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日，许久未有雪的主星07号忽而落下了一场大雪，席舟抱着圆盘机器人走入了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天地间一片银白，就像先行之境里望不见边界的空寂。
“先生，我想姐姐了。”盛见的红色小点眼睛转向了飘雪的天空。
“我们世界是虚假的，是对母星的仿制品，一切都是仿生的，我总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它希望我能变成忽视这一切的瞎子，变成束缚在不属于人类该所属的层次中的废物。我知道，那是姐姐的世界。”盛见身上那时不时在明媚中出现的忧伤又一次冒了出来，“人类的寿命很短，而我能给你永生。如果能让这个世界成为我的世界的话，我便能和姐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呼出的白雾蒙上了镜片，又被寒风一刹那吹散，“将自己架于人类的领导之神，你会付出严重代价的。”
“如果我是神的话，我为什么做不到呢？”盛见天真地说着狂妄的话语。
席舟还欲再说，通讯却忽而响起。
“席舟，你在实验室吗？”华回珘严肃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了？”席舟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
“别出来，去你的实验室地下空间。不要到雪里去。”
席舟仰头看着满天狂舞的雪花，遮天蔽日的雪白席卷了整个天地，仿佛瓮中屠宰场。
“可我已经在雪中了。”
信号迅速断开，席舟盯着自己紫色的指尖若有所思。
“啊，是生化类毒物。”
“怎么了？”盛见询问道。
“有人要毁灭主星07号。”已被感染，席舟迅速打开防护系统，快步进了实验室，“我对华回珘的政治军事没有那么了解，但应该有与他相关的部分原因，恐怕牵扯到了政治势力与反动战争，只是不知道中央知不知道。”
扫地机器人落在地上，红色的可视眼睛默默盯着席舟迅速消毒清理，紫色的血落入溶剂中，试剂瞬间变了色。
席舟微微变了脸色，他迅速往自己身体里推入了抑制剂，然后抱着盛见迅速进了地下室。
“战争，果真是人类历史发展中永恒的主题呢。”盛见轻轻说道，“先生，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尽量不死。”席舟冷静道，“但是这样可能会更糟糕。如果我被挟持了，你不要插手暴露自己。”
“那么，我不会让你死的，先生。”盛见却说道，“我会让你永生的，我说过的呢。只要先生想好了要让渡自己的权限，我可以……”
来自地面的动静打断了她的话语，那是令人心惊的嚎叫声，来自人类濒死的求救。
“救命啊，救命——”一声声急促的喊叫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爬动声不断地传了下来。
席舟思绪有些混乱，他盯着监控图像，看着人们身上的骨骼如同鱼骨刺一般穿透了皮肉，将他们穿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然后骨骼便仿佛食饱餍足了般在雪地上长出了荆棘。
他沉默着又往自己身上注射了一针，汗水侵入了眼睛，一时有些恍惚。
“啊啊啊……不要……老师，老师……”荆棘中的女孩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变成了一滩血肉，然而悲伤欲绝的心情在被父母的骨架抓住时又完全化成了恐惧，“老师……救我啊啊啊——”
“要救吗？那可是你的小助理。”盛见平静地问席舟。
席舟咬了咬牙，还是开了门，机械臂伸出去迅速地把女孩抓了进来。厚重的门砰地关上，被碾碎的骨骼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阮清，你怎么样？”席舟看着浑身是血和雪的女孩，将抑制剂递了过去。
“呜呜呜老师！太好了，老师你还活着！”阮清迅速注射了一针，哭着抱住了席舟，“大家，大家都像疯了一样……呜呜呜……”
席舟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但是依旧抱着席舟，只是力气和声音都无比虚弱，不复往日阳光开朗，“我父母……死了……我也……”
“嘘，别想了，看着我。”席舟坚定道，“学院离这里不远，我需要你帮我守好这里。”
银白的世界里，一辆飞梭机悄无声息地从空中略过，并没有惊动地上疯狂蔓延的藤蔓。
“人类在不断变成机械，走向了科学的冷静理性，知识被灌输到完全开发的大脑里，过着用机械帮助下无所事事的简单日子，渐渐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仿佛沉默的扫地机器人。而机械却在慢慢变得像人，通过新图灵测试，拥有感性情感，变得全知全能，变成了类人生物，仿佛真的人类。”他曾和华回珘这么抱怨过，如今却好似一语成谶。
所以，盛见这人类的灵魂才会蜗居在机械的圆盘中，让机械的姐姐活成人吗？
不知道是哪一日看到屋顶上的盛见时，他脑海中冒出了当年自己所抱怨过的话，不过，他没有告诉盛见。
人类一直在研究基因编辑与进化上的生物机械融合来改变人类。
于是基因库被污染了。
所以当人类身上长出的机械骨骼刺穿过他的躯体时，席舟也只是晃了晃神。
不一样，这是第一次人类展现出了机械化的生长。
界限已经被模糊了。
喷涌而出的鲜血是红紫色的，溅落在雪白的机壁上。
于是互相浸染。
“不是我。”盛见生硬地说道。
“我知道。”席舟平静地修复破损的身体，即使鲜血已经仿佛要流干了一般喷涌，“有人知道了你的存在并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想要挪掉碍事的我把你捧上神坛罢了。”
风雪掩盖了这场激变的屠杀，华回珘赶到时已经颇有静谧坟场之态。雪霁天清，空气中却弥漫着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被荆棘穿透的尸体、扭曲的机械残骸，被破坏殆尽的实验室空荡无一物。席舟和盛见早已不知去向。
这是他们想要保护的主星07号啊……
“星球上检测到的生命状态……都是还活着？”华回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检验结果，随即他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匆匆赶向席舟最后消失的学院。
与此同时，太空监狱中，席舟静静坐在塔座上，四下寂静，唯有电流流动在束缚链上发出声响。伤口没有愈合，却也没有加深，他全身惨白如纸，但依旧挺拔如松。
“落魄的主星07号，你坚持了这么久，现在也如它一般落魄，事实证明，没有价值的东西再怎么样也是一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是什么病？”席舟只是平静地问着来人。
“活性渐僵症。”纯白的门狭小厚重，在左思闻身后合上了，“无药可治，但是非生非死。”
“这样。”席舟忽而紧紧闭上了眼，汗水顺着前额低落，他嗓音有些喑哑，“主星07号的人民……何其无辜……”
只是因为这样能完全开放人的权限。
“他们为研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左思闻仿佛忽而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也会的。所以你会好好活着。”
席舟疲惫地又睁开了眼，“不必了。这让我生不如死。”
各位除夕快乐啊！
在火炉边烤火看春晚，凌晨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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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昨日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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