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香菊守二十多年寡。
比起潘春桃这守了寡却有房住、有班上，还有她这个婆婆替她看孩子的情况，白香菊当年守寡时的处境可比她要难得多的多。
她没有能帮衬自己的公婆和亲戚，也没有能遮风避雨的房子和体面的工作。
为了活命，她带着儿子跟了个货郎不明不白地过了几年，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四九城。那货郎给她们娘俩在如今住着的这间四合院里租下她们现在这间房，付了几个月房子后，这人就再也没出现。
之后，这一片的四合院都被政府划分给轧钢厂当职工住房，她当时差点就被驱逐走，最后还是靠着跟男领导装可怜卖惨，才得到这间房的居住权，连带着儿子也得以进入轧钢厂上班。
可以说，老贾家能有这点家底儿，全是靠她白香菊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出来的！还有贾大志的工作，和她们住的房子，也都是她费尽心思地算计出来的！
所以，在儿子去世后，白香菊看着嗷嗷待哺的孙子，和风姿正盛的儿媳妇，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重操旧业，拉着潘春桃一起为孙子以后的生活“算计”算计了。
孟铁铸，就是她选中的“算计”对象。
……
其实一开始，白香菊盯上的是在厂人事科的高敬业，为的是想让潘春桃跟他“讲讲情”，看看能不能把她从车间调去别的地方，换个钱多事少的活计。
为此，她特意趁半夜弄坏了前院的水管，好让潘春桃能顺理成章地跑去中院洗衣服，想借此机会先跟高敬业搭上话，再慢慢引出真实目的。
可万万没想到，人是搭上话了，却是跑来问她们要房源的！
首战失败。
白大妈气个够呛，尤其是在这期间，潘春桃不得已结束产假，厂里直接叫她去了个女子车间当学徒工的安排，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她本来还想让潘春桃到了车间后梅开二度，让那些工资几十块的师傅“帮帮忙”呢，结果人给安排进了女人堆里，还美其名曰是特殊照顾。
呵，真要想照顾，为啥还要让她个女同志进车间拧螺丝，又凭啥不让潘春桃直接顶替成大志本来还能有三十多块钱工资的二级工，让她当个只有18块钱工资的学徒工！
穷则思变。
在潘春桃领了工资交回家后，白香菊捏着直接缩水一半的钱，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孟铁铸这个外来的单身汉身上。
……
出于自身的经验，再加上她本身还对潘春桃有所防备，白香菊原本是不打算招惹这些单身汉、老光棍的，毕竟比起害怕被外面被外面女人产生而宁可用钱或权来满足需求、解决问题的已婚男人，单身的男人……太过无拘无束了些。
白香菊可不想让潘春桃招惹上这样的愣头青，到时候自己还得费心思操心类似“对方会不会跟男人跑了”或是“被别有用心的男人缠上”这样的问题。
不过这孟铁铸各方面的条件是都真挺好的——
肉联厂上班＝能搞到肉；
和爸妈分家＝没人关注；
人丑眼光高＝不怕缠上。
是的，别看白香菊一开始没把孟铁铸划在“算计”对象的范围内，但这可不影响她本着“有就比没有强”的想法，了解并掌握清楚对方的基本情况。
像是现在，这些情报不就用上了吗！
在接连两次算计失败后，白香菊在这次可以说是做了详细的攻略！
不在一个厂上班没关系，潘春桃可以每天早点出发晚点回来地在孟铁铸每天上下班必然要经过的路上制造机会和他“偶遇”，搭上话后，再一点点潜移默化地在孟铁铸面前树立出一个【可怜但坚强还孝顺】的形象，博取对方的同情。
期间，再稍稍利用一下两个人不差几岁的年龄差，混淆对方情感的同时，还能有个对外的正当说法，必要时候可以认个干弟弟，或是由白香菊出面认个干儿子，以避被人误会。
白香菊：“我观察孟铁铸一个来月了，这人是个热心肠，到时候你可以在他回家路上假装崴脚了或是撒东西了，他肯定会过来帮忙，到时候再发现是住一个院的邻居，不就能顺路一起回来了吗？而且既然都顺路了，聊个天唠个磕不也很正常！”
潘春桃坐在一旁听着，心里咋想的不知道，反正看表情是看不出有啥抗拒。
白香菊也无所谓她的想法，就算她在心里骂自己这个当婆婆的不管儿子死后的体面而逼良为娼也无所谓——只要潘春桃能接受要日复一日在车间累得直不起腰的辛苦工作，和每个月只有18块钱的窘迫生活——但很显然，她做不到。
她可以拒绝！
她可以求助！
她可以反抗！
她可以像所在车间里那么多挥洒汗水的女工人那样不靠男人靠自己——
但在白香菊表明态度并乘着夜色去弄坏水管的夜晚，她却连拦都没拦一句。
就像是当年她即将被爸妈卖去给别人当媳妇那样，她都可以一路追着贾大志到村外，可以有勇气主动献身跟他钻小树林，可以无视他将和同村女孩结婚的身份。
又——
为什么不可以一路逃出村外去求助妇联？为什么没有勇气反抗、曝光她父母买卖人口、包办婚姻的事实？为什么不能向同村女孩说明真相？
白香菊嗤笑一声。
潘春桃低头不语。[注1]
……
这一天，潘春桃按照计划，在下班后来到了孟铁铸回家必经之路，准备见机行事。
眼瞅着孟铁铸骑着自行车拐过来了，潘春桃立刻故意一脚深一脚浅地歪了歪身子，连人带手里的袋子一起摔在了地上，等着全院都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孟铁铸——
他过来了！
他骑走了？！
整装待发的潘春桃：“？？？”
孟铁铸风驰电掣地骑走了，可谓是挥一挥衣袖，只留下背影……啊不，还有被掀起来的尘土。
潘春桃满是茫然地抹了把脸，并在回家和白香菊汇报时，想起孟铁铸就跟后头有狗撵他似的骑车速度，到底没忍住地再三问道：“他家真的没着火吗？”
白香菊：“……”
之后，潘春接连几次试图在路上和孟铁铸偶遇搭讪，却都失败于对方看不见影儿的骑车速度。
白香菊和潘春桃仰天长啸——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着急回家！！！
“哎呦真香！”
孟铁铸在连续打了好几喷嚏后，将原因归结在几个大妈做的饭菜太香了！香得他顾不得拿纸只使劲吸了吸鼻子，就继续埋头苦吃起来。
知道真相的白香菊婆媳：“……”
原来是真相就是“真香”啊？！！
……
计划再次失败。
白香菊恼恨郑大妈几人无事生非的同时，又总觉得她们几个没那么无私奉献，认定她们是无利不起早！尤其是叶大妈，她闺女离婚后可也一直没再婚呢，保不准也是盯上了孟铁铸这个冤大头！
心中的危机感，让白大妈一边盯上了叶大妈几人，一边又开始思索该怎么才能让潘春桃抢在叶大妈闺女前面，尽快把孟铁铸笼络到手。
而郑大妈几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发现了白大妈对她们几人的防备与盯梢，还以为对方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跟她们抢生意呢！
一个十分不美丽的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一时间，院里就跟谍战片似的，满满地勾心斗角。
但双方的打算都瞒不过苏清溪。
倒不是她有多神通广大，而是郑大妈主动跟她说的。
要说郑大妈这人，还挺会举一反三——
找孟铁铸“以劳挣肉”是从何晏找她织毛衣中得来的灵感；
找苏清溪“包办月子”则是给孟铁铸“以劳挣肉”后想到的。
谁跟钱有仇啊。
郑大妈在误会白大妈是想跟她们抢生意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一边跟白大妈“打游击”，一边开始找下家。
是的，苏清溪就是最佳下家。
在跟另外仨人商量好了，郑大妈就立刻跑来找苏清溪，并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开始毛遂自荐：“做饭就不提了，这肯定跟何师傅这专业厨子比不了，但我们四个人都有生育经验也都跟闺女或儿媳妇那儿伺候过月子，经验丰富……”
郑大妈的毛遂自荐，更像是入职面试，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份工作的势在必得。
苏清溪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分神地想到郑大妈刚过来时义愤填膺说起白香菊要和她们抢生意的事……可能吗？就白大妈照顾自家亲孙子都是抱一分钟就恨不得喘一天，宁可饿着也要等潘春桃下班回来做饭的懒劲儿，还能有这么高心气，跑去跟郑大妈她们抢这脏活累活干？
苏清溪觉得郑大妈几个人应该是误会白大妈了。
她盯上的，应该不是差事。
那会是什么呢？
苏清溪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将关注放回到说得差不多的郑大妈身上。
她当然清楚郑大妈为啥会跑来找自己毛遂自荐，因为确实没人给她伺候月子，而现在这个环境又不可能花钱雇人，这时候就显出郑大妈几个人的好处来了——
毕竟都在一个院住着，郑大妈她们完全可以说这是出于街里街坊的情谊，心疼她没人伺候月子，纯属自愿帮忙，到时候自己就算给她们钱或别的东西，也能解释为“谢礼”，这样绝对没人能挑出理儿来。并且由于她们“主动”“无偿”“照顾”孟铁铸的表现，院里人也不会多想她们又跑来帮苏清溪的行为。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苏清溪也知道郑大妈几个人都是不爱惹是生非的人，干活也都挺麻利，各有各的长处不说，还都挺爱干净。
总而言之——
这事就这么定了！
苏清溪出手大方，在商量具体的费用时也没讨价还价，还额外多给郑大妈一笔钱用来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戒子用，并说道：“郑大妈，咱们关系不错但该说也得说，我下个月就该生了，很多事都得提前交代好，像是卫生方面……”
半小时后，郑大妈从苏清溪家离开，美不滋儿地拿着钱回去跟老姐妹分钱，还不忘嘱咐道：“小苏说了，这戒子得多备，还得多洗几遍多暴晒！包括等她坐月子期间，咱们几个一定要保证每天洗澡，尤其是手一定要勤洗，还得按她要求戴口罩……”
说了一堆要求后，郑大妈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可别嫌小苏麻烦事多，人家出手还大方呢！这是提前给咱们的肥皂票，等下个月她生孩子，咱们得一人一块肥皂不能混着用，到时候还有洗澡票啥的，都是人家给备齐了！”
仨大妈：“！！！”
只要钱（票）到位，咋洗无所谓！
……
跟苏清溪谈好后，郑大妈心里也有了底气，再碰见白大妈时也不怕她撬墙角了，几个人一改往日针锋相对，全都昂首挺胸的，吓得白大妈还以为是叶大妈闺女得手了，急得她连夜就重操旧业，赶在休息日到来之前，再次搞坏了前院的水龙头。
（水龙头：？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于是，在还没有双休的单休假期里，同样是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天的潘春桃只能认命地抱着一大盆衣服，开始她新一轮的表演。
“哗啦哗啦——”
天才刚亮没多久，估摸着也就七点来钟？这院里就传来没完没了的水流声和用搓衣板搓衣服的声音。
苏清溪听着声音听得浑身难受：“不是，这谁啊？大早晨起来洗衣服，不知道今天是休息日吗？”
自打进入孕晚期，苏清溪就觉浅，被这声音吵得是彻底睡不下去了，连声让何晏起来去窗户那儿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一大清早就跑来惹人清闲！
苏清溪说这话时，何晏人都已经走到窗户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洗衣服的潘春桃。
“怎么又是她？！”
苏清溪忍不住想起了两个月前被潘春桃洗衣服噪音支配的痛苦时光，又听着外面始终没停下过的搓衣服声，暴躁捶床：“她们前院的水龙头不是刚修好没俩月吗？这潘春桃怎么又跑来中院洗衣服了，有完没完啊！”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出去让她别再咱院里洗了！”
何晏心里也挺窝火，因为早在上次前院水管坏了期间，潘春桃就也是这样天天挺早就起来中院洗衣服，他那时候就为苏清溪睡不好觉这事，找过她一次，跟她说要是实在着急就请去后院，要不就等九点以后再洗。
结果这才没俩月，潘春桃就跟她们前院刚修好的水龙头似的，跟没修（说）一样！
何晏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却不想，门都打开了，却被另一人抢先开了口——
“你能别洗了吗！就这几件衣服你是刷拉刷拉在这搓一早上了，你哪天洗不行？非得赶放假这天早上！要不你晚点洗也行，你自己瞅瞅这才刚几点！比上班还早！！这一礼拜就放一天假，你闲得难受也别不让别人睡觉啊！！！”
孟铁铸这些日子一直为厂里种猪配种的事奔波，每天是起早贪黑累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放天假，就想睡个踏实觉，为此还特意跟郑大妈她们说好让她们别给自己备早晨饭，好能不被打扰地安心睡觉……可是结果呢？就这搓衣板一下一下碰着水池子的动静！
孟铁铸气得衣服都顾不上穿，光着膀子就冲了出来，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吼！
吼完才发现，这人好像有点眼熟？但肯定不是中院的住户。
孟铁铸猛地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我刚搬进来那天你就在这洗衣服呢！不是你到底谁啊？你是对大清早洗衣服有瘾是吗？我怎么老能看见你个不住在我们中院的人跑来这儿洗衣服呢？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让我们睡不好觉？”
“……”潘春桃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我是我婆婆派来勾搭你的吧，只能沉默地低下头的同时，往前，挺了挺。
但没等她充分表现自己的胸怀，住在中院的另外几道门就跟着打开了。
——孟铁铸的大嗓门成功把中院另外几户还想挣扎着睡个回笼觉的人给喊得彻底清醒了。
尤其是在听到他说闹腾她们一早上没睡好的人竟然不是住在中院的人后，大伙儿也都忍不住气愤地推门出来，打算看看到底是哪个冒充中院的人，害得他们被吵醒都没好意思出来说！
出来之后，中院几户人家看着潘春桃，和她手里那十分眼熟的洗衣盆，也是挺无语，内心想法简直和刚才的苏清溪一样！
李大姐这人憋不住话，替大伙儿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春桃啊，你怎么【又】跑我们中院洗衣服来了？不会是前院的水管【又】坏了吧！”
“……确实是坏了。”潘春桃默默含胸驼背缩了回去。
“那你也不能大早上跑来祸祸我们中院的水吧？”同住在中院的赵大妈倒是习惯早起，但问题是，“上回你们前院水管坏了的时候，也是你没完没了跑我们这洗衣服，这才刚过去多久，你就又来占便宜！这水钱不是钱啊！”
赵大妈两口子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也就是之前赶上贾大志人没了，他们没好意思提这事，勉强放过潘春桃一马，却不想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本分，实则还是个占便宜没够的！
赵大妈一捋袖子：“潘春桃，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看碟下菜的，占便宜还会权衡利弊！欺负我们中院人少好欺负是吧？我看你这是想借着你们前院水管坏了，故意上我们中院占这分八毛的水费便宜来了！”
这话一出，中院几户人家再看潘春桃的眼神就更加不友善了。
其中，也包括一嗓门把事情闹到这个局面后就回屋把上衣穿好并再次出来凑热闹的孟铁铸。
潘春桃：“……”
请苍天！鉴忠奸！
……
有热闹看！
苏清溪听着外面比刚才还热闹的动静，心里的火气渐渐散去，转而升起来的是满满的好奇心。
然而，听着听着，苏清溪觉得有点不对。
这人物、这对白、这场景，怎么跟狗领导给她“可供选择”的其他几个小世界中的一个，那么像呢？！
一样的大龄单身汉和寡妇失业的男女人设；
一样的洗衣服被邻居指责占便宜吵闹场景；
一样的……
哦不，这个不一样。
按照苏清溪从狗领导那里看过的剧本，这时候男女主已经认识了，并且男主对女主应该是既同情她的遭遇又欣赏她的坚强，还惦记着她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所以在女主因洗衣服而被邻居误解、指责的时候，男主应该英勇地站出来，并表示今后女主的水费都由他承担——
而不是站在人群中，边嗑瓜子边跟着举拳头同意让女主把水费补回来（？）
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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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段内容仅代表白香菊个人主观想法，是请勿上升。
至于这对婆媳都是什么样的人，还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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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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