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祁谨,沈雀就深深记住了他。
在黑市所有买家和卖家里,这是唯一会跟他握手的人。
所以后来即使有人提出愿意帮他支付天价违约金跳槽离开澄励,前往其他公司做特级脑控师,他也一律谢绝。
祁谨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合约上的老板。他是他的老师,他的偶像,他的观察员,他的,呃,不是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似乎也永远成为不了朋友。
至少沈雀是这样认为的。
沈雀。是的,他叫沈雀。不过十九岁以前他不叫这个名字,在踏上维诺艾维兹大陆的那一刻前,他也不叫沈雀。
你问他的真名?
从带着妹妹逃出战火纷飞的洛司德,上了偷渡的轮船的那一刻,他的真名就丢了。被他弄丢了。
沈雀这名字是祁谨给他起的。
当初他的国家洛司德战乱,他带着妹妹偷渡到了最繁荣的国家——维诺艾维兹。
因为没有身份而且语言不通,他过了一段苦日子。后来妹妹生病,他进入黑市做工赚钱,机缘巧合下成为地下脑控者,再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祁谨。
祁谨看中了他的脑控天赋,愿意聘请他进入自己的公司——澄励。两人签下了十年务工的合同。在这十年中,沈雀会为他做十年的特级脑控试验员,而祁谨则会为他们兄妹两个提供各种经济支持。
沈雀这名字就是祁谨在签合同前给他临时起的。
一个代号而已,沈雀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在意。
傍晚。
澄励大厦,十七层。
“祁总今天开会还没回来,让我把证件拿给你。”
邓秘书领着沈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说道。
“圣卢斯特军校在高校里的排名很靠前,里面的学生自然都是层层筛选过后留下的天之骄子,不好相处是应该的。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需要怀疑自己,知道吧。”
他像个亲切的老大哥一样关心着沈雀刚入学的生活,尽管被关心的这个人已经超过了正常入学的年龄。
他脸上带着皱纹的笑传递出关切。然后从办公桌上拿起档案袋递给沈雀。
“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他说。
沈雀接过档案袋,把上面缠着的白线绕开,两根手指插进去撑开,先是低头瞄了一眼,不放心,又把手伸进去拿出来一一对照。
身份证、学生证、批准申请、档案、证明。
齐了。
“嗯,都齐了,不缺。”沈雀说道。
这是他的外宿申请。需要有人给他提交证明,只有祁谨有这个资格帮他申请。
拿到档案后,司机开车带沈雀回学校收拾衣服杂物。
他的东西不多,几个包就全部搞定。
这个时间段室友都在食堂,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默默收拾完所有,然后离开前还要把地板打扫干净。确定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遗落和灰尘后,他才关上门离开。
“少爷,咱们是去露茜庄园还是瀚柒湾?”
刚上车,司机就问起了目的地。
沈雀愣了一下。
祁谨的住处不少,他平时跟他住在一起,倒是不知道这次外宿祁谨给他安排到哪里了。
“祁哥没说吗?”
“祁总让您自己选。”
“哪个离学校近?”
“瀚柒湾,开车通勤20分钟。”
“那就瀚柒湾吧。”
坐车回瀚柒湾的路上天色已晚,夜幕笼罩整个城市。
沈雀靠座向外看,霓虹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颧骨带淤青的面颊,嘴角也是破的,顶上结了痂将将糊住伤口。
都是被打的证据。
通往市中心的路上堵塞是不可避免的,车流组成金黄色的钢铁巨龙盘旋蛰伏在路上,不远处的大厦上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宣传视频将周围照的如同白昼,各种广告语标牌贴在路边……
“日前,燕陵大学宣布在脑控显型方面已取得初步进展,后续将与各前段科研院所进行合作,共同开发相关项目。……脑控的发展,将大大提高计算率,解决计算机在使用性能与突破性的关键性问题……”
车外的电子屏幕上播放着燕龄大学新科研成果的消息,沈雀木着一张脸,盯着车窗外发呆。
几天前,他还在学校角落处挨打,转眼,现在已经办好走读手续离开了那个对他极不友好的环境。
一个月前,在他的提议下,祁谨给他办理了进入圣卢斯特军校的手续送他上学。
但校内的情况并不如想象时的轻松。
因为是能力较弱的beta,他在军训过程中常常受到其他人的排挤。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alpha对学校中的beta态度颇为恶劣,而性格不甚张扬的沈雀自然成为了别人发泄怒气的对象。
情况发现的说不上早,如果不是马上要分配专业课做体检,估计还不有人知道这件事。
作为特招生,沈雀的遭遇很快引起了重视,校方不仅给涉事人员开具了处罚说明,而且应沈雀方的要求,立刻给他办理了走读手续。
现在他拿上了在学校的所有物件,回原来住的地方去。
他不担心别的,只是从出事到现在都没见过祁谨,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他害怕的东西很多,但最让他害怕的,还是祁谨。
晚上十点多,沈雀洗漱完直接回卧室休息。
祁谨的下班时间不准确,他也从不揣测,收拾好了就上床睡觉。
直到迷迷糊糊时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的脸,他睁开眼,刚刚忙完工作的祁谨就站在床边看着他。
“祁哥。”
沈雀猛得惊醒,赶忙从床上坐起来。
“你忙完了?”他问。声带上的瑕疵更加明显,像是一盘磁带上撒了细密的沙砾,扫不净,听不清。
祁谨点点头,伸出微凉的手指摸上他颧骨上的那块淤青。
“疼不疼?”
沈雀摇摇头,任由他的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淤青上慢慢摩擦,再有意无意地摁下去,引起一阵阵地钝痛。
“不疼?”祁谨又问。
“不疼。”沈雀低着嗓子说道。
“穿好衣服,跟我去楼下。”
祁谨说完离开,沈雀赶忙掀开被子穿好衣服鞋子,急匆匆追上去。
祁谨作为alpha,身形要比他高大一些,沈雀赶上以后就低眉搭眼地走在他身后,两个人像是□□老大跟他扶不上墙的弟弟。
因为面对面时不敢把头抬直了看他,所以沈雀只有在背后望着那熟悉又遥远的身影默然思索。
祁谨的衣品一如往常,穿着定制的灰色西装,马甲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从肋骨处自然而然延伸到胯部,没有一丝赘余。笔挺的西裤上没有褶皱,富有光泽的面料和不易察觉的暗纹默默凸显品味,就连挽起的袖口上的扣子都多了几分古朴格调。
祁哥今年三十五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个高,健壮,富有力量与美感,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尊贵的、不容辩驳的气质。
沈雀常常在想,会不会等他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也可以成为祁哥这样。但他明白,气质这东西是学不来的,等到自己三十多岁,估计还是这样的窝囊样子,不会有改变。
祁谨领着他进了楼下的拳击房,而这里俨然已经有几个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对决的人。
“上去随便挑一个打,打败了下台来找我。”
祁谨的话简洁明了,说完就坐在提前准备好的椅子上观战,旁边女佣适时给递上茶水。
沈雀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应过后从围绳处翻进拳击台,直接就在对面五个拳手里挑了攻击力最强的一个对战。
其余四个人下台,裆前合手站在祁谨身后,清一色的专业拳击手,紧闭着嘴不作声。
祁总经常会这样会给少爷安排临时的拳赛,有时候是少爷刚下课,有时候是做脑控训练前,今天则是刚刚睡醒。
沈雀把最基本的护具戴上,向对方行礼后直接开赛。
对面的拳击手也不啰嗦,碰过拳后正式开始。
“少爷,得罪了。”
两人的比赛没有试探和磋磨,上来就是重量十足的动作。
拳手的动作专业,作为一个中量级选手,一拳约二百公斤的力量使他丝毫不惧,
祁谨坐在台下慢呷着茶,丝毫不担心沈雀会不会被对面的拳手打到吐血。
沈雀是练过拳的。
拳击,格斗,散打,刚来的那两年祁谨给他报了很多学习项目,到现在也不曾停下。
身体素质往往会影响到大脑的活跃性。为保持最好的状态,祁谨要求沈雀每天必须达到一定的运动量,而这已经成为习惯。
脑控不是个轻松容易的事,不光要看操作员思维的灵敏度,更要注重分毫之间的把握。有时候那么一点点,哪怕就一点,也不行。为此,操作员必须精准再精准,敏感再敏感。
沈雀在脑控这方面是个天才。不,用天才形容他太俗了,应该是个怪才、鬼才!
祁谨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实验室里的数据。沈雀的脑控潜力不仅在容量、阙值、稳定性上有断层式的优势,在敏感度和反应力方面也是极其出色。
祁谨知道这会是脑控界难得一遇的珍宝,于是立刻将他留下培养,为自己在生物科技公司的脑控项目上添砖加瓦。
保持大脑活跃性,提升武力值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面,所以他并不担心沈雀在三年的专业学习后连这样的人都打不赢,况且还是他平常训练时的实战对象。
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罢了。
四个回合后,沈雀拆下护具翻出拳击台,额前的发丝上还挂着汗珠,便马不停蹄地走过来向祁谨复命。
“祁哥,打完了。”沈雀说道。
他胸口起伏,口鼻共用地呼吸。衣服贴在身上,被汗黏得一时撕不开,汗液顺脸往下淌,脖子上亮晶晶地,像挂了颗粒不一的珍珠。
“赢了?”
祁谨抿了口茶问,没抬眼看他。
“赢了。”沈雀道。
“这样一个专业拳手都能打赢,那几个人怎么打不过,嗯?”
祁谨的声音不大,却能在这个空间里令所有人屏气凝神,瞬间紧张起来。
沈雀愣了下,低下头没接话。
“他们几个我见过了,就是合起来,也不会有你这几个陪练能打。前几天打不赢的,今天就能打赢了。
沈雀,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个道理?”
祁谨说着,把手里的茶放下,站起来向沈雀迈了两步,两个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看着我。”他对着垂头的沈雀说道。
沈雀只能极为尴尬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一个beta,一个alpha,一双冷静与质问的眼睛,和一双躲闪虚掩的眼睛。
祁谨比他高一头,身份上的差距在此时此刻让这种威压更甚,让他想赶紧找个地缝躲起来。
“告诉我,为什么只挨打不还手?”
闻言,沈雀的眼睛短暂地向别处转了下,然后才垂下眼帘弱弱开口。
“我…我怕给你惹麻——”
“啪!”
烦字还没说出口,一个巴掌就抽了过来,“啪”地打在他左脸上,登时就显出个五指印。
祁谨赏过一巴掌以后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然后把腕表摘下来随手扔在了茶桌上。
“再说。”
沈雀眨眨眼,吞了口唾沫,左脸上是火辣辣地疼。
他已经很久没有挨过祁哥的巴掌了。
因为脑控成绩好,再加上足够听话,他基本上不怎么挨打挨骂。
虽然别人说适当的打骂是重视的表现,但在沈雀这里是很少见的。
因为他太乖太顺从了。
但他知道祁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不敢还手。他们几个家里都挺有钱的,搞不好还是什么大人物家里的,怕打伤别人了要赔钱。况且,如果被别人知道了还得让你去学习擦屁股。
这个学校本来就是我自己说要上的,怕你之后把推荐取消不让我上了。不值当。”
沈雀把实话说了出来。
确实是这样的。
按理来说,他只是祁谨手下一个成绩优异的员工罢了,要不是祁谨愿意给他写推荐信,他又怎么可能二十二岁了又去上一所顶尖学府呢?
他怕啊!
祁谨这时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那你知不知道我送你去圣卢斯特是干什么的?”祁谨问。
“我是让你去学习最先进的脑控领域项目,回来更高标准地做训练。不是让你去给人当沙包袋的。”他说。
沈雀默不作声。
“他们的拳头挥在你脸上,就算怕惹事,你也应该明白这颗脑袋才是你最有价值的东西!”祁谨继续教训道。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给我护好自己。有一点损失,我都会加在你合同的违约金上。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沈雀弱弱地回应。
至此,在校被打这件事才算正式结束。
教育结束,祁谨也累了,离开拳击房回去上楼休息,沈雀想跟在他后面一起往上走。
“今天不许睡床,滚去睡沙发。”
祁谨甩下这么句话自己回卧室了。
“是。”
沈雀只得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去客厅沙发上对付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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