张模糊的照片，就真的来这了呢？
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小伏野。”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很小声地喊了一声。伏野差点没有捕捉到他的声音。
“啊。”伏野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应完，他就有些后悔，偏过头不去看沈雨上雾蒙蒙的眼睛。
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曾经看过，摸过，失去一切的时候怀念过，甚至还在施黎面前夸下海口说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可现在，伏野却下意识避开了沈雨上的视线。
“真巧。”
“来之前我跟朋友打了个赌，赌你今天不会来。”沈雨上说，“看来你让我输了……”
“……”伏野没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
自顾自说完，沈雨上抿了一小口红酒，重新抬起了头，“什么时候回的二经？”
“啊。”伏野应了一句，“施黎爱凑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好有空就陪他一起过来了，今天刚到。”
“我记得施黎从高中的时候就挺黏你的。有时候我还挺好奇，你这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人傻钱多的小少爷，心甘情愿给你当这么多年小弟的。”沈雨上笑了笑，眯着眼睛很轻地歪了歪头，“抱歉扯远了……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
“是吗。”伏野也跟着笑了笑，“不止你，很多人都这么以为。”
“那你们在一起吗？”沈雨上依旧笑着说。
“没有。”伏野从没想好他和沈雨上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他们的语气平静的不像话，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但讨论的话题却只有尴尬。
“哦。”沈雨上冲他笑，不再说话。“我猜也是。”
“我们班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吧？还差谁，让班长给打个电话。”施黎手里捏着两罐啤酒，大喊了几声，“没人的话那我们就现在开始吧？怎么样怎么样？”
最后的问句似乎是抛给伏野和沈雨上的。伏野仰头面无表情盯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玻璃水晶灯，沈雨上同样一言不发，嘴角微微上扬，没人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以前是，现在还是。
“不过在聚餐开始之前，我还有话说。来来来来——”施黎不知道刚被谁灌了点酒，眼角红了一片，他打了个嗝，摇摇晃晃来到沈雨上这边，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施黎抬手揉了揉眼睛，最后忍不住捏了捏沈雨上的小拇指。
“祝我们上上同学24岁生日快乐。”施黎突然从背后端出来个不大不小的巧克力蛋糕，“给，知道你喜欢甜的！”
“嘭——”
几个女同学手里的礼花筒突然炸开，五颜六色的彩带扑了沈雨上一身。施黎把手里的啤酒推了过去，动作太猛，有一部分溅了出来，在沈雨上米白色的袖口堆积成丑陋的污渍。
伏野脑子一懵，突然很想抽烟。
“喂，你好好站着啊，啤酒都撒我一身了。”沈雨上笑着推了推施黎的肩，最后又抬手轻轻拥抱，“谢谢。谢谢你还记得我生日。”
“什么话，忘了自己的生日也不可能忘了你跟伏哥的。”
施黎好像真的醉了，拉着沈雨上开始把之前讲给伏野的故事重新讲了一遍，整个过程里，他还总偏头问伏野“是不是”，或者“对不对”。
沈雨上跟以前一样并不嫌弃，听的认真，偶尔会瞥一眼伏野，再低头陪笑两声。
后来的聚餐好像特别顺利，大家有说有笑，脚边的空酒瓶堆得越来越高。沈雨上也喝了不少酒，本就雾蒙蒙的眼睛越发深不见底。
伏野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应该跟他说一句“好久不见”来着。
今天又破例喝了些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伏野觉得自己像陷进了一场触手可及的美梦。
刚刚沈雨上说跟人打了赌，那个人是谁？赌注又是什么。
算了，不想了。跟他没关系的事以后还是少想吧。
不过今天是他生日，让他输了赌约是不是不太好……
“沈雨上。”思来想去，伏野还是开了口。“你输掉的赌注是什么，要不我补给你吧，就当是迟到的生日礼物了。”
“真的？”沈雨上仰了仰头。
“真的。”
“什么都能补么？”
伏野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沈雨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我要一个……迟到七年的吻。”沈雨上又说。没有丝毫迟疑，也没给伏野一丁点的思考时间，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鼻尖快要碰到伏野的手背。“你敢给吗？”
伏野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后腰抵在了桌檐上。他的呼吸好像都有些乱了，手背上似乎也沾上了点沈雨上鼻息的潮气。
“要不还是换一个吧。”
“原来还有我们小伏野不敢做的事啊？”沈雨上似乎也没觉得意外，他重新坐了回去，扯着嘴角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这么多年没见，忍不住想逗逗你，没想到，你还跟以前一样不经逗。对不起对不起，我自罚一杯，刚刚的话你别太在意。”
说完，不等伏野去拦，沈雨上仰头灌完了手里剩下的大半瓶啤酒，最后用手背抹了抹嘴，冲伏野咧嘴笑，眼睛湿湿的。
分不清他是醉酒，还是这台风天实在太潮了。
“没关系。”伏野说。“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从以前你就喜欢开玩笑。
他端起桌上的酒，仰头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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