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黛娜看起来更像活人,纪明用黛娜房间的口脂以及更多的丁香帮她打扮了一番。
镜子中的黛娜有着深棕色的长发和淡紫色的瞳孔,表情僵硬的时候,就像一个打扮精致的鬼气森森的玩偶。
窗外的暴风雪还没停,纪明窝在黛娜的房间,靠着黛娜给自己存的备用粮度日。纪明不操纵黛娜的时候,她就会跟着纪明,纪明还发现,黛娜偶尔会回应她,聊起她生前的事情,但唯独对仪式的事情毫无反应。
从黛娜的口中,纪明了解到,她穿越的地点是狂兽领主马尔萨斯的领地,马尔萨斯奉行野蛮与暴力的原则,领地里的居民有着疯狂的“决斗狂热”,而黛娜的丈夫阿莱曾是一名出名的角斗士,在千人之中杀出一条生路,获得了大领主的丰厚的奖赏,后来,穆丹成了大领主的近卫,马尔萨斯将黛娜许配给了他。
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的大决斗场,奉行了古老生存法则的领土……在游戏中,这曾是一个吸引玩家的噱头,但真正穿进这个游戏里,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马尔萨斯残暴的统治,这是玩家存活难度最高的一块领地。
不过……黛娜的丈夫居然是角斗士,还是马尔萨斯的近卫,黛娜是如何杀掉阿莱的?难道用了同样的邪术?
“你的丈夫……是你杀的?”纪明问。
纪明的询问让黛娜僵硬的脖子扭动了一下,黛娜抬起头,灰紫色的眸子凝视着纪明,像一块烟水晶:“不,我没有。我没有杀他。”
黛娜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像是在回忆痛苦的事情:“他们要审判我,但……我不是凶手,我不是……”
纪明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纪明记得,游戏背景中有那么一条设定:能够进入地宫的神眷者,无论是小偷、强盗、还是杀人凶手,都能够免除一切罪过。
黛娜在丈夫死后不久举行的献祭仪式,可能不是出于某种邪恶的目的,而是……她想打开地宫的大门,与某位伟大者产生联系,从而逃避审判的惩罚。
但,黛娜又是怎么知道仪式的具体操办方式?
游戏中,回到故乡的方法就在地宫深处,不同信仰的神明对应的开门仪式是不同的,玩家要通过各种方法集齐开启地宫之门的条件:密文、圣遗物、与神明产生联系的证明(神迹)、以及足够的信仰力。而现在的地宫,对于纪明来说,就是逃离这个糟糕的游戏的唯一途径。
纪明深知自己被诱惑到了。
在这个永远被黑暗笼罩,随时面临着死亡危机的世界里,“回到故乡”,就仿佛伊甸园里那颗无法抗拒的苹果。
“在冬星夜到来之前,你有跟人书信来往过吗?”纪明问。
“我……不记得了……”黛娜茫然地望着纪明。
这也许是个陷阱,但确实是一条捷径。
纪明深吸一口气,摆弄了一下花瓶里的丁香,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非同寻常,就比如……这个寒冬腊月中盛开的,似乎过了好久也没有枯萎迹象的花朵。在万木枯黄的克罗蒂亚上,因为受到了寂白之神的祝福,唯一能够在永夜开花的丁香成了少女们最追捧的装饰物,只有少数,极其美丽、或者是端庄优雅的小姐,才能得到“丁香夫人”的美誉。
纪明不知道屋外的暴风雪持续了多久。
克罗蒂亚大陆没有昼夜的划分,特别是在寒冷的冬星夜,唯一永恒的是黑暗。
纪明浅浅睡了过去,当冬星夜的最后一丝风雪平息的时候,终于有人敲响了黛娜屋子的门。
恍惚中的纪明下意识自己去开门,突然意识到不妥,操纵黛娜着的身体,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位身形高大的骑士,他们银白色的制服上别着寂白教会的白鸽徽章。
“黛娜夫人,这是教会对你的调查结果。你还有一周的时间进行免罪申请,一周后,你如果拿不出任何庇护,教会将对你杀死你的丈夫阿莱的行为进行审判。”
骑士们递上了一本教会盖章的文书。
纪明假意逢迎,送走了这些来意不善的骑士们。
骑士们送来的是关于黛娜丈夫阿莱的死亡报告。
阿莱的尸体是在一片冰湖中发现的,死亡原因是溺死,尸体中残留酒精和迷药的痕迹,死前没有挣扎。教会的论断是,黛娜将迷药放进酒中,迷倒了阿莱,并将昏迷的阿莱投入冰湖。
但问题是,阿莱是马尔萨斯的近卫,又是角斗士出生,从屋里遗留的阿莱的衣物来看,阿莱的身形高大,黛娜怎么可能搬得动昏迷的阿莱?
看来,因为没找到真正的凶手,教会将罪名推脱到了黛娜身上,让黛娜成了替罪羊。
黛娜的身份还是有用的,纪明不想那么快失去这张牌。《异乡的呼唤》根据玩家穿越身份的不同,会刷新不同的剧情线,这条线里包含了打开地宫之门的线索,纪明判断,这基本上就是刷新的主线剧情,完成它的话,大概率会出跟地宫有关的线索。
那还有谁会想杀死黛娜的丈夫?
纪明唤出了黛娜。
“我的丈夫作为领主大人的近卫杀过无数人……”提到这个,黛娜的眼神会有点闪烁,“他跟领主大人一样残暴、恐怖,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被那群憎恶他的野狗们撕碎。”
“那……他死亡前几天,有密切接触过谁吗?”纪明问。
“……有。”黛娜迟疑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他迷上了一位……一位单身的年轻小姐,经常在兰特夫人举办的神秘学俱乐部中找她。他们应该已经私下来往过很多回了……”
“我的丈夫称呼她为……红雀小姐。”
“除此之外呢?”纪明问。
“没有……他馅的很深,可以确定的是,他只去过兰特夫人的俱乐部,以及私下与那位小姐幽会。”
纪明还让黛娜描述了一下事发时的情况,黛娜只记得,他的丈夫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她烧了醒酒汤给阿莱,阿莱喝下后就睡着了,之后她也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人敲开了屋门,并带来了她丈夫死亡的噩耗。
听起来,除了黛娜本人,与阿莱接触最密切的就是黛娜口中那位年轻的单身小姐。
在穆丹的书桌里,纪明也确实找到了好几封与“红雀小姐“往来的书信,信中夹着一缕火焰般美丽的红发,书信内容中提到了好几个不同的见面地点,但提到次数最多的,还是兰特夫人的神秘学俱乐部。
这片大陆上,存在着各种信仰,但唯一被正统承认的,是“寂白教会”,除此之外的信仰,只能在非官方组织之间进行交流,因此走火入魔的人也不少。
俱乐部的集会每周举行一次,在月曜日的第七声钟响时开始,第十二声钟响时结束。
这片大陆上没有昼夜的划分,但有着独特的计时方式,如果分不清时间的话,可以看教堂高塔上的大钟钟体上刻印的图案,钟每敲响十二次,图案就会变换一次。
下一次聚会在两天后,因为暴风雪的缘故,集会暂停了一周,两日后的集会会有很多神秘学狂热分子参与。
黛娜留下的财产还够纪明坚持一阵子,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纪明让黛娜写了一封信,寄给了她自己的家族,希望能从家族那里得到接济。
屋子里储存的食物快见底了,蜡烛和灯油也快用完了,暴风雪结束的第二天,纪明打算出门采购。
她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黛娜家新来的“女仆”。
虽然暴风雪停止了,但是气温却是只减不增,出门还没走几步,纪明便感到身体快冻僵了。
茫茫的雪原上,各家的屋子都亮着橘黄色的光,不远处有一座黑黢黢的圆形高大建筑,建筑的墙上挂着石头做的凶猛野兽的头颅,各种凄厉的哀嚎从建筑中传来,像装满了厉鬼的牢笼。
这恐怕就是背景设定中的,马尔萨斯大领主的斗兽场了。冬星祭到来的时候,这里将会展开一场血腥的屠杀,如果黛娜没有买下她,祭品身份的她也将成为斗兽场中的一份子。
不过,要不是黛娜的仪式失败了,纪明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纪明按照黛娜画的路线图,找到了平日里人们最常造访的集市。暴风雪刚刚结束,出来采购的镇民们不少,集市上每个摊位都挂着一盏灯,在黑暗中吸引客人的到来。
纪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
贩卖食物的摊位上,除了昂贵的肉类,就是各种各样的蘑菇。纪明还记得游戏的背景设定,因为大片的土地被邪神克罗蒂亚的诅咒污染,大部分植物无法在这片土地上正常的生长,除了腐生的蘑菇,以及受到寂白之神祝福的花朵。
纪明挑了最便宜的蘑菇,又去其他摊位上买了灯油和蜡烛。
采购结束,纪明正想离开时,看到不远处的摊位上传来交易的声音,对话的内容很正常,但……摊主的声音让纪明感觉耳熟。
纪明靠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小老头也望过来,视线与纪明对上的那一刻,小老头的脸色煞白。
“你、你……你居然还活着……”小老头惊恐地喃喃着,卷起摊布,拔腿想跑,被纪明拽住了一角,摊布上的东西掉了出来,哗啦啦撒了一地。
纪明看到了其中一样物品,是她的手机。
这个小老头,是她当初在昏迷时听到的,与黛娜对话的奴隶贩子,而摊布上的东西,都是从被他卖掉的奴隶身上拿到的。
“老板,怎么这么着急?这个东西,我买了。”纪明捡起地上的手机,低头凑到吓得一屁股摊在地上的小老头耳边,“你应该不想被领主大人知道,你偷贩冬星祭祭品的事情吧?”
“你……你别想威胁我……你去告发我,领主大人还是会把你抓走当祭品的!”小老头吞吞吐吐。
“没有人会把进入地宫的神眷者当作祭品。”纪明恐吓,“你觉得,我当初买下你,是为了什么?”
“你……”小老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你是黛娜……”
纪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乖乖配合我,我让你活下去。”
小老头小鸡啄米般点头。
他已经见证了奇迹。能够进入地宫的神眷者,都是超越凡人的伟大存在,他们消灭普通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没人会跟神眷者对着干。
“这个东西”纪明指了指“手机”,“你在其他奴隶身上看到过吗?”
小老头摇了摇头。
纪明在小老头的脸上盯了几秒,确认了小老头没有说谎:“你可以继续摆摊,我还会再来的,如果有看到拥有这个东西的奴隶,我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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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冬星夜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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