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医院并没有因为到了非工作时间而冷清,这里一天24小时都有人值守,一天24小时里,都回荡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一天24小时都有送来的新病人,被病痛折磨着呻吟的病人。他们或伤在体表,伤口触目惊心,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或伤在脏腑,一日比一日憔悴消瘦下去,但是却无能为力。
医院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地方。新生儿的啼哭,逝去者的冰冷,无一不昭示着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件多么苦涩的事情。萧然不喜欢医院,那么多医护人员见惯了生死,见惯了伤痛,他们都可以眼睛丝毫不眨一下,手一点都不抖的完成手术和治疗,这得是把同情心、同理心封存的多么完好才能够胜任的工作啊。
"你这个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
萧然躺在病床上抬头望着天花板,余光瞟到输液器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掉,默不做声,张子寻恨死了她这一副什么都不肯说的模样,哪怕是骂他也好,起码代表她是有情绪的,像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肯说,张子寻的心里面慌极了,他不知道萧然到底是恨他还是别的什么,让他即使是道歉,仿佛都没有了门路。"拜托你,开口说句话吧”
"我这个毛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基本上你消失了多久,我这个毛病就有多久。"萧然手指头有些僵,她能感觉到液体输进血管时那种冰冰的温度。"你是不是完全忘记了那天你跟我说的话,你那天说让我等你,然后我就等你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萧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我等了你一整天,我等你等到半夜十二点,那天晚上下了雨,要不是小企鹅硬把我拖回了她寝室,我不知道我会等你等到什么时候。然后大概这个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好,最近开始稍微有一点好转,结果你今天非要跟我刚。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能让别人激我的性格,一点点都不行。所以这件事情其实说起来也怨不得你,还是我自己的问题,自食其果罢了。"
张子寻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这么多年过去了,萧然还是曾经那个瘦瘦小小的模样,似乎没怎么长高,体重也没怎么增加,他白天在抱着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永远是吃那么多,但反而体重却长不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抱歉,张子寻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其实烨子在说她和纪守庭的时候,有句话说得对,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我又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我又有什么资格为你伤心。"萧然现在回想起来,烨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得有多苦。
张子寻摇了摇头,"不、不是的,萧然,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张子寻。"萧然打断了他。"我们曾经可能确实互相喜欢,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谁都没有表白,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我们没有分手,所以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顶多算得上是说过话的朋友。我求你,别再招惹我了。你说的,我连一个字都不想听,更不想信。"
萧然的话仿佛一把把尖刀扎进了张子寻的心口,血汩汩地流,止也止不住。最懂得如何伤害人的,果然还是人。最能伤害人的,也只有人。你的心在谁手上,他只需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让你一秒钟上天,也可以让你一秒钟毁灭
张子寻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天越来越晚了,走廊里的喧闹声逐渐安静了下来,偶尔有因为打针而啼哭的孩童,旁边床位因为醉酒而打点滴的病号已经响起了均匀的鼾声。萧然也有些困乏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萧然一闭上双眼,想起来的就全是那个下雨天自己蹲在路边等张子寻的样子。白天就有些多云,所以萧然没有戴遮阳帽,雨水把她整个人冲洗了一遍,她来到小琪儿寝室的时候,衣服上、头发上都能拧出水来。
出门前"热心"的室友们得知她今天的去向后尖叫着要帮她上妆选衣服。经过雨水的浸泡,脸上的妆早就脱了。粉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裤子上还有晕染开的血迹。萧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哪怕是小时候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都没有,那个时候,她起码是体面的,起码有小企鹅帮她捍卫她的尊严。可是这一天,让她把所有的尊严都丢出去不要了,仅此一次,为了张子寻。所以她后悔了。
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概就是萧然那天的状态。
萧然突然很羡慕起白泉来,白泉的妈妈很早就告诉白泉,就算再爱一个人也不要卑微到尘埃里,因为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你连自己都丢了。白泉在电视台实习,做播音主持,据她所知,卓一阳毕业之后应该是在做平面模特,两个人工作上虽然没有更多的交集,但是白泉依然爱他,在爱他的同时留住了自己。
萧然回想起来上高中的时候她还笑过白泉,说即使卓一阳那么对她,她都不放弃,她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现在事情摊到了自己身上,她发现想要彻底放弃一个人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谁的心底里不是住着一个白月光。有的人自月亮初升时就是那颗伴在一旁的启明星;有的人是在转角拐了好几个弯之后才发现头顶的光亮;有的人是矗立在路边的路灯,只能望着月亮东升西落,学着它的样子洒下光辉;有的人是天上飘动的云,被月光所惊艳,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时间的却是一剂良药,可是抵不住那个人再次回来掀开你的伤疤。
输完液之后,张子寻把萧然送回了住处,然后开车回到自己的住处。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不说话,谁也没有打破沉默。两个人各自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各自心怀鬼胎,各自心猿意马。
如果说我在青春最好的时刻遇到了你是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做一笔交易,让我偷偷储存一点运气,用来忘记你呢。
烨子端了一杯温热的红糖水递给萧然,"来,乖宝宝,快喝掉。嘴巴里面满是红糖甜腻的口感,萧然突然有一点想喝下午张子寻端给自己的那一碗姜糖水,她想着张子寻的厨艺就算做得再差,也一定比烨子做的好喝。
"傻丫头,以后自己算着点日子,快到日子了就不要那么作,什么保温杯里泡枸杞啊,通通来一份准备上。"
萧然跟烨子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还傻的姑娘了。"
"怎么说。”
"我居然是因为张子寻跟我说,如果我去那个地方等他,就可以一辈子为我做好吃的松饼而答应在那里等着他的。”
"也许他是想跟你表白来的。"
"可是我等了他一天,他都没有来,后来他就失联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的傻姑娘,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发现,大人们都是骗子。"
"我已经成年了很久了。"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我们仙女都是18岁~"
张子寻脱掉上衣随手把衣服仍在床上,走进浴室。右上腹一道长长的疤痕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张子寻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除了疤痕的凸起没有别的触感,可能疼痛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医生说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完全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才平复如初,他也很怕死,怕得要死,每一分每一秒都怕。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找回他的女孩,他还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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