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一整天都显得躁动不安。
帮闲进村了。
满地跑的小孩子都被关回家里,村道上人明显少了,仿佛那群帮闲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那群家伙,身上阴煞气重得很,的确都是不好惹的角色。”黑猫无所顾忌,专门跑去义庄附近溜达,溜达回来了,燕半雪继续一边喝药一边和楚南冠说话。
做死人生意的都不惧死人,这群人全是无亲无故的游民,有的是逃难来的,一路看惯了尸体,有些更是逃犯,手上沾着人命。
燕半雪化出人形喝药,黑猫喵喵叫着围着阿末转。没了附身在上面的燕半雪,阿末可喜欢这只通灵性的毛茸茸,喂它各种好吃的,于是猫更黏他。
燕半雪喝完药吃蜜饯,吃的依然是属于阿末的那一包,小药童有了猫,已经懒得说教这个屡教不改的大人了。
等燕半雪说完,楚南冠开口:“人修在魏城,已经死了。”
燕半雪咀嚼的动作一顿:“死了?”
“被人杀了,魂飞魄散。”空留一具尸骸,鬼修也没法从他身上得到任何信息,“应当是有人发现他收尾不干净,索性杀了一了百了。”
魂飞魄散的死法,基本不可能是因为意外丢了性命。如果是被人刻意杀死,那这人修背后必然还有主使或者组织。
“好歹是个修士。”燕半雪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这么杀了,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过几天抓个帮闲问问。”帮闲才进村,村里人盯得紧,燕半雪不想花太多力气,去弄障眼法之类的东西。
而且以燕半雪今日所见,那群帮闲也不是能被盯得住的:“他们那群人……不怕他们不闹事。”
但燕半雪没想到帮闲们居然那么的迫不及待。
这天晚上,很养生的大夫楚南冠惯例天黑就进屋睡觉,燕半雪听见屋里窸窸窣窣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他问阿末:“你不去帮帮忙吗?”楚南冠行动不便,普通的动作比旁人要费劲得多。
阿末摇头:“大夫不要人帮,说能自理。”
天已经完全黑了,阿末点着油灯看医书,半点没有要睡觉的样子。
燕半雪问小不点药童:“你还不睡?”
阿末摇头:“今天不睡了。”他掰着手指,是个很不熟练的掐算动作,“今天晚上会有事情。”
燕半雪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小药童的时候,也是大半夜的穿戴整齐:“你还会算卦?”
阿末点头:“很容易的,只要不是算什么特别准确的东西。”毕竟他算的,只是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事而已。
“我能解决的事情,就不麻烦大夫再起床了。”楚南冠说不要帮忙,小阿末懂事,想方设法让他轻松一点。
楚南冠的几副药让燕半雪晚上不用再附在猫身上,阿末能解决的,对燕半雪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去睡吧,有我在。”
阿末看他一眼,一副恨不信任的样子:“你又不会看病。”
燕半雪气笑了:“嘿,我不会看病,还不会把你喊醒?真是,不识好人心。”
阿末还是摇头,嚅嗫着不自在:“你、你是病人,还、还是客人,你去休息。”
燕半雪:“诶哟,原来我还是客人啊,你不是对我挺不客气的吗?”
阿末捂着耳朵:“诶呀呀,你去睡觉啦!”
燕半雪不逗他了:“好了好了,你去睡吧,我不用睡觉。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睡眠对修士来说可有可无,燕半雪到陈家村后从来没睡过,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因为伤重,痛到睡不着。
燕半雪不说,楚南冠不问,但一个伤患,一个大夫,都清楚地很。
阿末拿不定主意,跑去楚南冠房间里问,片刻后他出来:“那就麻烦你啦,有什么事就把我喊起来。”
燕半雪对他挥挥手,让他赶快去睡。
夜色下的陈家村很安静,山脚下不闻人声,连虫鸣都稀少。
燕半雪一个人坐着,一边想小药童的占卜靠不靠谱,一边嚼着蜜饯消磨时间。
他一个人干坐着,居然也不觉得无趣。
到了后半夜,阿末的占卜应验了。
燕半雪听到了脚步声,是那种踢踢踏踏拖着脚跟,没精神且不利索的走法,与此同时还有说话声。夜色寂静,说话声完全没有压低,因而显得刺耳。
燕半雪听见小房间里阿末翻了个身,而楚南冠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但燕半雪觉得他应该醒了。
很快传来砰砰的拍门声,门外有人大着舌头在喊:“大夫大夫,开门!开门啊——”
阿末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来,嘴上已经习惯性的回答起来:“来啦来啦。”
小药童没睡醒,经过正厅看见燕半雪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守夜,自己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快爬起来。他鼓鼓嘴,觉得这位客人果然派不上用场,走出去开院门。
燕半雪把剩下的果脯包起来,传音楚南冠:“自己送上门来的,动手吗?”
楚南冠果然醒着:“动手。”
阿末才卸下门栓,醉汉一下子撞进来,门板差点拍小药童脸上。
阿末灵活的躲开,见多了各色各样的病人,他也没生气:“慢点慢点——”
进来的醉汉上酒气冲天,在酒臭外还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似是尸臭,又像是不洗澡的酸臭。
黑猫发出了嫌弃的长声猫叫。
醉汉进了院子后环顾一周,嘿嘿笑着:“小孩,你家大人呢?”
阿末瞅着他:“你……找大夫有什么事吗?”这人看上去没病没灾的。
燕半雪坐在正厅里没动,传音楚南冠:“你迷晕他还一定得人到他们面前?”
楚南冠房间里传出了细微的动静,像是他在穿衣服起来,药师冷冷清清的声音不含丝毫烟火气:“让阿末练练。”
醉汉大着舌头,脚下打晃:“当然是有事才要找大夫,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衣袖卷到肩膀上的醉汉伸手就来推阿末,他醉眼迷蒙,眼神倒还挺尖,看见黑灯瞎火的屋子里坐着个人:“大夫怎么不点灯?”
他一边向阿末大力伸手推出,一边往屋子走,嘴上说着:“熬碗醒酒汤来喝喝。”
燕半雪依然不动,继续传音楚南冠:“你磨磨唧唧要到什么时候?你小徒弟要被欺负咯。”
阿末还没开始修行,没有半点修为,一个小孩子,对上一个强壮不讲理的大人,能有什么办法?
燕半雪话音未落,就见阿末飞快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撕开,鼓起腮帮子一吹——
细白的药粉往醉汉伸来的手上飞了过去,粗壮的胳膊一沾到药粉,立刻红肿起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醉汉的惨叫声。
他用一只手去捂红肿的胳膊,那只手的手掌一沾到药粉,也飞速的肿了起来。
醉汉醉得不轻,剧痛下两手乱甩,药粉被他甩得漫天飞舞,很快他脸上、脖子上也都肿了起来。
他疼得满地打滚,杀猪似的嚎。
然而楚南冠住得偏僻,醉汉喊得再大声,也喊不来第四个人。
而能听到的三个人,全都不为所动。
阿末身上也沾了药粉,但他一点事都没有,站着看那醉汉:“现在酒醒了吗?”
粉雕玉琢的小药童声音是孩童特有的软糯,他在醉汉的惨叫声里冷冷的说话,大眼睛明亮,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这场景在大晚上……显得有那么些瘆人。
燕半雪在阿末身上看到了楚南冠的影子,一句话不经大脑就问了出来:“阿末是你儿子?”
楚南冠推着轮椅出来,没用传音,直接开口:“你觉得呢?”
燕半雪的眼神下意识的落在了楚南冠的腿上,在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楚南冠已经连名带姓的喊他了:“燕半雪。”
燕半雪略有心虚的移开眼神:“干嘛?”
楚南冠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平平静静冷冷冰冰:“你可以动手了。”
醉汉还醒着,因为剧痛连酒都醒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骂阿末不是东西,骂教出阿末的大夫恶毒,放狠话说要带兄弟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燕半雪迈步走出来:“你觉得你走得了?”
夜色下鬼修气势十足,虽然对着一个凡人,他懒得用修士威压压他,但醉汉依然瞬间收了声。
在一瞬的安静之后,满头大汗表情扭曲的醉汉又开始破口大骂:“直娘贼!谁说陈家村大夫好看,心肝脾肺都是黑的,怎么可能好看!”
燕半雪笑:“嘿嘿,你这大半夜的跑老远,就为了看一眼大夫好不好看?”他回头看了眼,楚南冠推着轮椅到了门边,屋子外的月光正好能照亮他,君子如玉,是真的好看。
等他转回头,就见那醉汉盯着楚南冠眼睛都直了。
燕半雪又笑,一边笑一边把对方的脸摁在地上:“老子就难看了?”
他背对着楚南冠,话却是对他说的:“大夫,我觉得他的病没得医了,直接把他剥了凑一套皮影戏吧,顺便看看他的心肝脾肺是黑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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