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后便听得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传来,等谢怀清快走几步迎过去的时候,这一队人马已经到了门口。为首的男子用一顶小巧的金冠束着头发,身着描金紫绛圆领袍,腰间束着相较于衣袍颜色更深一度的蹀躞带,上嵌质地相同的圆玉十余块。而他身后则跟着一小队身着甲胄,腰挎佩刀的士兵。
这紫袍男子看见谢怀清后短喝一声,拉住马缰绳,却也不下马,高高在上地扫视着跪拜行礼的众人。谢怀清毕恭毕敬,领着身后诸人叩拜在地,“臣庆春城刺史谢怀清携城中官员,恭迎九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刺史与诸位快快起身吧”等了片刻,这九王才跃下马背,将为首的谢怀清扶起来。“谢刺史当年为平定戎狄之乱立下汗马功劳,如何行这样的大礼?”
“殿下抬爱,微臣愧不敢当。不过是为朝廷安定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如何敢以此居功?”在边疆征战近十年又在官场浸淫十余年的谢怀清自然懂得何为面对上位者的谦卑服从。
当年大胜戎狄后主动请命去做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便是他明哲保身的关键一步。对于这些行礼答话的小事,则更不必说。
“谢刺史不愧是父皇当年倚重的人,确实懂得为臣之道啊。”同谢怀清交谈寥寥数语,李握瑾心下已有见解。
“深秋风凉,府中已备下酒菜,殿下请入内吧。只是,殿下的这些侍卫可要一同赴宴?”本来接待这个“声名远扬”的九王殿下就让谢怀清冒一身冷汗了,今日又看到他身后跟着数十个披甲执刀的士兵,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但言语中也不敢多说,因而先以“侍卫”称呼这些人,表明自己绝不会向上头多言。
“刺史说笑了,这些不过是父皇担心我巡视中途有危险而特意安排的几个禁卫军罢了。他们自当守在谢府门口,不必进去了。”说着又转头吩咐身后的人,
“孟修,你带他们牢牢守在刺史府门口,本王今日的宴席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是,殿下放心,定然一个苍蝇都放不进去,一个苍蝇,也放不出来”
“殿下,请”看着李握瑾的阵仗,谢怀清心里发冷,面上还得毕恭毕敬。好在知晓了这些官兵的由来,不至于出事儿后被上头问责。
两人一同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庆春城其余官员和一些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府中的花园穿行过去。
“久闻刺史府内园林景致颇有雅意,今日一观,确实不俗。”李握瑾从正门进来,一路穿过连廊走到花园,看到了前院小有乾坤的木桥怪石,此时又看到了花园中的嶙峋假山,飞流瀑布,还有各色菊花。
“殿下谬赞,不过是家中夫人爱好这些,因而多花些心思罢了。”
“哦?怎么今日不见尊夫人?”行至假山旁,李握瑾顿了一下,
“拙荆近几年身体不太好,久在病中,不好面见贵人。再加上今日庆春城诸位官员都在,也不便于出来。”这话倒是不假,谢夫人自从当年女儿丢了之后,思念成疾,落下病根。后来借着侍弄花草的事情好了一些,可近几年随着年龄增长,对女儿的思念又日渐浓重,日复一日形销骨立,难以出门。
“既然尊夫人身子不好,那便罢了,自是得好好养着。”说完,他便快走两步,到了宴会厅。
宴席开场,李握瑾便问起了庆春城近几年的治理情况,谢怀清同其余官员对答如流,也算是有惊无险。庆春城虽然远离京城,可地处南北交通要道,水路陆路均可相接。往来交通十分便利,又因交通要塞的缘故,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各处商贾,不可谓不繁华。
因而李握瑾此次虽是专程去岭南处理暴匪一事,返京途中却还是得专程来此处走一遭。
这自然是于明面上而言,于私心而言,他也是要专程来此处一趟的。
“方才听诸位答复庆春城政商诸事,足以想见庆春城中是何等繁华景象了。这一切都是有赖于谢刺史的励精图治啊,我回京向父皇复命时一定不会忘记提及谢刺史的功劳。”
“殿下言重了,微臣实不敢当。”
“谢刺史客气,只是…宴席已过半,正事都说完了,我们单坐在这里看这假山怪石的,也没什么趣味。”李握瑾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眉眼之中露出一些玩趣的意思,
“这…是微臣考虑不周了。不过今日未备歌舞,不若改日请殿下去云水楼听曲如何?”听到李握瑾的话,谢怀清心中一沉,早就听闻这位九王殿下是个既爱江山又爱美人的,他王府中的歌舞乐妓每三个月都要换一次,但凡听闻哪里有容色倾城或技艺惊人的女子,必要弄到手。
不知道他今日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总不至于盯上了自己府内的什么丫鬟婢女吧?
“谢刺史不必如此紧张,云水楼中现下不过是些寻常的卖笑女子罢了,本王也无甚兴致。今日在座的都是谢刺史的同僚,亲近之人。我听闻谢刺史家中有个年方二九的女儿,疼惜地很,想来必是色艺无双,不若请令爱出来,或歌或舞,都是一番趣味。”
此话一出,席中自是鸦雀无声。众人皆知谢刺史对他的这位千金极其疼爱,如何舍得让女儿出来供他人赏乐。
谢怀清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着,微微发抖,浓密胡须掩盖下的嘴角也不可见地颤栗着。但面对的毕竟是九王殿下,且不说他的狼子野心朝野尽知,日后很有可能即位。单单他是皇帝儿子这一点就容不得自己忤逆,若是他在皇帝面前随便说上一句,就够整个谢家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谢怀清也做不到谄媚,“殿下恕罪,小女骄纵,不曾习得歌舞技艺。又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实在,实在不便于在殿下面前献丑。”看着跪在下面的人,李握瑾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出嫁的年纪?京城之中谁不知道那世代功勋的安国侯府次子与江淮庆春城的谢家结了亲事。谢怀清这么说,一来是推辞,二来是想借着安国侯府来逼自己退步。
可他李握瑾从来就不是会因威胁而退步的,本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听见谢怀清这么说,这个谢绫他今日还是非见不可了!
“谢刺史这么说那就是见外了,论亲疏关系,我自小被养在皇后膝下,也该跟着十一弟喊安国侯一声舅舅,那沐朔便也是我的表弟,既如此我不过也是想提前看看这个弟媳罢了。谢刺史该不会担心,我夺人所爱吧?”这束着玉冠的人依旧稳坐高台,只上半身微微前倾,凌厉的眸光便离台下跪着的人更近一些。
谢怀清手心后背的冷汗越冒越多,他知道谢绫的姿色气质不足以让李握瑾动心,可这阴鸷狠戾的九王殿下宁肯为了让旁人稍稍有些不舒服而大费周章。好巧不巧,方才他口中的表弟韩沐朔正是与这位九王殿下不对付的。所以难保他会为了报复打击安国侯府而使什么阴谋手段,将谢绫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可事已至此,谢怀清觉得自己像是在做困兽之斗,自己越挣扎,观看斗兽的人就会越激动。
“来人!去请小姐过来……她早上还说自己不舒服,看看现在是否好些了”跪在地上的人起身超后头吩咐道。
“是”仆人接着谢怀清的命令就赶紧跑到了谢绫的院子。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听了消息之后的桃夭急得团团转,关于这个九王,她多多少少有些耳闻。自家小姐待字闺中,眼看就要做新嫁娘了,去给别的男人表演歌舞助兴,如何使得?
“莫慌,容我想想……”谢绫一颗心被惊地砰砰跳,连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不如我们装病吧?就说是突然得了急症,连床都下不了了。”其实谢绫明白谢怀清也是这个意思,自己早上明明没事儿,父亲却特意让人来问自己是否好些了。便是暗示自己可以假借生病来躲过去。可稍一思索之后,谢绫就知道不行。
“不成!父亲自然是推辞过的,可还是让人来找我,必然是这位九王殿下不许推辞。平日里父亲对我百般宠爱,如今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时的脸面而将整个谢家置于危险的境地呢?”
“可…小姐你眼看着就要同韩公子成亲了啊,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影响到你的婚事该如何是好?”桃夭所说也是实话,但凡高门显贵哪儿有不注重脸面的。九王的名声如何,他自己可以不在意。可深闺女子的名声却是千万斤重,可以将她们高高举起,也能将她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必说了!我不会为了可笑的名声而置谢家于不顾,沐朔哥哥也不会因为这样可笑荒唐的事情而对我心生疑窦。桃夭,你去取那把剑来!”
“啊,小姐…使不得啊…这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听到剑,桃夭被吓得手脚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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