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司夜的房间没柯羽阳的大，满地上可见柯羽阳的玩具模型，书桌上还摆着乱七八糟的蜡笔水彩，还有横七竖八的童话故事书，一看就知道是谁留下来的杰作。
一只掉在地上的毛毛球钥匙扣圈蓦地吸引住了柯羽阳的目光，身子往前一倾，伸手欲把钥匙扣圈抓过来。
阮司夜手臂一捞，勾起柯羽阳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带回来坐好在自己身前，“好好坐着，别动来动去。”
房里传出咔嚓咔嚓剪指甲的声音，阮司夜手里握着一只比他还要小的手，认真且专注地帮怀里的人修剪指甲。
鸦翅般的乌黑睫毛没有一丝颤动，显示出他对人儿的超凡耐心和慎重对待。
相反的，被箍在双臂间的柯羽阳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小家伙，扭了扭屁股，小眼神飘来飘去，像是想找有趣的东西来玩。
“好了。”
随着最后一道“咔嚓”声响落下，柯羽阳习惯性地仰起头。
阮司夜收好指甲刀，低头在柯羽阳嘟起来的嘴上亲了一口。
换上平时，柯羽阳会马上从他身上爬起来去折腾别的东西，这次却反常地窝在阮司夜怀里不动身。
小人儿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在阮司夜眼里都被放大了起来。
他没催柯羽阳起开，低头亲了亲柯羽阳的发旋，“怎么了？”
“阿夜，你去过动物园吗？”
“去过。”
“是不是可以看到兔子？”
“嗯。”
“你和同学一起去的吗？”
“不是，”阮司夜抓起人儿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揉了揉，“和爸妈一起去的。”
“这样啊，一定很好玩吧？”柯羽阳的语气莫名低落了几分。
阮司夜不置可否，“还好。”
他记得爸妈那时比他还要兴奋，连纪念品都要和小朋友抢，而他……
柯羽阳回头，和阮司夜两眼相对，“你玩得不开心吗？”
阮司夜额头抵着柯羽阳的，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瞧见了对方眼底下的关心。
他亲昵地蹭蹭人儿的鼻子，声音轻如羽毛，“傻。”
那时候，他的阳阳发着高烧只能在家里休息，他又怎能玩得开心呢？
负责照看四岁班孩子的是一名姓罗的年轻女老师，她照着名单检查大家的出席率，顺便看还有谁没有缴上动物园的费用。
“羽阳。”
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背英语单词的柯羽阳抬头望了过去。
其他小朋友的视线一个接着一个地聚集在柯羽阳身上，实在是八卦到不行。
罗老师提了提眼镜，“只有你还没缴上去动物园的费用，难道你还没告诉父母亲吗？”
柯羽阳还没能回答，其他过分好动活泼的小朋友先七嘴八舌地道：“老师不用管他啦！嘻嘻！”
“老师，说不定他已经去过很多次动物园了啊！”
“可能他家没钱呗，哈哈哈哈哈哈！”
“噗！那也太可怜了吧！难怪他每天和阮哥哥一起吃午餐！”
“听说他父母经常不在家啊！”
班上闹哄哄一片，罗老师头疼不已，用长尺拍了拍桌子，提高声量，“嘘，大家安静下来！”
四岁的孩子又怎么会乖乖听话呢，个个像猴子一样蹿上跳下，坐也坐不定，越吵越兴奋，都想让自己的声音在喧华中劈出一片天地来。
罗老师出动控制着班上的秩序，眼角无意间瞄到异常安静的柯羽阳。
那孩子低垂着头，手里握着笔，一点动静也没有。
罗老师眉头一皱。
这四岁的孩儿，未免也太乖了。
如果说四岁班的小朋友像猴子，那么六岁班的大概就是比猴子稳重了那么点的猩猩。
外头天气炎热，天花板上的旧式吊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掩盖了窗外的虫鸣声。
“五乘四等于二十？”黄老师斜眼看过去，“你确定？”
长得圆圆润润的梁茂材憨憨地点点头，“确定啊！”
“哦，那么四乘五等于多少？”
梁茂材显然对这题比较有信心，吐出丹田的力量一喊，“二十五！”
语音一落，大家都很给面子的连二接三地“噗”了一声，笑成一团。
黄老师：“……”
行的这孩子，错的也能说得跟对的一样，也算是种特长。
坐在梁茂材身边的阮司夜由始至终都保持睡眠状态，不管周围再怎么闹，眉头竟也没皱一下。
突然变成全场焦点，梁茂材有点害羞地摸摸鼻，刚要坐下的当儿，正好瞥见门外站着一个长得特萌的小孩儿。
咦？那不是老大的崽崽嘛？
崽崽看起来挺手无足措的，想找人却不敢敲门的样子。
他好心想叫醒旁边的老大，哪知对方头上像装了雷达似的，根本不用他叫，有所感应地抬头望向门外，随后起身扔下一句“上个厕所”，便快步走了出去。
一眼望去，可见色彩缤纷的儿童游乐设施，还有一棵默默地守护幼儿园的苍天榕树。
碧绿茂盛的榕树下，一个小孩儿坐在另一个男孩的大腿上，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头埋入对方的颈窝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湿意沾染了脖子，阮司夜轻拍小人儿的背部，“哭什么？”
柯羽阳摇摇头，搂着阮司夜脖子的手加紧了一些。
“你不说我不知道。”
柯羽阳吸了吸鼻子，哽咽低诉道：“动物园......”
阮司夜的手移到人儿的后颈，轻轻按揉，“想去？”
柯羽阳顺着后颈的揉捏动作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眼睛，“想的，想看兔子，可是我没有钱。”
“以后没钱就找我，”阮司夜用拇指擦拭人儿眼角的泪滴，“都给你。”
“真哒吗？”柯羽阳委屈巴巴地问。
“嗯，”食指一竖，阮司夜不急不缓地道：“亲一下，给你钱。”
柯羽阳一脸呆萌。
“亲两下，”第二根手指竖起，阮司夜道，“陪你一起去动物园。”
这句话一落下，啵啵两声随即响起，“盖章章，不反悔！”
柯羽阳亲得毫不犹豫，满心喜悦地搂着阮司夜的脖子不松开，刚刚的难过一扫而空。
他的阿夜真的太好太好了！
“不反悔，”阮司夜随口应了一声，拍了拍柯羽阳的手臂，“松开些。”
人儿抱得紧，呼吸都有点不畅了。
柯羽阳非但不松开，还依赖般地蹭了蹭阮司夜的脖子，“喜欢。”
“什么？” 怀里人儿声细如丝，阮司夜一下没听清。
深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一样，柯羽阳双手合拢靠在阮司夜耳边，悄悄地在榕树下宣告自己的心情。
“喜欢阿夜，阳阳最喜欢阿夜了。”
这是一个风和日暖的星期天，在阮司夜的请求下，邹秀秀母爱发作，二话不说拍板决定要带他们去参观动物园。
“阿夜宝贝你看！”
阮司夜顺着妈妈指的方向看去，一身雪白装扮的柯羽阳在全身镜前认真地调整头上的兔子头箍，头箍被他这样一摆一弄，果不其然变得更歪了。
“可不可爱？”
柯羽阳这时候注意到镜子里头的阮司夜，顿时眉眼弯弯，小梨涡若隐若现。
阮司夜怔了怔，“……可爱。”
这一晃神的功夫，便被套上了老虎头箍。
“妈……”阮司夜无奈地碰了碰头上的东西。
“别摘掉啊！摘掉就不帅了！”邹秀秀退后几步，架起颈上的相机，“阳阳乖的啊，过来站在阿夜哥哥旁边。”
”好。“柯羽阳听话地走过去，没发现到脚下地毯的皱褶，一个趔趄，身子朝阮司夜那里扑去。
阮司夜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把人抱了个满怀。
“看这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俩人下意识地一同扭头看向镜头，脸上表情懵逼，头箍东倒西歪。
咔嚓一声。
这一刻，被停留至永远。
阮司夜顾不上拍照，第一时间蹲下来，揉了揉柯羽阳的小脚丫，“哪里疼吗？”
柯羽阳双手扶着阮司夜的肩头保持平衡，摇摇头，“不疼哦。”
这时房门被打开，冒出阮霍财的头，“你们好了没啊？听说上午有一场大象表演，我们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咯！“
邹秀秀心情美好地摆弄着相机，“嗯嗯，你先启动车引擎，我们这就来！”
去动物园的途上，坐在副驾驶座的邹秀秀手法熟练地对着手镜化妆，车子经过凹凸不平处时，画眉毛的手竟也没抖一下。
前头是红灯，阮霍财缓缓地踩下刹车，瞄了一眼后视镜，“阳阳昨晚没睡好吗？”
车后座，小人儿头枕在阮司夜大腿上酣睡着，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
“嗯，”阮司夜眉目低垂，“太兴奋了，没怎么睡到。”
一直在他床上翻来滚去，轻斥了一句才舍得睡。
毯子底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弄着人儿的手指，时而包裹在自己掌心里捂热。
阳光透过车窗倾洒在脸上，柯羽阳睫毛微微一颤，眼睛还未睁开，嘴边先溢出了阮司夜的名字。
见状，阮司夜立即抬手替人儿挡着光线，“嘘……还没到，继续睡吧。”
邹秀秀也瞄到了后面的情况，随即瞪了自己丈夫一眼。
阮霍财：“？？？”
“看看你儿子吧，” 邹秀秀压低声量，“你有这样哄过我睡觉？啊？”
阮霍财喉间一噎，到底是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出来。
原野动物园是D市唯一的动物园，一大早就聚集了不少拖家带口的人群。
柯羽阳攥着阮司夜的衣角，目光新奇地扫望四周。
不知道瞧见了什么，柯羽阳小眼神一亮，松开衣角就要往别处走去。
不过他走没几步就被身后的阮司夜逮了回来。
柯羽阳小脾气一起，指向前方执拗地道：“我要去那里看！”
“说了要跟着我，不听话是吗？” 阮司夜紧握着柯羽阳的手腕，不让他有机会抽开。
柯羽阳赌气不说话，也不愿意和阮司夜对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柯羽阳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减轻，最后彻底被松开。
“想去就去吧。”阮司夜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柯羽阳性子倔强不服输，听到对方这种冷冷淡淡的语气，更是愤然不已，故意走前好几步脱离阮司夜的掌控范围。
可这才走没几步，小孩儿没忍住回头一望。
阮司夜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柯羽阳一气之下，跑到阮司夜面前瞪了瞪他，再不解气地用小拳头打人家的胸膛一下，“讨厌你！”
话是这么说，下一秒抱着阮司夜腰部的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像是怕他被别人抢掉一样。
阮霍财和邹秀秀拿到了入场券，一回头就撞见了这个“感人”的画面。
阮霍财倒喝了一口气，神经兮兮地凑到邹秀秀耳边，“孩子的妈，看看人家阳阳吧！你有这样难分难舍地抱过我？啊？”
邹秀秀：“......”
没有踹飞你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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