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竟然敢自杀。
鹿可盈等身上竖起的寒毛伏下去,意识到这贱人的家属极有可能上门闹事,即刻给魏佳玉打电话,简单说明情况,让她和鹿忠孝最近别出门,现在赶紧把日用品囤起来,防盗链也栓起来,不要轻易给人开门,如有异动,马上报警。
鹿可盈的手抖得不行,一顿下午茶吃得叮铃哐啷,味同嚼蜡。
她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一回到家就扔下购物袋,扑倒在沙发上,现在是晚饭点,罗晟时常会在这个时间段给她发微信打电话,说明他的胃袋空得需要填补的时候,他的人也有空,所以鹿可盈就给他打了电话,征求一位法院工作者的意见。
“本来被认定为正当防卫的胜算还是挺大的,可是现在那个人的自杀和社会舆论对冲了,所以,按照你接触过的类似案件……这种情况下还有可能吗?”鹿可盈低沉慵倦的嗓音像一只冬眠的哺乳动物,秋季疯狂进食储备的脂肪令肉.体肥厚柔软,摊在沙发边沿能垂挂下来。
罗晟似乎在思考,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即便没有自杀这件事,胜算也不大,其实那天上热搜的时候我就想说,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作为当事人家属情绪失控,网上发表言论主观臆断,一不小心就是虚假信息诽谤侮辱煽动网暴,你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你还是做过律师的人,是不是正当防卫,检察院和法院自然会给出判决,即便……”
鹿可盈把电话给挂了。
问什么就答什么,有没有发布客观性虚假信息,触碰诽谤罪的组成要件,她一个做过律师的人还需要他来提醒?
人肉开盒也好,生殖器挂嘴边咒骂祖宗十八代也罢,又不是她亲手干的,也不是她组织教唆的,纵使主观上有借刀杀人的故意,一个自诉才受理的案件前提下,受害者家属智商低下鼠目寸光只懂撒泼打滚,她矢口否认置身事外,又能耐她何?
从前辩论赛上,她钦羡罗晟登在高山云顶论唇枪舌剑语惊四座,她两眼放光心安理得,如今她自己掉进粪坑了,再听他来教训她行事鲁莽不自量力,她只想抽他两耳光。
什么社会秩序法律准绳程序正义,关她鸟事。
她的钱呢!?鹿忠孝失去的工作呢!?谁来还!?
她计算着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残疾赔偿金、误工费……一个失业的死人竟然还要赔偿他残疾金和误工费!
她看到了自己一朝回到解放前的余额,看到了左新鹤透明的朦胧的身形,她意识到唯独这张沙发没有被清洗过,她伴随着左新鹤在这里残留下的春梦的幻影、精.液的气味分子,嚎啕大哭起来。
事实证明,人受伤破碎想要找依靠的时候,应该去靠一面不是豆腐渣工程的墙,或者一棵坚贞的松树,松树有树胶,树胶可以制作成胶水,胶水可以把破碎的人粘起来,总而言之绝不应该去靠另外一个具体的人,就像从前左新鹤被鹿可盈抛弃了一样,就像现在鹿可盈和罗晟互相抛弃了一样。
鹿可盈趴在沙发上哭了不知道多久,幸好纸巾就在茶几上,纸巾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开出了漫山遍野的白玫瑰,否则沙发就会被腌成咸菜,客厅就会溢出太平洋,她哭到眼睛红肿,哭到睡着了,直到小龙人的一通振动电话,把她从睡梦中的地震晃进现实。
左新鹤又在演反派,或许周华杰识别出了他的郁闷,洞穿了他的本性。
他大脑空空,自私自利,又蠢又坏,又和韦亚轩演上了死对头,又在富婆鞋底板下争宠,他和富婆的女儿还有一腿,富婆发现这不伦奸情之后和女儿用手为彼此梳理起了头发,尽显母慈女孝,他得意忘形拿做男宠赚来的钱去养真爱初恋和初恋跟别的男人未婚生育的孩子,他的结局当然是被富婆母女联手暴K到仅剩一条遮羞内裤流落街头……
他流落街头后遇到了另一个富婆,这富婆穿着五分袖、直筒裤、帆布鞋,挎着一个香奈儿的小皮包,戴着简约但一看就很贵的首饰,在他晚上收工后饿得慌上附近的全球连锁兰州拉面馆嗦面条的四人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问:“我能坐这儿吗?”
左新鹤咬断面条,腮帮子嚼鼓嚼鼓,往旁边瞅两眼,明明多得是空座,干啥非得坐他对面呢?但他没说话,代表默许,爱坐哪儿坐哪儿,这儿又不是他的狗窝。
富婆关切道:“这么晚才收工,很辛苦啊。”
“还好。”左新鹤垂着脑袋叉起一大把劲道爽滑的兰州拉面塞进嘴里,嘴唇缩紧凸出,把拉面上的汤汁捋出来,甩出来,溅到富婆跟前去,他嗦完这挂拉面囫囵咽下去,朝旁边摆摆手,冲富婆说:“那么多位置,你换个地方坐,汤会溅到你衣服上的。”
富婆笑了笑,说:“没关系。”
左新鹤皱起眉头,说:“我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非得跟我坐一桌呢?”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啊。”富婆去翻皮包。
“你上哪认识……”左新鹤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差点忘了自己曾经也是红过的。
富婆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左新鹤的拉面碗边上,覆盖掉一粒细小的汤汁,“我是盛达传媒的经纪人,徐有安。”
此话一出,吓得左新鹤勾子都夹紧了,他说:“我不卖屁股。”
回想当初差点被开.苞的那段岁月,他是整宿整宿地做噩梦,梦到自己是 GV里的小受受,他的屁股凉飕飕的,半夜惊醒才发现,鹿可盈把被子卷走了,然后他像一条蛆一样蛄蛹过去,贴着鹿可盈的屁股抓着鹿可盈的奶,这种正统异性恋的行为能让他产生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徐有安眼泪花都笑出来了,这和她正在犯困有关,她用盖着青玉色美甲的手指揩了揩眼角,说:“不用你卖屁股。”
左新鹤忿忿然:“我前公司也是这么说的!”
徐有安脸上露出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像古画上的一柄仙人拂尘,她鬼迷日眼地说:“你前公司归前公司,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在这个圈子里谁都避不开想潜规则你的人,有人野心大想爬到顶端,就靠这个抢资源,有人清高,观众缘也不行,那就只能一辈子给人当配角跑龙套,像你,被雪藏了两年,资源降级到短剧都愿意去演,看得出来你还是很想从事演员这门行业的,只不过你不像别人那么爱慕虚荣,才遭了殃,你不想去陪金主,完全可以,同等的,最顶尖的资源你是拿不到的,你已经在大众面前混熟了脸,再想大红大爆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实话跟你说嘛,但是呢,你的外貌条件好,演技秒杀那几个当红男演员是绰绰有余,好用,咱们可以求稳,你被恒明闹了那么一出,一般的小公司承担不起沉没成本,不敢要你,但我们马总却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左新鹤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皮白净不长大痦子的女人,还是说:“我不卖屁股。”
徐有安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公司不陪金主,甚至酒局都不参加的演员也是有的,岳旭东你认识吧,我说他的名字你不一定知道,《门楼》里那个有癫痫的反派,看过吧?”
左新鹤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去年待在老家,茶余饭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追过这部剧。
徐有安接着说:“别看他现在走糙汉实力派路线,他没比你大几岁,当初也是演偶像剧起家的,外形不差,但是他从来没演过主角,就因为不乐意参加酒局给那些老板敬酒赔笑,傲得不得了,一年到头没几天待在剧组的,但他也没歇着,满世界旅游,学这个学那个,在北京买不起房,进圈快十年了,现在还得租房子住。”
左新鹤筷下的拉面欲夹未夹,“我有那么多黑料,你肯定是来骗我的,当我傻啊,我才不会上第二次当。”吸溜一大口,美味,汤汁溅出两滴在徐有安的名片上。
徐有安倒疑惑起来,她一边不可置信地摇头一边说:“你都不关注自己在网上的风评的吗?”
左新鹤埋头吃面,抽出一秒钟空档:“骂我呗。”说完,他的眼睛瞬间潮湿了,往事不堪回首,一边挨骂,一边自己不争气把鹿可盈都吓跑了。
“你给你前女友转发骂的那段话,还有为以前抢走韦亚轩的角色道歉,涨了多少粉丝你没发现吗?揭露资本家的嘴脸,又MAN又痴情,内娱活人,网友可太吃这一套了,人家都把你以前的言论翻出来夸你呢。”
左新鹤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红彤彤的,被关了两年的小黑屋,终于得见天日,激动得要命。
徐有安的信心瞬间燃烧起来,摊开双掌,“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签我们公司?”
突然,一阵得劲儿的音乐从左新鹤裤兜里传出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表妹酱”。
左新鹤深吸一口气,好感动,他孑孓独行在天地间,面临人生重大选择关头,表妹酱打来电话慰问他,义气!
他接通电话。
夏友卿说:“哥,借我十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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