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啊？
谁对象？
喊谁爸妈呢？！
苏卫国和陈庆梅一脸茫然，显然是被这迎面而来，也突如其来的话，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苏清溪一身盛装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几个跨步就钻到了何晏身后，并紧攥着他不撒手，像是要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苏清溪的出场，和她毫不掩饰躲在何晏身后的举动，也惊醒了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的苏卫国和陈庆梅。
“你，你们——”
看着苏清溪和何晏亲昵熟悉的姿态，和挤在楼梯口凑热闹的邻居们，再回想着刚才何晏和邻居同时开口说出来的话，苏卫国和陈庆梅只觉得两眼一发昏，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陈庆梅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话都没说利索，就想上手拉扯苏清溪，把她从何晏身边拽过来！
过来凑热闹的邻居刚想对着苏卫国和陈庆梅两口子，开口调侃几句他们家闺女这见着对象就腻上去的大胆行为，却不想没等开口，就先目睹了陈庆梅窜出去的举动——
只见陈庆梅张牙舞爪地上前就要把苏清溪给揪回来，苏卫国则边拦着陈庆梅让她冷静点有事回屋再说，边叫苏清溪赶紧过来别叫她妈生气。
邻居们：“？？？”
不是，这是闹哪儿出？
好好的新姑爷上门，怎么突然变全武行了？！
从楼下跟上来凑热闹的邻居是挤在楼梯间里好奇得百爪挠心，和苏家住在同一层的左邻右舍更是探头探脑地近距离吃瓜。
何晏则是一脸茫然地被夹在中间，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老鹰捉小鸡里的“鸡妈妈”——面前时凶神恶煞的“老鹰”岳父母，身后是可怜巴巴的“鸡宝宝”老婆——他本能地将苏清溪保护在身后，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庆梅气得呼哧带喘，却碍于邻里街坊的在场，和何晏跟个柱子似的阻拦，而只能咬紧牙关地试图用眼神叫苏清溪能识时务地过来，别再叫人看笑话！
面对眼神威胁，苏清溪始终保持着“我太委屈了可我不能说”的小白花模样，躲在何晏的身后，挣扎又痛苦说道：“妈……您别……别再逼我了……”
苏清溪这话说得含糊，一副实在难以启齿的样子，着实是会吊人胃口，给左邻右舍吊得是抓心挠肝的，心想，你到底是把话说清楚，她逼你啥了呀？！
“我逼你什么了？！”
陈庆梅并不知道邻居们也在好奇，她只觉得自己被苏清溪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激怒了。
她指着苏清溪骂道：“我要是真逼你的话，早在街道办和知青办轮番来人登记下乡名额的时候，就头一个给你登记报名了！也省得你在家要死要活闹个绝食都搞得人尽皆知，连累得我跟你爸一起丢人现眼！”
陈庆梅越说越激动，话里话外都是“我养你这么大还供你读书上学结果你还嫌我逼你”等等意思。
邻居们甭管平时关系好坏，看着陈庆梅这激动得半点形象都没有的样子，也是不能装没看见，都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叫她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趁着陈庆梅和邻居们诉苦的工夫，何晏小声问起苏清溪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溪，叔叔阿姨他们是不是又逼你去知青办报名了？还是你跟他们说了咱俩的事，他们不同意是吗？对了，你吃饭了吗？我这有点心，你要是没吃就先吃点……”
苏清溪没打断何晏对自己碎碎叨叨的关心，只是在他准备拿点心的时候，轻声说道：
“我爸妈不逼我下乡了。
“他们让我嫁人。”
“那不正好。”此时，何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边给苏清溪喂点心边说道，“咱俩不已经结婚了，不用他们张罗，你还能留在城里了，皆大欢喜！”
“是啊，皆大欢喜。”苏清溪幽幽地说道，“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个能帮我大哥转正的老男人。这样，我大哥就能顺利留在城里，我爸妈他们就能有个当干部的老姑爷。”
“只要我嫁过去，他们就都能皆大欢喜了。”
吧嗒一声——
是碎了一地的点心渣。
和何晏拳头握紧的声音。
……
何晏怒火中烧。
正当他想追问苏清溪关于这件事的全过程时，苏卫国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两人的动作，并顺势打断了陈庆梅和左邻右舍的对话，将众人的关注点转移到了何晏的身上。
苏卫国：“你叫何晏？我不知道你和我闺女是什么关系，但爸妈不是乱叫的！而且我们家的事也不劳外人操心！这大过年的，咱们都各回各家，好好过年吧！”
简简单单两句话，苏卫国是既否认了何晏和苏清溪之间的关系，又暗示了还围观好事的邻居们。
这还说得不算客气。
但苏卫国已经无暇理会左邻右舍的看法，也顾不上追究何晏和苏清溪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绝对不能让邻里街坊知道他们两口子要安排苏清溪和相亲黄主任这件事！
苏卫国想，他得尽快把人都打发走，再甭管是用什么办法说服苏清溪……总之，绝不能暴露这件事，也绝不能耽误和黄主任约好一会儿见面的时间，更不能影响这次相亲！
想到大儿子还没能转正，随时可能被要求下乡的情况，和只要能成功将苏清溪嫁给背景极强的黄主任后所能得到的一系列好处……
苏卫国的目光一点点转移回到了能将眼前所有问题都完美解决的苏清溪身上。
与陈庆梅的表现不同，苏卫国从始至终都还保持着自己虚伪的假面，哪怕是现在，他也还是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小溪，我知道你是在和你妈赌气，但我跟你妈是你最亲最近的人，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我们是不会害你的！”
然而，不管是被他冷嘲热讽为外人的何晏，还是面对他语重心长说教的苏清溪，都没能给与他想象中的反应。
比起何晏几乎要溢于言表的厌恶与愤怒，苏清溪的神情则始终没什么变化——仍旧是老实巴交的、可怜瑟缩的、唯唯诺诺的——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这样始终不变的神情，让苏卫国这个自觉看透了苏清溪算计的聪明人，莫名感到些许不寒而栗。
但苏清溪可不会给他思考时间——
只见她双目含泪，像是彻底寒了心，低声说了句：“爸，你也要逼我吗……”
苏卫国心中越感不安，有心想找补两句，却忘了身边还有陈庆梅这个拖后腿的，赶在他开口之前，直接来了句：
“你个没良心的，你爸对你有多好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你爸拦着我，我早就拽着你去知青办登记了！”
这话一出来，苏卫国就知道糟了，他试图用最快的语速安抚苏清溪：“小溪，你别听你妈的，她不是那个意思……”
但，已经晚了。
只见苏清溪怒极反笑地说道：“是，我爸他对我好，好到给我找了个岁数能给我当后爹的相亲对象，就因为对方有权有势能给我哥换工作岗位！”
“！！！”
此话一出，整层楼在瞬间的噤声后是一片哗然。
有那老实人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还在那问：“小溪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我瞅着这小伙子挺不错的，怎么老苏他们两口子还要给她找个岁数大的相亲对象？”
“你个二傻子！人家那是想用闺女的婚事给儿子换前程！”
“那不成卖闺女了？！”
在左邻右舍的议论纷纷中，苏卫国是面色如土，却不得不强装镇定地解释道：“我……我们是不想让小溪去下乡……是为了让她能留在城里！我们是为她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而且，小溪从小就老实，我们也是怕她吃亏，想着找个岁数大点的会疼人……”
“老苏啊，你就别解释了，再心疼闺女也不能找个岁数能跟你论兄弟的姑爷啊！你就是重男轻女，为了儿子卖闺女！而且你不光卖女求荣！你还包办婚姻！”
周国庆向来和苏卫国不对付，之前借着苏清溪闹绝食的事，他就没少在厂里败坏苏卫国的名声，这回更是逮住明晃晃的错处了，他自然是当仁不让，刚说的这几句话，他是扯破了嗓子喊出来的，恨不能叫整个筒子楼家属院都听见。
一顶顶帽子扣下来，苏卫国气得直哆嗦。
其实这些话从始至终都可以说是苏清溪的一面之词。尽管她说的是真的，但这事不也还没成呢吗，这没成的事就不能作数，随便搪塞几句也就过去了，可架不住苏卫国是真心虚啊！
毕竟他之前为了遮羞脸，对外透露了打算给苏清溪相亲这件事。但他当时的想法是先放出个讯号，叫大伙儿知道这事，方便之后解释和黄主任结亲也是为了留闺女在城里实在没办法，避免被人说嘴。
可谁想到，千防万防，这事还是曝光了！
而大伙儿对此的态度也是基于苏清溪先一步不顾名声地说了她爸妈是为了给她大哥某前程才逼她相亲结婚的话，大家自然是先入为主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错，谁心疼闺女能舍得叫闺女嫁个岁数大的？这不就是卖女求荣吗！
在越来越多批评的声音中，苏卫国索性破罐破摔，不再解释。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陈庆梅却突然暴起，冲向了站在对面的苏清溪，像是对待仇人一般地怒吼道：“都怪你——”
“你为什么要把事情说出来！为什么不能听我们的安排乖乖嫁过去！！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跟你爸没脸见人！！！”
“明明我们都是为你好！”
陈庆梅仿佛要把苏清溪撕碎，却在冲过去的途中被何晏和晃过神的邻居们给拦下。
她挣扎着、嘶吼着、咒骂着，坚信不疑着“一切都是为苏清溪好”的想法。
苏清溪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反而是看向始终冷眼旁观的苏卫国，连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邻居们都在帮忙拦住陈庆梅，低声劝着让她冷静点，但苏卫国却始终站在一旁漠视，也纵容着这一切的发生。
下一秒。
苏卫国好像察觉到了苏清溪意味深长的注视，或者说，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言语上的失误，又一次开口说道：“小溪，我没想到你会误会我们。”
苏卫国继续无视着陈庆梅的“发疯”行为，开始重新出招，他语气沉重说道：“我承认，我和你妈是好心办坏事，但你明明可以私下里和我们说，为什么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呢？是因为这位何同志吗？如果是，那我只能说，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因为我连他叫什么都是今天才知道的，我不能把你随便交给一个外人！”
苏清溪：“那我要是嫁给您说的那位‘年纪大知道疼人’却不知道已经结过几次婚，孩子都不是一个妈的男同志，您就能放心了吗？”
苏卫国：“……”
“小溪，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苏卫国在沉默片刻后，深呼了一口气，用十足控诉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仿佛是苏清溪对他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苏清溪继续反问，“难道在您眼里，我就该永远都是顺从服从听从的样子吗？”
这些话，都是原身想说又不敢说也从未说过，却始终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执着。
苏卫国不回答。
左邻右舍却在苏卫国这边的沉默，和陈庆梅那边的咒骂中，彻底看清了这两口子的真实面目，大家很难想象苏清溪这些年在他们两口子眼皮底下生活得有多难。
原本还有一些人在听到苏卫国说何晏时，还觉得苏清溪没告诉父母就偷偷结婚的行为的确是挺不对的，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苏清溪离经叛道，这根本就是苏卫国道貌岸然，陈庆梅为虎作伥，给孩子逼成这样的！
想到这，大伙儿只觉得苏卫国和陈庆梅简直面目可憎，而作为被他们俩“迫害”的苏清溪则自然而然地变成了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成功得到了大家的怜爱。
不少心肠软也不怕得罪人的邻居过来叮嘱苏清溪好好过日子：
“你妈从前总爱说什么‘嫁出去的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这句话，现在想想，她说的也对，毕竟很多人一出门子恨不得一辈子都没回过娘家也没人会说什么，所以你以后也可以这样，没人会说你的。何况你上头还有哥哥姐姐，且轮不着你为家里牺牲呢！”
“是啊，小溪你都和何同志结婚了，就是大人了，这何同志今天过来也是接你的，你就应该和他去过你们小两口的日子。好好过日子，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比啥都强！”
于是，在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励和祝福下，在苏卫国和陈庆梅几乎要将她射穿的目光中，苏清溪回到房间，拿上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带着自己彻底洗白的人设，和终于能和苏家划清界限的一身轻松，离开这里了。
临走前，她说：“我会好好过日子，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说完，苏清溪拉着何晏，穿过人群，顺着一层又一层的台阶下去——
前路，是原身所祈盼的自由，也是苏清溪为自己选择的新生活。
苏卫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却根本没把苏清溪的话放在心上。
他只知道，自己的算计落空了。
但没关系，没了苏清溪这个一直以来都在扮猪吃老虎到反过来算计自己的女儿，他还有另一个，比苏清溪更好糊弄，也比她更识时务、更向往过好生活的女儿。
仔细想想，清泉那个出身干部家庭的对象也就那样，长得丑不说，一家子加起来也没有黄主任能耐……苏卫国开始了又一次的算计。
而比起苏卫国彻底不要脸面的算计，陈庆梅的内心变化倒是更好懂一些。
她仍旧愤怒，不停地对着苏清溪一路走远的背影说着自己这些年为家为丈夫为子女的不容易，也咒骂着苏清溪的种种不孝。
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是百分百能拿捏住苏清溪的绝招。
但陈庆梅不知道的是，早在她没有半分察觉的时候，在她以为自己能靠这种打压式的道德绑架拿捏住苏清溪一辈子的时候，原身已经完成了她的第二次死亡。
她再也拿捏不住任何人了。
任何人也都不再是苏清溪。
在嘶吼到几乎要失声却始终没能将苏清溪喊回来后，陈庆梅才终于在左邻右舍嘲讽厌恶的表情中，在苏卫国始终冷漠的态度里，意识到了“苏清溪不会再回来”的这个事实。
可，她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明明之前逼她去报名下乡时，她都是宁可绝食也不离开家半步的，可为什么现在他们不再逼她下乡，愿意她留在城里了，她却走了呢……
陈庆梅仍旧愤怒，却又莫名感到无尽茫然。
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可，怎么就走了呢……
……
苏清溪拉着何晏离开家后，都已经做好准备，想着自己这一趟至少得“长途跋涉”俩小时，才能抵达何晏家所在的四合院，却不想刚走下楼，她发现何晏竟然是骑自行车来的？
还是一辆崭新的，凤凰牌的自行车！
在当下的年代，这辆凤凰牌自行车的含金量堪比后世的名车豪车，还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限量款！
苏清溪见此，也是激动万分——
终于不用腿儿着从城南去城东了！
早上好呀(^_^)／
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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