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苍白。
谢唳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贴得极近,他试图通过物理空间的凝缩来观察自己,于是脸上的毛孔,褶皱的泪沟,冷漠的眼睛便都一清二楚了。
我是我瞳孔里的镜子里的瞳孔里的那个人,阴森森的,湿漉漉的。
谢唳缓缓地一眨眼,却见自己已经又人模人样地端坐在座位上,驰骋而过的广告牌里的谢唳甚至为了遮掩气色还涂了口红。
衣服也是妹妹送的,谢唳总不擅于装扮自己,又或者说是不乐于,谢桔看见合适他的就帮他搭配着买了,但是这并不意味这他的购买欲不强,用谢桔的话来说就是两个极端,特别是他不正常的时候,简直是在把钱挨家挨户地敲门送进店里,而且还是直接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放在柜台上。
每当这种和自己面对面的时候,谢唳总觉得不舒服,不知道陈枢在不在意这些,他看上去很喜欢这张脸,说到底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就像他们潦草的几次见面,毫无章法却又情投意合。
谢唳没想到开门的不是陈枢。
他明明做好了准备,却还是措不及防本能地转移了视线,却在意识到这行为的不礼貌时硬逼着自己挪回来,他微笑道:“阿姨,陈枢在家吗?”
平时里赶地铁那么早,谢唳还以为他在周末也会是一副勤勤恳恳,吃苦耐劳的自律模样,所以谢唳看着他揉着眼睛,匆匆忙忙的从卧房里拖拉着一只鞋子出来的时候,立刻联想到了在晚宴上奔逃出宫的灰姑娘,他有些想笑,可有看着他在看清自己后脸上一时露出的傻乎乎的笑容,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陈枢同手同脚地走向卫生间,似乎很迫切的想要立刻坐下来与他面对面,于是谢唳边贴心地与他寒暄:“昨天你来见我,我却闭门不出,所以想着上门补偿。”
陈枢探出一个脑袋来:“其实没关系的。”
他盯着陈枢吐出唾沫,从背后取来毛巾,然后两个人眼神在镜子对上,谢唳炯炯有神,但陈枢却承受不住,他用毛巾捂着脸,装着不经意用房门阻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谢唳失声笑起来,为了配合他,自己也带上了耳机。
他一直在尽量忽视房间里的另一道目光,不是厌恶,是害怕,她过于密切的关注迟早会揪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尽管他知道他必定会对陈枢造成伤害,但在知晓伤害前,他得知道真相。
可他不该提起自己单亲家庭的背景,这不知是触发了那个节点,徐念的话匣子倾倒而出。
他是存了引出往事的心思,可徐念所说的不过是些他早已查明的皮毛,而且——陈枢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他拉着陈枢出了门,他自我安慰:问徐念和问陈枢都是一样,徐念知道的并不一定比陈枢多,可路走到一半他又觉得刚刚有那种想法的谢唳就是个傻叉,他后悔了,可是他又没有理由再回去。
“上哪。”也许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憋了点怒气。
傻子陈枢却没有一点察觉,欢天喜地地拉着谢唳随便进了一间酒吧,而且抢先命令:“我来点。”
“一杯金酒,”他前一个订的利索,后一个犯了难,目光在菜单上来来回回流转,“……还有一杯苹果汁。”
谢唳看着他自顾自地坐上高凳,手指屈着一下下叩着桌面,心脏跳动的节奏慢慢与之趋同,他问:“怎么给我果汁。”
陈枢推了下并没有松动的眼镜,诚恳道:“喝酒伤身。”
原因这么简单,谢唳笑了一下,这时两个形状不一的玻璃杯被服务员推过来,陈枢道了谢,把那杯果汁推到谢唳面前,连带着吸管也要精准地转到他的方向,谢唳接过,捏着吸管漫无目的地搅拌,突然鬼死神差地剖白:“陈枢,我其实很容易醉的。”
陈枢不明所以。
“我醉了,便你问我什么我都答,你做什么我都听了。”
陈枢愣了几秒,蓦地抓起酒杯咕嘟嘟地喝了好几口,等到嗓子到胃的通道火辣辣地冲过去他才想起这是酒,他低低地说:“不能这样。”
谢唳摩挲着杯壁,一歪头,听见了耳坠荡过空气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能这样?”
陈枢又是一口酒,他默默地摇摇头,然后凝视着谢唳:“是你不能这样。”
谢唳只承受住了几秒,陈枢的目光太认真,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要一丝不苟,严丝合缝地嵌在他计划里,谢唳想——世界上怎么会存在陈枢这样的人。
如果他要找的人不是陈枢就好了。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陈枢看上去酒量也不如何,短短片刻脸已经熏红,身体摇摇坠坠,脑袋眼看着就要砸向吧台,谢唳叹了口气,主动伸出条手臂当缓冲带,于是他的手掌便盛住了一片微红的落叶,“陈枢?”他小心地唤。
陈枢微微动了下,但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脸颊放在他手心里——竟然睡着了。
谢唳似有点不可置信,他有些局促地往四周探询了几眼,周围仍是灯红酒绿,似只有这一隅与世隔绝。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尝试端着陈枢的脸颊高了些,一只手轻柔地把他的眼镜取下,沉思了片刻把它整齐地别在他衬衣口袋里,然后扶着陈枢的脖子慢慢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抄着他的膝弯把他缓慢抱起,“包厢一间,”他对着前来询问情况的服务员一字一句地做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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