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行。”
季亭桉忍了又忍,没忍住,跑到卫生间一顿吐,出来时候声音全哑了,惨白着张脸跟鬼一样,摆摆手拒绝了程景的搀扶,还有空语重心长道:
“你升高三了,现在正是时间宝贵的时候,我没什么事,你下午就去上课吧。”
话都是好话,奈何孩子搞叛逆。
小兔崽子一梗脖子,下巴翘得老高:“我不。”
“……”
别看季亭桉平时一副冷淡样,似乎看起来格外难说话,实际上他脾气真的还挺好。
就比如现在,在头晕恶心胃疼嗓子疼哪哪都疼的情况下,他依旧能平心静气地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啊哥。”
程景替他把床摇起来,还贴心地整理了枕头的角度:
“学这么两天不上也影响不了啥,总不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扔医院里吧,你都脑震荡了,还这么多外伤,不得有个人陪着?”
“不需……”
那就是没大事。
本想继续教育几句,手机屏突然一亮,待看清上面的字后季亭桉神色一凝,也没空管叛逆少年了,从钱夹子里抽出张一百随手塞程景怀里,摆摆手:
“……算了,你看着去买吧,门给我带上。”
“不用,我有钱,啊?,哦。”
……
打发走了小兔崽子,季亭桉迅速拨通了方才消息发送者的电话。
“嘟——嘟——嘟……”
那头过了好一会才接,背景音还有些嘈杂,又过了那么几秒才勉强算安静下来了。
“郑局。”
他平声道。
“嗯,亭桉呐,感觉怎么样啊,我这一时半会也抽不出空来看你,付胜阳这个案子现在情况有些复杂,事情你都了解了吧。”
“了解。”
那何止是“有些”。
季亭桉心想。
“我没事了,可以尽快回去工作。”
他往后靠了靠,寻了个相对舒适的角度,手指微微蜷起。
他得回去。
昨天他……其实并不太理智。
不应该的……
老局长一听,立马急眼了。
“那哪行!我告你哈小子别胡整。”
郑世新是东北人,二十几年前调来这边工作,本来普通话都相对标准了,这一下子没绷住带了点。
“啥能比身体重要啊,好好养你的伤,这些事就甭管了……”
电话里在喋喋不休,季亭桉的眼神却渐渐放空了。
付胜阳,就是那个体内验出新型毒死在江边的男人,同时也是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蒋剑锋的嫡亲小舅子。
但现在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付胜阳体内验出毒品的消息被人泄露了,付蒋之间的关系以及被挖出付胜阳之前还进过戒毒所的过往一同爆出,附带着老太太“我怕你们吗,你们知道我女婿是谁吗,我女婿是在市里公安局工作的,比你,比你们都官大……”的劲爆录音,足够吸人眼球,足够引人热议。
公权力,象征着正义的警方队长,吸毒横死的小舅子,口出狂言的丈母娘。
——buff叠满,绝佳谈资。
毕竟垃圾堆里有垃圾不新奇,正义里面挖阴私才显得格外有趣,是吧。
经某个知名记者带头口若悬河地一通输出,其他大v纷纷跟随,各种阴谋论说得有鼻子有眼,热度水涨船高,眼看着就要闹大了。
“本来这个案子之前市里都开会讨论准备往上提了,但眼下这种情况,办现在还是得我们这边办,舆论发酵,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各方面给的压力都大啊,成峰有时候又性子急躁……”
局长年纪大了,有点爱唠叨的毛病,一念叨起来没个完,季亭桉也耐心地听他说,全程没有打断。
至于刚才提到的“成峰”,全名左成峰,是他们刑侦大队的副队,按照他们局里“一二把手一家亲”的传统来说该是他的搭档,但两人一直有点不对付。
想了想,他问:“郑局,消息泄露,自查出来了吗。”
这一下子可是正戳到点上了。
“咚咚咚”
电话那头当即拍了三下桌子,搪瓷盖子震得乱转,怒气似乎要顺着信号化为实质拍他脸上来。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就法医科,那实习生,姓刘那个,小王八羔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口咬死说是喝了点嘴上没把门,一时新奇就和别人当牛皮吹了,一时新奇?一时新奇有录音?还不止那老太太的,郝寿他们分析的录音都有!性质太恶劣了,简直,简直叹为观止!遣返,通报学校,对,还必须要追究责任!怎么回事这个是……”
郑局一激动就乱用成语的毛病还是没改……
刘?刘玉?
季亭桉回想了一下,模糊记得那小伙子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大众身材大众脸,能力也不上不下,唯唯诺诺,说活都要打磕巴,是个……记忆点很少的人。
他干出的这事?
“好了好了,我还有事,回头再说昂,你好好养伤。”
那头风风火火地挂了。
季亭桉保持着举手机的动作,缓缓,拧起了眉头。
调回刚才的消息界面,赫然显示着——
「醒后回电话,要事。」
所以,要事呢?
是忘了?
……
“哥,有个姓蒋的大哥找你。”
正想着事情,下去买饭的程景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率先进来了,落后五六步,跟着个前不久才见过的熟面孔,还特客气地敲了敲已经被推开的房门。
——蒋剑锋。
这个时候他怎么有空跑这来?
季亭桉微微绷起腰背,略一点头,准备意思意思随便装模作样一下:
“蒋队。”
谁想这市局领导特别浮夸。
虽说以前他也就这个调调吧,但这次是愈发变本加厉了——
“哎老弟千万别和哥客气,你还伤着快别乱动了,都自家兄弟,看你这头,哎呦。”
蒋剑锋一手拎着个五彩斑斓的超大果篮,一手一托准备下床的他的胳膊肘,满眼“真诚”,嘘寒问暖道:
“我这来这边办事听说你受伤了就赶紧来看看,伤怎么样啊,除了脑震荡没别的了吧,哎呀这烧伤也不轻,你怎么一个人冲进去,太危险了,身体是自己的,我和你说干我们这行也得惜命啊……”
“没大事……都皮外伤……嗯……我知道……谢谢您……太客气了……”
……戏太过了吧。
季亭桉几乎是在对方托他的下一秒就从善如流地又躺回去了,属实是有点人情世故,但不多,就静静看着他表演,偶尔礼貌又敷衍但尽量不让对方看出他敷衍地附和几句。
——心思全用在揣摩这人今天的来意上了。
他和蒋剑锋的关系其实挺一般,他是自己上属市局的支队长,之前交道倒是打的多,熟是熟的,但都是公事,并无私交。
属于当面客套完转身除了业务对接外绝不联系的那种。
蒋剑锋这个人的处事……
太过圆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虽说官场难免的,可过了头就是油滑了。
心思太杂,关注其他东西远超过案件本身。
而对方心里也未必看得上他这种不上道的“棒槌”。
只能说磁场不合吧。
总之他俩的交情并没有到蒋剑锋特意来医院看他这么一趟的份上,郝寿和他自己队里的人都忙得没时间过来,只发了微信慰问,处于这次事件风口浪尖上的蒋剑锋这么闲?
那就是有别的了。
程景对他们这些弯弯绕毫无察觉,忙着认真捣鼓病床上卡住的小桌板:“刚在护士站碰到打听你来着,说是你同事,我就带蒋大哥过来了,哥你要不先吃饭?边吃边聊,你现在是病人可不能饿着,蒋大哥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
蒋剑锋笑得可亲,跟着劝道:“人孩子说得没错,你现在这饭是得按时按点吃,不然怎么能快点养好。”
“就是。”
季亭桉道了声谢,用勺子搅了两下粥,突然道:“程景你帮我去我家取个东西,u盘,在我床头柜第一格抽屉里。”
“啊?好嘞,那我走了你要吃哈。”
“知道了。”
支走了程景,季亭桉搁下勺子一推面前的小桌板,直视着蒋剑锋,道:“蒋队,直说吧。”
其实蒋剑锋的整体精神面貌说不上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着这事对他的影响还是不小的。
但是偶然一瞥,这人皮鞋倒是擦得锃亮。
……这么有心情?
蒋剑锋把椅子往病床方向拉近了一截,坐下,神色有些复杂,半面脸直迎阳光半面脸没入阴影,明暗交界。
他缓慢地,笑了一声。
“老弟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直接,那哥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就是我个人呢,嗯,还是希望你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由你来办这个案子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无关其他,你完全有不答应我的权利,但是,我真的,非常郑重地,请求你。”
蒋剑锋这样说道。
“为什么?”
他问,身体微微前倾。
“比起其他人,我更信任你,老弟。”
蒋剑锋答,非常迅速。
“那么,你不信任的‘其他人’,指得是谁?”
一瞬,季亭桉的目光,锋利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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