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来了一个李良玉。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打伤了仗势行凶、不学无术的方回,这一点没问题,大家都为她叫好。
但她原是小虚峰的杂役,因意外得到传承,空降到内门,这点就令许多弟子暗中不爽了。
本来,除去那些废物、庸才、毫无争抢之心的下等黄级弟子。
其他内门弟子都自视甚高,忙着修炼,自我提升,不愿意为难、一个看上去跟鸡比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
战胜她,毫无成就感。
欺负她,也只会丢了自己的面子。
但鸿烈长老一声令下,要他们学习领悟小虚剑法,他们也只得做着不光彩的事情。
和李良玉对战之后,这时他们的想法并未有所改变。仍是觉得太华剑法更加玄妙,并不起多少心思去琢磨小虚剑法。
——方回会败在此种剑法之下,全因他是废物,他们却不是。
当然,也有一些弟子起了别的想法。
平时在门派里,身为玄级弟子,素剑上有三四颗星星,待遇和风评也不过比那些黄级弟弟好一些。
真到了每年大考、来年抽签的时候,还是在心里暗自祈祷组内有高手带飞。实话说,与其自己白白努力,还不如遇上一个像韩龙、孟玄感、沐易之、庄观这样靠谱的大哥,来得实在。
不然在天才济济的内门,难免沦为炮灰的命运。
不过就算他们接受了身为炮灰的命运,面对那些不如他们的人,心气还是高的很,一见到蝼蚁,便忍不住将它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这就是内门的生存法则——以强凌弱。
他们把和李良玉交手,当做一项有趣的饭后运动。
然后忽然在某一天发现,不对劲起来。
对战弟子停剑,指着李良玉:
“你你你你怎么用的是太华剑法?”
语气之不可置信,宛如一个妻子被出轨的丈夫所骗。
李良玉还以为是什么问题,但也不得不停下来跟他解释道:“你们看的多了就会用小虚剑法,我和你们打的多了就会用太华剑法,这有什么稀奇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似乎也很难反驳,但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说到底还是心中不平。
“不对!你怎么能用太华剑法呢?你应该用小虚剑法!要不然我凭什么和你打!”
现在对于两种剑法的掌握,颇有一定熟练度的李良玉,感觉到有些无语。
“对战过程中,哪种剑法顺手就使用了,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难道还要考虑那么多不成?”
“不对!你使用的太华剑法不正规,歪门邪道的,我不和你打了。”
方才比武落败的弟子,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义愤填膺地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不,他不想成为第一个输给李良玉的人!这种奇耻大辱怎么可以刚好落在他的头上?
想着这些,奔跑的姿势也有些慌乱了。所幸没有人看见……可是又怎么骗得过自己的内心呢?
李良玉倒没有想那么多。
眼见没有人和她比武,她便自己练起剑来。秋日已至,内门弟子的大考将近,陆施琅忙于和同组队员练习,近日找她找得少了。
不过,李良玉没有组别在身,似乎不用参加这一次大考。
如此也好,她便可以专心修炼剑法。
这些时日,她多来返于演武场和藏书阁,一边补充理论知识,一边进行实践训练,修炼速度大幅上升。对剑意的领悟也更加透彻。
这使得她在使用太华剑法之时,能够带上小虚剑法的凌厉和刚强,又能够通过太华剑法去规整小虚剑法的散漫和混乱。
也不知练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能想到利用两种剑法互相补全,的确比许多内门弟子要强上不少,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李良玉寻声望去。
一少女正坐在天边、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盛放在绿桃枝上的粉桃花,艳而不淫,眼角下面的那颗泪痣尤为明亮。
虞紫。是先前她在藏书阁遇见的那名少女。她怎么来了?她什么时候来的?
李良玉见她坐在肩上,猜想她的修为至少达到了筑基以上,不然难以稳定御剑。
她也是内门弟子吗?还是说在长老麾下?李良玉对这个猫一样的少女,有无数的疑问。
但最大的疑问就是,为什么她要和她说话?想不通这个问题,便也只是看着她。
虞紫便从剑上跳下来,对着她唉声叹气:“小虚剑法是好剑法,这么灵气逼人的剑法,落在了你这样一个古板无趣的人手上,实在是可惜。”
李良玉被她这么一说也并没有生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虞紫等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便再说话逼迫她:“你信不信,要是聂小虚知道你用太华剑法去规整小虚剑法,他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聂小虚前辈以身化峰,自然没有棺材。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重点是这个女孩称呼聂小虚的口气,李良玉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小虚真人?”
“死了几百年的人,我认识他做什么。”
李良宇忍不住纠正她的漫不经心:“小虚真人,去世不过百年余,何以有几百年之说。”
虞紫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管他是几百年还是一百年,死了就是死了。”似乎对他全无尊重之意。
但拿剑舞起小虚剑法的时候,却是极为慎重,笔笔到位,一招一式全部铺满,浑然天成,就好像她才是这套剑法的创始人。
李良玉自然是吃惊不已,她印象中这是虞紫第二次见她,之前也没有来过她的比武现场,更没有和她对决过。
对小虚剑法竟有这样的熟练程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这大概就天才吧。
李良玉仅能找到这个解释。
她看到呆了,虞紫却有些不满。
“我演示小虚剑法,你看清了吗?”
李良玉便急忙地答道:“我在看,我有认真看。”
虞紫还是有些不高兴地转过头去。
“你练的小虚剑法,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不是我看不下去,我才不会比给你看呢。”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一招一式地演示起来,并不因为自己的不满而有丝毫马虎。
李良玉抛去其他的杂绪,留心去看。
虞紫使出的小虚剑法,比她正宗多了,“黑云压城”,“暴雨如注”,“雷电交加”,“风刀霜剑”。每一招都带着雷霆之威力,破万军之势,使得周遭的空气也变得紧绷严肃。
演示完毕这四招,虞紫便停下来,对她说:“你练得还不够,有许多改进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她这话说的,好像她才是小虚剑法的真正传人。换作别人听了,可能会生气。但李良玉知道,她就是有资格说出这话的人。
便诚心地发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虞紫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以你这样的练法,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把小虚剑法补全啊,这么好看的剑法,我余生都看不全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可惜的。”
李良玉点点头,真心实意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虞紫却又说:“不过要我教你,你自己也应该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虞紫脸上有些不高兴,认真看去,好像是嫌弃:“你的剑法太杂了。”
李良玉心中猛得一惊。
这段日子她自己也能感觉自己飞速猛进,甚至连一些之前打不过的内门弟子,如今也有一战之力。
虞紫却一针见血指出了她的缺陷。
这个看上去比李良玉大不了多少的女孩,顿时让她有些紧张。
“为什么这么说?”
虞紫便换了一个方法问:“你知道你进入内门之后,为什么没有办法打败其他的内门弟子吗?”
“因为我的修为和他们相差太大。”
虞紫摇头:“这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的原因。”
李良玉便再猜测,“我在小虚剑法的使用上,还有很大的不足。”
虞紫还是摇摇头,“你要是真的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她分析到:“除去修为不够之外,以最大的缺陷在于战斗经验的不足。虽然我没有看过你第一场,但我能够预想得到,先前你的剑法应该更为纯粹。”
她再接着说:“用他山之石攻玉的做法,本没有错,甚至在短期之内看上去是颇有成效的,可长期就未必了。问题在于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一块什么样的石头,雕琢来雕琢去,最后反而成为四不像。”
李良玉心底其实有些抗拒她的意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于是她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低头认了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且不论你将太华剑派引入,增加变量的行为。光是谈你所使用的小虚剑法,就有两种不同的趋势。时而锐利,时而柔和,时而晦暗,时而明亮,两者都做不到极致,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李良玉听了她的描述,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虞紫所演示的小虚剑法会更胜一筹。
因为现在纯粹。
她的白纸因为涂鸦得已经有些脏了。
但虞紫的白纸黑字却很分明。
“人的经验或许会跟随阅历而增多,但剑之一道,越纯粹越好。”虞紫总结道。
迟钝的李良玉,默默记下了,那还是很难,一时有反应。
虞紫便有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提议两人可以练习一下拆招。
这是李良玉和杨辛夷在无名指山最喜欢玩的游戏。
现在却是换了一个人。
要不是李良玉已经听过无数次杨辛夷讲他的小师妹,故而知道他喜欢的类型。
不然她真会以为,虞紫就是杨辛夷的小师妹,是他特意派虞紫来帮助自己的。
九月便在虞紫的指导下,如此度过,两个人时常练剑到很晚。李良玉在和她的对战中,收获颇丰,前所未有,并且日日有所不同。
虽羞于出口,但心里其实很佩服这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虞紫见有其他的女弟子来找李良玉,似乎是她的朋友,便提前结束了今日的训练。自己则洒然离去。
自她走后,等候已久的陆施琅,才有些担心地上前跟李良玉说话。
“你什么时候认识虞紫师姐的?”
李良玉老实交代,两人是在藏书阁认识的,“她还指导我练剑,帮了我不少忙。”
陆施琅本来是很乐意,李良玉在内门交到朋友的。此时听着却有些不太开心。
经李良玉询问一二,她才开口道:“这个虞紫,并不简单。”
李良玉没有听懂深层意思,只是感慨地点头道,“我感觉她实力很强,虽然她从来没有和我对战到最后,但我觉得我应该打不过她,她很厉害。”
陆施琅也点头称是:“她是等级为天级的内门弟子……”说到这里她颇有犹豫,但是还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但是大家并不喜欢和她组队。”
“为什么?”李良玉想起虞紫性格虽算不上高冷,说话的时候,有时候有些毒辣。想着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就听到陆施琅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去看比武时,那个叫祝融莹的师妹吗?”
自然记得,内门天才,四大美女。这都是她的头衔。这样的人想忘也忘不掉吧。
“她的剑法也很厉害,也是天级弟子?”
“对。”陆施琅点头,“她们曾经在同一个队伍中,祝师妹还有一个身份是朱雀国的公主,内门有很多弟子依附于她,但在大考的时候,虞师姐却不听她的命令,执意自己走一条路。
虽然后面证明,虞师姐选择的那条路才是正确的,但祝师妹却因此记恨上了她,先放出话去,以后不管是谁和虞紫组成一队,都不可以和她同行,所以门派里的不少人都把虞紫师姐做一个隐形人,她似乎也不乐意和其他弟子有什么往来,总是独来独往的。”
听完这个故事,李良玉也不知道作何表态,她反正是对嚣张跋扈的人没什么好感,所以潜意识的站在虞紫这边。
她还想到内门的大考,是以七人组队的形式展开的,虞紫在如此被孤立的形势下,竟然还能一骑绝尘,在大考中表现优异,剑上足足镶嵌有九颗星,真是太厉害了。
心情颇为复杂地感慨了一句:“我好像认识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
“是啊,玄感师兄也说,虞师姐所隐藏的实力,不亚于楚邈师姐,是一个极需要小心注意的人物。”
陆施琅无不担心地说,“不过,我还是担心你和她走得近了,祝师妹会为难你,让你在内门的日子更加煎熬。”
“这又什么的,我在内门,本来就没有人亲近我。她就算想孤立我,还能孤立到哪里去呢?”当然,李良玉也有一些担心。“不过你和我玩的话,她也会针对你吗?”
陆施琅转忧为笑,“我担心你,你还担心我呢。”
两人笑笑,便不再谈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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