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唳在当初的那个决定之后便做好了承担后果的觉悟，无论多么惨痛。
可是他没有想到陈枢亲自上门。
陈枢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地矗立，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真的会在家，眼神很迟钝地移到他身上，谢唳注意到他面上比较憔悴，而且竟没有戴眼镜，明显不是陈枢的行事风格。
谢唳知道这时他还舔着脸说什么欢迎来访的话就太恶心了，于是只是把大门开到最大，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沉默着等待。
“……那张照片是你雇人拍的？”陈枢好像很多天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有些沙哑，他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那其中竟然会有不解的情绪。
“对。”谢唳不留余地，他这时候竟然还能露出笑。
陈枢还算平静地点点头，实际上这的确是他和谢唳二人相处以来最冷静，最客观的态度，谢唳觉得这样的结果最好。
“你和谢小眉是什么关系？”一旦问出第一个问题，接下来似乎就顺其自然了，陈枢紧闭着嘴，没了眼镜的遮挡，他冷漠起来目光如实质的利刃。
“她是我母亲。”谢唳面不改色。
“哦。”陈枢低头冷笑了一声，他字字清晰：“原来她就是那个暗娼。”
“……”谢唳无言，接着突然很烦躁地用手摩挲着自己脖子上的那道疤痕，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有多用力，只是刚刚还带些愧疚的语气直接冷下来：“不，她是我母亲。”
他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颜澄一样，他得再承受一次失去，不过这次是他自找的。
“母亲？”陈枢笑出声来：“她要是母亲，我妈就是被出轨的正室，她要是暗娼，我妈就是嫖客的妻子！！”
他的眼睛红得彻底，他暴喝一声，猛地抓住谢唳的单衣衣领扯近，两个人几乎是脸贴着脸，陈枢的声音直发颤：“……这么长时间！谢唳，好玩吗？！你想看到什么！我丢工作？还是让我知道陈厉榛的真面目，被我妈瞒着却在碰到你之后崩溃？！”
谢唳并不反抗，但不适的表现还是很明显，可他还是弯起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耳坠在陈枢的大动作下大幅度地晃，陈枢那么喜欢的一副面容，在此刻却刺眼至极。
谢唳一字一顿：“你爸，把，她，杀了。”
这下陈枢愣住了。
“我醒的时候！她就躺在那儿！”谢唳表面平静，嗓音却尖利：“是你父亲…你父亲把我送回来的，母亲说，她准备结婚了，我第一次觉得，我和桔子也许就要有个像样的家了，可是！死了！就在我面前！”
“从那天起我就没再活着，我要以牙还牙，杀人偿命，”谢唳被陈枢松开，脸上的笑近乎扭曲，他决绝道：“警察做不了的事，我来做。”
“那你杀了我啊！”陈枢把谢唳推得后退了两三步：“杀人偿命，命呢？”
陈枢这时想到什么，没等到他回答，便毫无顾忌地跑到谢唳的屋内，一脚脚地踹衣柜大门，没一会儿，这个之前陈枢一直不敢打扰的谢唳的秘密终于打开了。
柜壁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全是照片，陈枢的照片，徐念的，何渡的，等等。
陈枢是照片的主角，其间夹杂着各种谢唳用记号笔批注记录的笔迹——谢唳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窥视他了。
“你真幼稚。”陈枢沉默了很久，他似乎不生气了，又好像想通了，他转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站在房间门口冷冷的男人：“谢小眉死了，你也就没长大，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进不去，你也出不来，谢唳，你知道吗？我看不起你，你以为我是你故事里的哪个角色，一定受你摆布，听你调遣，你有病，谢唳，你疯了。”
陈枢就这么走了，谢唳居然有些难过，他宁愿他像颜澄那样把他骂一通，也好过把他最隐秘的那一面撕开来暴露阳光。
因为他的故事，的确写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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