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水龙头出水很快由温转凉,冰冷冷地从指尖滑过。她甩干了手,满厨房找言未迟的厨房用品摆放位置,没找到勺子,却发现一堆甜品原料,还有新买的烤箱烘炉。
她脑子里蹦出了莫名的念头,很快又被她甩了出去,继续努力找勺子。
拿了勺子重新回到客厅,面对言未迟,她总算镇定下来,随意挖了一勺石榴籽送进口中。石榴鲜甜,汁水丰盈,略微带了一点酸又不至于过分酸涩,恰好中和了甜味。伴随着甜味在舌尖蔓延,顾若的思绪又止不住了,好奇在脑海中不断滋长……
“未迟,你喜欢吃甜品?”当她回过神时,问题已经被她问出了口。
言未迟舀酸奶的手一顿,微微避过顾若带着探寻的视线:“……在学。”
在学。
这句话能解释出的意思可太多了。
顾若“噌”地起身,自告奋勇:“我看材料都挺齐的……你想吃什么甜点?主流的我都会做。”
言未迟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端庄”“优雅”“微笑”以外的表情,挣扎又煎熬:“……不用了吧。”
“要的!”顾若抱着已经空了的玻璃碗就进了厨房,仿佛心有灵犀,“你说……黑森林怎么样?”
鸡蛋打碎,蛋白蛋清分离,低筋面粉过筛,烤炉预热。牛奶中加入可可粉与玉米油,打匀。再加入低筋面粉和玉米淀粉,再打匀,加入蛋黄,刮刀拌匀。顾若擦去刮刀上残留的一点咖啡色痕迹,显然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满意。
蛋清放入打蛋机,分三次打发,加入砂糖,碗里散发出微不可闻的甜蜜香气。打发均匀后分两次加入蛋黄面糊中,与之一同搅拌,倒进模具,调至170度。
顾若关上烤箱门,自言自语道:“40分钟……不知道能不能搞定巧克力碎……”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言未迟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无奈道,“刚搬过来,刮屑机还没送到……”
“没有刮屑机也没事。”顾若盘算了一番,有点丧气:“忘了樱桃酒渍要提前准备,这个季节也没有樱桃……算了,我先把巧克力碎做出来。”
黑巧克力切碎,倒入锅中小火搅匀融化,锅中的香气又苦涩又甘甜。融化后倒入烤盘,放进冰箱冷冻十分钟。言未迟家的冰箱不算大,功率却不小,十分钟后顾若拿出来,敲一敲,发出一点清脆的声音,冻得十分坚硬。
“真是不错的巧克力……”顾若掰了一下没掰动,问言未迟要了水果刀,沿着薄薄的侧面小心切下去。一蓬一蓬的巧克力碎很快铺满了碗底,而独属于巧克力的醇厚香气早已内敛其中。
“好了!”顾若放下刀与切了一半的巧克力,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其他工具,再仔细我也只能切成这样了……”
用刀刮属实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巧克力又冻得很结实,切这一小碗都把她累得够呛。房间里打了空调,但她还是觉得有细密的汗珠从肩胛骨处不断冒出。
“歇一会吧。”言未迟看了一眼挂钟,“那边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片刻后她戴着手套捧着蛋糕胚出来,烤制得金黄的蛋糕胚散发出甜蜜的香气。才说着累的顾若立刻站起来,匆忙跑去厨房找奶油。待蛋糕微微凉下,便用切刀切成三层,顾若的手很稳,奶油涂得也相当漂亮,漂亮得似乎连缺少樱桃酒渍也不能称为遗憾了。金黄与雪白交织的蛋糕胚上再洒一层巧克力粉,只差樱桃作陪。
“唉……”顾若摸摸鼻子,“我真是昏了头什么也不准备就做了黑森林……”
“这样也很好,很漂亮。”没有樱桃,言未迟又剥了半个石榴,将鲜石榴籽覆盖在巧克力粉与巧克力碎上:“你做得很漂亮,我从没做出过这么完美的蛋糕胚。”
她贴进了顾若,或许是因为制作甜点,顾若身上也蔓延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蜜香味,那是砂糖、蛋、奶与蜜的香气。
顾若又摸了摸鼻子,这次纯粹是被夸得不好意思。
言未迟手腕微动,均匀得切出两块三角,切面平滑,大小也别无二致。
“自己做的,不尝尝吗?”她先咬下一口,唇角略微沾了一点淡褐色的巧克力碎,“很甜,很好吃。”
巧克力苦涩又甜蜜的香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顾若像是受到了某种诱惑,咬下一个嵌着石榴的尖尖。石榴的微酸中和了巧克力与奶油的甜腻,汁水又缓解了海绵蛋糕的干涩,与樱桃不同的硬脆为蛋糕带来了更为丰富的口感,促使身体不断分泌出更多唾液。
言未迟勾起小指,帮顾若蹭去沾在嘴角的那一点巧克力渍。
“!!!”顾若猝不及防,差点把刚咽下去的甜品又咳出来。
“脏了。”言未迟端庄道,又端庄地咬下一口(虽然这一口绝不少)蛋糕。
分食完蛋糕,两人一起收拾乱七八糟的客厅。其实言未迟家里布置得清爽又雅致,搬家几天,基本都收拾完了,只有部分家具还没送到,或是刚送到所以还没摆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六七十平的公寓主题用浅淡的绿色或蓝色装点,空余的墙面上高高低低挂着几幅装饰画,上了色的成稿与只有铅笔和炭笔线迹的线稿对半开,其中甚至有几张漫画草稿,唯独没有国内外名家的复制品。
“咦……”顾若没敢触碰用画框与玻璃精心装裱的画作,只能用手指虚虚点着,问,“这几幅……笔触和你的设计稿有点像?是你以前的设计吗?”
言未迟将一个花瓶摆到合适的位置后靠过来,扫了几眼顾若指着的那几张,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什么情绪:“……嗯,是我大学时的设计,不过最后也没有大批量成品。这里大部分是我自己画的,还有几张是同学送的,还不错,我就留下来了。”
“为什么?”顾若睁大了眼,“很漂亮的衣服……没人收稿吗?”
“投过,但我提过布料要求,就没人愿意收了。当年……大店都有自己家的专属设计师,也不会收没合作过的画师的稿件。”
顾若沉吟了片刻。
这其实不是言未迟的要求,而是设计本身的要求。这几张草稿都极富巴洛克与洛可可风的神韵,很有礼服该有的奢华气质,不乏大量的细节处理。不够优秀的布料无法衬托出服装之美,只会凸显出自身的劣质,而工艺与细节处理更是对工厂的考验。作为一条lo裙,哪怕是作为花嫁裙,它们也实在……不符合盈利,或者说割韭菜的要求。
“没事。”言未迟淡淡笑道,“后来我自己闲来无事,手工做了几条……你等等,我拿给你看。”
她起身,与卧室擦肩而过,拐进了卧室边上的隔间。顾若望了望,那个房间应该不算大,灯光也很暗,绝不可能是次卧或客房。
片刻后言未迟拖着一个箱子出来了。之前CMP,顾若对言未迟的力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而言未迟如今拖着那个箱子,似乎都十分费力。
这是……有多重?
那是一口很大的木箱,虽然表面有些氧化的痕迹,依旧能看出来被好好爱护保存着,表面有一阵清淡的樟木味道飘散。言未迟拿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开了箱上的大锁,箱门大开,里面放满了整整齐齐叠好、又用油布遮盖保护的长裙。
“这……”
黄色油布下的裙摆布料美貌得惊人,在光下折射出如珍珠般的朦胧光晕,时光让布料微微泛起黄色,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
言未迟又从工作间中推出一座人台,小心翼翼拿出一条裙子,略微抖开,给人台穿上。
深蓝色的缎面如星空,又如大洋最深处的海水,其上点缀繁星与粼粼波光。胸腰处收得很细,腰后缎带交叉,但顾若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用上什么反人类的束腰,而是进行了现代改良,确实不容易穿,但也不至于勒得慌。因为没有束腰做支撑,为了承担整条裙子的分量,言未迟摒弃了一字肩与大方领,领口虽仍是方形但略微收束,领下打着一排缎带蝴蝶结作为装饰与遮挡。
“天呐……”巴洛克时期与洛可可时期穷奢极欲的华丽第一次直接正面冲击了顾若,无论看多少画作,进行多少想象,永远没有实物来得震撼。
言未迟理好罗布,有些遗憾道:“不能一直挂着,只能这样收束。我尽量保持它的状态,但还是有些折痕。好在基本保持了大体轮廓。”
“折痕熨烫一下就行了,衣服哪有不皱巴的……”顾若还是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惊叹道,“真丝塔夫绸?这个料子好容易皱的……能折叠保持这个状态真的太不容易了!”
真丝塔夫绸极其易皱,还容易留下永久性折痕,即使在真丝制品中,也属于格外难伺候的那一类。言未迟手里的这几条裙子布料用得毫不减省,根本没法用真丝塔夫常用的卷筒形式保存。
大约估算了下布料用量,又估算了下这个品质的塔夫绸价格……顾若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这条大概用了十六米的料子,22姆米真丝塔夫绸。”言未迟拂了拂裙摆,“后片无省,罗布是用暗扣扣上去的,太重的话也可以摘下来。”
顾若忍不住问:“布料就得小一千了吧?还没算各种辅料……”
“八年前做的,当时布料倒也没有那么贵。”言未迟微笑,“而且辅料其实用得不多,我又改小了摆围——大摆围真的太重了。整条裙子加罗布大概重三斤,如果换成更重的涤塔夫……”
“那简直是在身上穿了个秤砣。”顾若喃喃,“我好像也理解了,这个单件量,工厂工艺报价也不会低,如果做了没人买,这个成本都不能想了。”
言未迟微微颔首:“是的,这里几条都是类似情况,做完之后我就放着压箱底了。”
顾若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没有错过言未迟脸上一闪而逝的黯然。她听到自己的嗓音正在发抖:“……未迟,我想,我们总有一天能将她们也推出的。店庆款,或者什么特典,等我们再做大一点,根基再牢固一点……总有机会的。”
她像是匣中的宝石美玉,拂去表面落灰,在阳光下爆发出无比璀璨的耀目光芒。
“你与你的设计,应该被世人看见——”
是金子总会发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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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蛋糕与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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