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是凉的，温末心口仿佛被蛰了一下。
“欸！你。”吴晖从虚掩的门中探出头，忽然就被噎住了僵持了好几秒。
山中的落日总是早的，太阳站在山的那头，世界就染成一片鲜红，温末也被这红色包裹。
吴晖回过神后，温末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吴晖恨恨的骂了句：“你有病啊！”底气不足，很像想找回场子。
温末神色不变，支着脑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句：“你冲着药来着。”
这句话就像触发了什么似的，吴晖先是意外，接着就是难以掩饰的喜色和热切。
这副样子，令温末莫名联系上那些村民。
温末从包里摸出什么，一下就塞到了吴晖嘴里，后者反应迟钝的呆了一秒，后知后觉的将嘴里苦涩的药片吐出。
“呸呸呸，什么玩意。”
温末捏着药盒，嘴角噙着淡笑：“药啊。”
“你明白不明白，药是……”
吴晖话一下子又卡在了喉头，看了看表情平平的温末和他手里的药盒，又扫了眼院内外，像是下定了什么结论，脸色扭曲的难看，最后居然是惊惧的逃开了。
一道年迈的嗓音悠悠的从院子里传出，像是卡了异物的管类乐器，尖锐沙哑。
“这是你的朋友吗?”
“不，我不认识他。”温末目送吴晖消失在转角，阖上了院门。
将背包放在了一边的桌案上，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一些妨碍他的物品，就被暂时拿出，放在了一边。
“哈哈哈，来陪我……坐坐吧。”她的气息很短，没说两句就要长吸一口气，就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温末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握在手里。不着急将拿出的东西收好，就先那么放着，拖了个竹凳坐到了老奶奶身旁。
桌上温末从背包里拿出的那些东西中，有张醒目的单子——缚芸市精神病医院诊单。
吴晖在这不小的村落中横冲直撞，没有个具体的去处，路上遇到的那些村民都一脸凶相，跟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那个传说中能让他活下去的药，接着就离开，永远，永远不再回来。
突然在一个转角，碰上了祁安和杨娉两人。
两人显然是来找他的，吴晖这幅样子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自从到了村里，吴晖在那外面端着的持重清贵烟消云散，一刻也冷静不下，像变了个人似的。
吴晖一见他们就急不可耐道：“是你们说这里会有治好我的办法的，药呢。”
杨娉一见到吴晖眼神就偏到一边不与他对视，看着是软弱好欺负，实际上一个字都懒得浪费。
还是祁安出来打圆场。
“刚刚那个老爷爷拉我们去做客，你一下就跑没影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吴晖：“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祁安：“不用担心，这只不过是个轻度污染的地方，没有形成独立的时间、空间，依然要遵循现世的规则，我们很安全也随时能离开。”
祁安很会安慰人，恰到好处了安抚到了吴晖，他渐渐从那种着了魔的恐惧中挣脱开来。
“你还见了谁。”
杨娉突然出声，吴晖诧异一瞬，兀得想起温末的表现。
“他就是个神经病，进了个荒院自言自语的，那院门贴着讣告，院里摆着个死人，他能和谁说话。”
吴晖表达是有些混乱的，但祁安和杨娉都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因污染而出现幻觉。
很多第一次被卷入污染后，都会因为毫无心理预期，还在应用现世的世界观等等，极易被污染。
而幻觉就是污染的一种呈现形式。
杨娉眼中似有化不开的愁绪：“那孩子，又是个被无辜牵扯进来的。”
“就这么幸运的死去，也不错。”
祁安不置可否，说道：“我们陪着你去看看，没准有什么线索。”
太阳剩下一半的身子，那光斜斜照到堂内，温末坐在老奶奶身边 ，照的脸半明半暗。
老奶奶在沐浴阳光中，阳光温柔的抚平岁月的沟壑。
“外面是什么样子。”老奶奶在问温末，又像在问自己，“我贪生怕死的活了一辈子，早就没有了离开的勇气。”
“外面是能满足一切幻想的地方。”温末迟疑的说，“还有机会，不晚。”
老奶奶发出低低的笑声：“这个村子的人，都是懦弱的怪物，知道吗孩子，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突然梗起脖子大口吸气，发出像是老旧的风箱声音，她的眼球因为用力而暴突，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仿佛能看到肌群在蠕动。
不知怎的温末并不恐惧这副画面，反而是接下来的画面另她觉得头皮发麻。
老奶奶呛着一口气，扯着皮肉推起来一个笑，语速亢奋的说：“小温来了，药就放在里屋，没地方去吧，今晚就住下吧，这还……”
再多的温末就听个囫囵，心脏突然好像被攥紧似的，一股股的窒息感涌上来，脑袋就像有锥子一下下刺的疼。
她细瘦的手铁一般的箍上了温末的手腕，温末大脑似有一瞬空白，握着东西的手就松开了，手中的东西就那么砸到了地上。
叮——玉石就这么碎了，温末脑子突然清醒过来，那握着他的手力道也松了，
如此情况下也不好留下来了，温末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不忘带走吴晖需要的药。
等从里屋拿药出来时，老奶奶已经像来时那样，静静的躺在那，手紧紧的攥着。
温末想到那个玉坠子，那是吴晖托他带给老奶奶的，吴晖说是买的，但那绳子分明是用旧了。
“抱歉。”
回去问问赵琦玉坠子多少吧。
温末觉得这屋子里闷的很，总忍不住想咳嗽，将药和其他东西都收好。才走到院子就猛的一咳。
温末缓过劲来，瞳孔一缩。
掌中骇然是一抹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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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暮色下山风传递来几道鼓声。
吴晖就站在院子外面看着，祁安揣度面前这具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体，扒开她紧攥的那只手，这老奶奶手里握着像是碎掉的玉石的东西。
将里里外外大致观察了一遍，又回到了院子里，杨娉对着地上的血迹发呆，祁安一靠近她便问道：“你怎么看。”
祁安垂着眸子，笑笑不语。
“又搭上了一条命。”杨娉嘴上说的惋惜，面上尽是看惯了的木然。
杨娉很快就转了话题：“你一直没说，你得到了什么线索，”
祁安说:“根据前面几只队伍调查的情报，长生村，一阶污染，程度较轻，污染范围大致包括村庄，和部分周边山林……”
杨娉打断说，气质陡然转变：“副会长，不要背这些文件上写的情报，我想知道吸引你过来的理由是什么。”
“你才刚来一年，很多从前的事你不知道。”祁安的语气似乎有些凝重：“三十年前我们的前会长死在了这里。”
杨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讶异，她加入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这位人物，是解决过几次五阶污染还能全身而退的，五阶污染已经是他们判定的最高级别了，可见这位坐上会长位子能力不是虚的。
祁安知道杨娉的疑惑，解释说：“当初给这里判定的等级，也是一阶，很难相信他这样的一个人会悄无声息的死在一阶污染里，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杨娉倒没什么纠结的：“活着总有意外，就算是没有污染的地方也可能随时死掉，何况在被污染的世界。”
祁安淡笑不语，并没有接这番话。
杨娉结合之前得到的情报，得出了一个结论：“三十年前这里的污染被前会长商陆压制了下去，现在重新出现了轻度污染。这违背我的认识了。”
一般来讲，污染只有被消除回收才会消失，消失便是消失了，不存在消失了又在短时间内重新出现。
“当初会长是一个人进来的，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很独特的例子，你是该来。”杨娉敛眉沉思，忽而向门口一指：“他呢？”
祁安公事公办的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和这里脱不了关系。"
她们进去有一段时间，吴晖在院子外面等的心里发麻，总也忍不住在院门徘徊。
山风吹起衣角，吴晖总觉得背后有股寒意，像毒蛇一般攀附上来，呆滞的转动脖子，啊的一声尖叫。
背后站着三四个村民，都是上了年纪的，就那么齐刷刷的盯着他，眼眶像是风干般的萎缩，只剩黑色的瞳仁露在外面，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比白日看起来更森然诡谲。
吴晖心都要呕出来了，情急之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边说边往院子里冲，正好撞上了闻声而出的两人。
吴晖直往祁安身后躲，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祁安问发生了什么，吴晖只一个劲的大喘气，手指向外面。
祁安看到时那些个村民已经排排队，往着同一个方向走了，看着那些村民的背影。只寻思：村民能把人吓成这样吗。
但终究第一次带吴晖，并不了解他，下意识归结于他胆量小了。
祁安：没事，他们还没伤害我们的意思。
祁安安慰了好一会，都不见成效，吴晖始终稳不下状态，直说要离开。
杨娉本是乖乖的做背景板，柔和的面容配上恰到好处的小心翼翼，几乎不怎么惹人注意，是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样子。
在旁听了五分钟毫无意义的对话后，小心翼翼的外表突然裂出了一丝不耐和嫌恶。
“跟上去看看。”她并不对着谁说，只是平静的表达了自己的决定。
祁安和她是一个想法，点头达成了共识，吴晖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道。
“疯了吗！”
杨娉还是那副可怜可欺的样子，像是耳边不存在歇斯底里的声音，往村民消失的方向去了。
祁安：“这条路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话毕再不多说，落后一步跟上了杨娉。
吴晖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此时天全黑了，看看这个院子，又看看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还是咬牙跟在了最后。
无人在意，他露出的愤恨表情，一瞬间似乎和那些村民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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