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裙子的店铺很多,但做现货的很少。为了避免重蹈【长夏未央】的覆辙,也因为产能不足,这一批只做了两百条,看之后销售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追加。
事实证明三坑富婆的数量还是远远超乎顾若想象,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同情分加成,两千多一条的裙子,一星期不到就显示库存已售罄,逼得顾若追加订单。好在不用再调整分码版型,只做衣服比从头再来快多了。
顾若为了这事跑前跑后,言未迟重新买了布料,开始从头制作独属于两人的礼裙。顾若本来的意思是算了,但这次言未迟十分坚持,顾若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金线、珍珠、玉石与鲜花,不要钱似的往衣服上缝。顾若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裙子一上身就滑下来。她能不清楚吗,装饰做多了的裙子本身简直就能重死个人,更何况裙摆内必须有裙撑作为支撑。
然而成品的重量却出乎她意料,重,却没有预想中那么重。外层布料轻软,内层布料薄却不失廓形,手工钉珠坠在褶皱上,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因为布料用量巨大,整条裙子轻不到哪里去,可已经比动辄七八斤的大裙子……或者十几二十斤的婚纱轻多了。
言未迟订了机票,提前租好车,没有喊上任何亲友,两人直飞北欧。衣裙已经提前打包寄去酒店,落地就能直接取走。
八月底的北欧气温略低,但湿度不高,所以也不算冷,甚至还挺舒服,哪怕是怕冷的顾若也不觉得有哪里不适。
第一站是哥本哈根。
甜品太甜,酸奶太冰,两人买了一份肉丸一份鱼丸漫步在哥本哈根街头。克里斯蒂安堡建筑上带着岁月的风霜斑驳而古朴,市政厅的钟楼上满是全世界的游客。顾若早就听说市政厅钟楼的大名,可一看来往的人群,顿时没了人挤人的兴趣,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去品尝哥本哈根特色的开放式三明治。
店内称不上安静,也不算嘈杂,人来人往间,《Loving Strangers》舒缓悠扬的调子缓缓流淌。角落放着一架陈旧的三角钢琴,光华内敛的钢琴漆在岁月中闪着光。
鼻尖飘过一点腌制鲱鱼的腥气,分明浅淡却又十分浓烈。虽然相当“特色”,但顾若可什么没兴趣……黑麦面包上堆满熏制三文鱼,鸡蛋沙拉与奶酪搅拌在一起,顾若还往里面塞了两根黄瓜,清脆可口而口感轻盈。顾若吃着吃着,忽然探头去啃了言未迟那份一口。
言未迟口中还有食物,不好说话,只能用眼神传达疑惑:“……?”
顾若嚼了两口匆匆将食物咽下,忽地大笑,然后轻轻在言未迟嘴角亲了一下。
“原来你还喜欢这个口味。”
或许她们的爱情不能为世人所理解,但在这里,她可以自由地表达独属于两人的爱意。
“Give me a coin,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 Now give me a beer,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ly……Like you do when you lie,and I know it's not my imagination……”
她的笑声被淹没在音乐声中。
少见的,言未迟耳尖攀上一点薄红。
她的动作在人来人往中并不显眼,然而身边却传来一阵小小的掌声,与她听不懂的语言。
一个人从她身后钻出,坐上那张烤漆实木琴凳,手指在钢琴键上落下一个音。音响里播放的《Loving Strangers》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那个坐在琴凳上的金发女人。
手指交错间,悦耳的音色从那架钢琴中流泻而出,顾若听不懂北欧语言,却能听出女人在弹什么。《费加罗的婚礼》中的经典咏叹调之一,“你们可知道什么是爱情”。随着她的演奏,甚至还有人跟着唱起来!女声高亢但不尖锐,气势磅礴,极有穿透力,却婉转地在空气中流动着。
一曲终,似乎与歌剧这种艺术完全搭不上关系的餐馆中掌声雷动。女人起身离开琴凳,直视顾若说了一句什么,顾若只能听懂“Jesus”,翻译软件自动翻译出了顾若听不懂的地方。
【主注视你,人子保佑你,愿你的恋情甜蜜幸福。】
过于热情的善意让顾若想要尖叫逃离,言未迟这个时候倒好像淡定下来了,镇定自若地按下顾若,然后……
头一歪,凑过去咬了一口顾若的三明治。
顾若原地爆炸。
最后两人(主要是顾若)从餐厅里落荒而逃,言未迟开着她们租来的车,驶过阿迈厄海滩,经过海边的小美人鱼。她们将在北欧夏日的阳光下,去往南部三岛。
默恩白崖露出的一面山崖是仿佛石膏一样的白色,随处可以捡到黑白相间、如手掌一般大的岩石。
它们在此处停留了数千万年,随便拿起一块,仿佛就能看见北极圈朔风消蚀的痕迹。白色的小石子质地极软,可以在石头黑色的一面留下清晰刻痕。
顾若捡起两块,小心翼翼画上自己与言未迟的名字,放入峭壁的沟壑中。或许有一天它会被北风吹下山崖,白色的字迹会被消磨,但不要紧,将两人的姓名留于亘古的自然造物上,哪怕一瞬,也是永恒。
返回哥本哈根还车,两人又搭上了去特罗姆瑟的飞机。
特罗姆瑟,冷酷仙境的门户,北纬69.65度,是北极圈中最大的城市。车开在公路上,不必抬头也能看见沿着山脉斜下的,五颜六色的屋顶与墙面。市中心矗立的北极光大教堂高得过分,三角雪色框架内嵌着一整面轧花玻璃,灯光闪烁,彩色玻璃绽放出的光辉简直不可直视,如梦似幻。
据说九月到四月北极圈进入极夜,或许能看见极光,特罗姆瑟就是观察极光的理想城市。但两人大概是来的时间不巧,只见到了一片灯火灿烂的夜景,却找不到极光的半分影子。
好在两人都不刻意追求这个,从特罗姆瑟开车到阿尔塔只需要几个小时,其中有轮渡自灵恩峡湾穿过。夏末的灵恩峡湾不见雪,只有高大的冰川与树木葱郁的山谷,山脉间缭绕着薄薄雾气,如林中仙子的白纱裙摆。
阿尔塔的岩画刻着驯鹿,而当地的萨米人同样提供驯鹿雪橇服务。
顾若本来以为应该没机会体验这项北极圈特色活动了,但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九月初,渐黑的天幕就开始飘下细雪。成群结队的驯鹿穿行于雪原上,萨米人吆喝着,她们坐上驯鹿雪橇,这些雪原的精灵几乎与一千年前的岩画图案长得一模一样。细密厚实的皮毛覆盖在生满肌肉与脂肪的躯体上,有淡淡白雾从口鼻间冒出,头顶的鹿角大而华丽。
雪停,驯鹿打了个响鼻,四蹄在雪沫上奔跑,扬起细碎的雪尘。萨米人向天一声高喝,顾若随之抬头,便看见黑色天幕下,高耸的山脉上,交织飘荡着绿色混杂蓝紫色的“彩带”。
“未迟!看,极光!”
绿色是极光最多见的颜色,而蓝紫则是极光色彩中的“稀客”。之前在特罗姆瑟没看见的瑰丽景色,现在老天一口气全给补齐了。
她艰难地摸出手机,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回去,天气太冷,现在自己又坐在驯鹿雪橇上,手机的成像效果怕是一般。不必用照片记录,她来过,她看过,这就足够了。
驯鹿踏雪而行,她坐在雪橇上大笑出声:“极光——呜呼——”
寒风呼啸而过,顾若吃了一嘴的北风,然而她依旧笑得肆意。
两人的最后一站是北角。
北角,真正的世界尽头,从阿尔塔出发,有直达北角霍宁斯沃格小镇的巴士。北角夏末已经没有多少游客,大巴有些空荡,在公路上摇摇晃晃开着,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顾若半闭着眼休息,言未迟在清点“装备”。北角太冷,两条裙子外必须再加点什么,不然非冻伤不可。
她们已经提前预订好了酒店,换好长裙,披上毛茸茸的披风。趁着太阳仍未完全落山,她们于午夜出发。
极昼将过,极夜将至,旅游攻略上的太阳午夜不落,悬于海面上,耀眼壮丽。但现在是夏末,所以太阳只剩一线浮于海平面上,大半沉在海面下,光线暗淡,只拖出几乎看不清的、长长的落日余晖,反而是人造的灯火映照在雪地上,更为明亮。
她们穿着长裙与斗篷在山崖岩壁下行走,落日前最后一点黯淡金红色光辉将两个人的身影也拖得很长很长。风略微拂起两人的裙摆,也吹起顾若发髻中散落的一两缕黑色长发。她拢起兜帽,望天:“极光!”
七彩的极光横贯苍穹,远比在阿尔塔见到的更瑰丽壮观,又在海面上徐徐扩散。
遥远的冰川与山脉沉默肃立,这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尽头却并不显得孤寂荒凉,更没有绝望,一只海鸟自岩壁上起飞,啸声在风中悠远苍凉,仿佛是对这片荒芜冰冷之地的礼赞:赞美自然,赞美希望,赞美一切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生灵。
过去与未来在这片土地上交汇,生与死轮转在千万年中交替上演。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是对这片土地最好的注解。
四下无人。
顾若转了个圈,裙裾就如花瓣,又如火焰一般绽开,是冰雪与黑暗中唯一夺目的颜色。她向言未迟伸出右手,高呼:
“未迟——”
“我在。”
言未迟伸手,羊皮手套下的肌肤温热,搭住她的右手。
“我们会一直一直一起走下去吗——”
“会的。”她的声音依旧沉稳,哪怕是顾若的突发奇想,她也愿意应和。
“未迟——我们在世界的尽头——”
言未迟抱住她,毛绒绒的大斗篷裹住了这具年轻而略显单薄的躯体,带着言未迟的体温。
没有伴娘,没有鲜花,没有证婚人,只有峡湾、极光、驯鹿与海鸟,还有她们的喁喁私语。
返回时她们遇到了一对看上去并不年轻的新婚夫妻正在举办婚礼。风越来越大,户外并不是一个举办婚礼的好场所,但新郎新娘与牧师,还有坐在长凳上的亲友,似乎不畏严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笑意。
没有婚礼进行曲,只有神父消散在风中的证婚词。
她们作为路人,同样被招呼着邀请来一同见证这场位于世界尽头的婚礼。
新娘牵住新郎,两只手同时按在《圣经》上宣誓:“Yes,We do.”
他们互相亲吻,没有彩纸鲜花,只有亲友的掌声与祝福。摇晃后的冰Whisky冒着厚厚的泡,同样也有特供给孩子的热饮被源源不断送上。
人们举杯大笑,唱着祝福的歌,新郎新娘在所有人见证下牵手跳起First Dance。新娘裙摆飞舞,露出裙下的长筒马丁靴,不是传统婚礼喜娘该穿的鞋,踏在岩石上却每一声都铿锵,坚定又不失力量。
“Hi!”坐在两人身边的人举起倒满Whisky的冰川杯,“Venner langveisfra, drikk sammen i kveld!”
顾若听不懂她说什么,但能看懂她的意思。于是大笑着给自己两人斟满滚烫的热可可,冲那人致意,然后与言未迟碰杯,空中迸溅出浅棕色的醇香液体。
“Cheers!”
她们碰杯,她们痛饮。她们身后是过去,一起走向未来,在世界尽头,敬爱,自由,与理想。
“Give me a coin,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 Now give me a beer,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ly……Like you do when you lie,and I know it's not my imagination……”摘自《Loving Stranger》
“Venner langveisfra, drikk sammen i kveld”是挪威语,大致可翻译为“远方来的朋友,今夜一起共饮”,我用翻译器机翻的
她们是裙上的蔷薇,谢谢每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
正文完结,还有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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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在世界尽头(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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