洹城不会下雪,颜雨的心情却蒙上一层雪,冰透刺底。
“送过来太晚了,右冠状动脉近段堵塞,现在只能靠打肾上腺素维持生命体征,可能几个小时就撑不住了,做好准备吧。”医生的话缠绕在颜雨耳边。
从林芝打电话给颜雨,她从学校赶过来,再到燕茹从手术室推出来,她都是懵的,直到“做好准备”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妈妈要死了。
林芝抹了把眼泪,把颜雨揽进怀里:“小雨啊,不要太难过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林芝跟燕茹是好姐妹,两家住的很近,今天林芝接到燕茹的电话,冲到她家时已经被医生围着做心肺复苏,不省人事。
颜雨用力的抓着病床栏杆,她在努力不哭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来探望的人太多,她维持着她一贯的羞耻心。
燕茹是老师,自然认识不少点头之交,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人在跟其他人谈笑,一副要趁机抓住人脉的样子,颜雨看他们那副嘴脸都犯恶心。
还有颜成章,电话联系不上,估计在外地出差,颜雨也不抱希望他会来。
两个小时过去,病房只剩林芝跟颜雨。
颜雨握着燕茹干枯苍白的手,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数字。
74
65
59
47
33
26
11
0-
她感觉四周白色的墙都要压到她身上,监护仪嘀嘀嘀的声音刺穿耳膜,无力。
心脏被什么拉扯,她恨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即使面对死亡。
她铁一般的心,还是生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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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雨接到电话,去拿燕茹留在办公室的生活用品,这是她第一次来妈妈工作的地方,走廊上不同肤色的学生们都穿着各异,她不禁感叹国际学校的自由度。
要是在洹城一中,不穿校服不仅扣个人分,还要扣班级分。
颜雨走进办公室,其他老师都投来同情的目光,燕茹的工位上摆了很多花,她不喜欢这种形式,像刻意展现一个人的死亡,加剧哀伤。
她抱着装生活用品的箱子。
丢掉还是放家里呢?
嘶,先上个厕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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洹城国际学校主要以国外的教育模式来进行,学生们都用英语交流,在这里读书大部分时间是自由的。
陈依冉刚结束物理实验课,肚子饿得叽里咕噜。
她拉着闺蜜蒋可心往电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讨论着等下吃哪家餐厅。
“哎,我去趟厕所先。”她让蒋可心在走廊等着。
陈依冉刚走进厕所就看到一个头发黑亮的人,应该是中国人,她大声喊住对方:“欸,同学,这里是……”
「这里是女厕所。」
那人转过身:“嗯?”
哦,是女孩。
这女孩眼神里的忧郁让她看入迷了,像灰白老照片,封尘着讲不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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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雨回头第一瞬还以为这大波浪是外国人,不过普通话很标准,见眼前这人没反应,没多想,进了厕所隔间。
她洗完手出来,那大波浪居然在等她,还对她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是干嘛?
她不明所以,把燕茹的东西从地上抱起来,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呀,我叫陈依冉,你也可以叫我Una。”
颜雨一边走一边打量陈依冉,一头白金大波浪及腰,紧身白蓝露脐短袖,下身白色超短裤,很大胆的穿搭,她见这人跟的紧,只好摇头:“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陈依冉对她来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啊?交个朋友好吗,我很热情开朗的。”
看出来了。
颜雨还没从燕茹去世的画面走出来,不是很想说话,这美女一直粘着她,更让她烦心,她疾步到电梯门口,沉默以对。
陈依冉迈着大长腿跟进来:“我也要下楼。”
颜雨这才发现陈依冉旁边还有一个美女,淡蓝色的瞳孔,应该是混血。
陈依冉揽着蒋可心的肩向颜雨介绍:“她叫蒋可心,你也可以叫她Rosy。”
蒋可心大方的颔首微笑,颜雨只好也点头表示友好。
什么肉丝,有娜的,她英语成绩最烂,让她念这拗口的名字简直要命。
陈依冉盯着这短发女孩的后脑勺,呆毛直直的竖立,她忍不住搓了一把,语气软下来:“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呗。”
颜雨内心炸毛。
我的头是你想rua就rua的吗?
“颜雨。”她说完后走的飞快,不想听陈依冉在耳边吧啦吧啦。
蒋可心笑得岔气:“她看起来不是很想理你。”
陈依冉无言。
蒋可心觉得不对劲,瞟了陈依冉一眼:“喜欢啊?”
陈依冉用手拢了拢颈后的白金卷发,回了蒋可心一个媚眼:“嗯,谈不上喜欢,去食堂。”
啧啧啧。
陈依冉没想到再见到颜雨,是在燕茹的葬礼。
-
林芝在别墅内的花园给陈依冉养的牡丹鹦鹉喂食,一辆车停在家门口,陈依冉没等保镖开门就跑过来抱住她,她笑笑:“不要这么莽撞。”
陈依冉听出林芝的声音微微沙哑,很奇怪:“妈,你哭了?”
林芝感受到女儿的关心,抽泣声霎时响起,陈依冉有感肩上的布料都被浸湿,更加惊慌:“妈,什么事,你说啊!”
“你燕阿姨…去世了。”
陈依冉脑中一下闪过燕茹的脸。
去世了。
把自己当干女儿对待的燕阿姨,去世了。
第二天一早,林芝就带着陈依冉前往殡仪馆,馆内大多人都面露疲态,母女俩昨晚抱着哭了一番才缓下来,脸色也不是很好。
灵堂内哀号声此起彼伏,穿着西装的司仪走过来说:“你们可以进去了”,陈依冉挽着林芝的手,随燕茹生前的亲朋好友往里走。
林芝跪拜完又泪流满面,牵着陈依冉的手往两边站,在这种充斥着哭声的场景,人极度容易被感染,她也差点没绷住,但为了妈妈能依靠她,还是强忍泪水。
她为了转移注意力,观察着来给燕茹跪拜的人,直到看到一个穿黑色短袖的,身形一僵。
颜雨?
颜雨正披麻戴孝的站在墙边发呆,面无表情,跟周围嚎啕大哭的人隔绝两世。
陈依冉震惊到失语,猛摇林芝的手臂:“妈,颜雨是燕阿姨的…女儿?”
林芝哽咽:“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跟我讲过啊!”
陈依冉想扇自己两巴掌,心情乱七八糟,要是知道颜雨昨天失去了妈妈,她就不会像只黏人的狗一样,现在要多懊悔就有多懊悔。
服了。
-
颜雨没注意到这边的陈依冉,看到颜成章往灵堂外面走,怒意涌上:“爸,你去哪?”
颜成章用手抹过黝黑发亮的背头,懒散的靠着门框,从兜里掏了一盒烟:“抽根烟。”
颜雨很烦,她烦自己的妈妈就这样死去,烦自己的爸爸一点都不在意,所有的事情她都得烦。
空气中像有雷电劈闪,颜雨不爽的顶了顶腮,扯住颜成章的衣领:“妈妈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你在哪?为什么要我来看着她死去?妈妈心梗打的第一个电话是给你你知道吗!”
颜成章眉头紧皱,两指用力把烟折弯弹到地上,又用皮鞋后跟摩挲着那根烟,他在忍住打女儿的冲动,深呼一口气:“我工作很忙,你知道的。”
颜雨手上的力度松了,踮着脚实在有些累,她抽走颜成章手里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还是,你又跟哪个女人一夜**了。”
已经陆续有人往灵堂外走,看到他们似乎吵架的样子不敢上前。
颜成章哪想到颜雨会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失礼,狠道:“你个女孩子家家发什么疯,如果不是为你,我们早就离婚了,我特么的还用来参加什么葬礼!”
为我?
颜雨心里的防线彻底崩了,她五指嵌进掌心,下一秒就要挥到颜成章脸上,颜成章也不爽很久,拿起旁边的花圈就要砸,看热闹的人看情况不对,上前不停地把他们俩隔开。
无数只手在眼前闪过,乱哄哄一片中,颜雨忽地跌进了一个拥挤的怀抱,她的手臂也被怀抱遏制住,只听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小声说:“冷静,好吗。”
像椰子味的冰激凌在舌尖化开,凉凉的,是夏日酷暑的一丝慰藉。
陈依冉见怀里人没挣扎,就牵起对方的小手往没人的地方走。
她刚刚看颜雨往外走,她也悄悄跟过去躲在门后面观察,谁知颜雨竟这么生气,又揪衣领又骂的,先前她以为颜雨是乖乖的那种类型,现在,啧,好霸气。
眼看双方竟要打起来,陈依冉目标明确,箍住颜雨。
其实颜雨打到她身上了,只不过不疼不痒,这小身板居然敢对峙一个大男人,陈依冉不由得加深佩服。
两人坐在石阶上,手还没松开,陈依冉先发话:“那个,你还好吗?”
颜雨认出这是昨天那个白金大波浪,没太诧异陈依冉的出现,只是那个怀抱…她对上那双咖啡色的瞳仁,莫名让她平静许多。
颜雨昨日压抑太久对颜成章的不满,加上内心撕裂般的痛苦无法释放,稍不注意就失去理智了,她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惶恐。
她撇过头看着远处的电线杆:“还好,我平常不这样的。”
陈依冉笑了笑,捏了下颜雨软嫩的掌心,柔声安慰:“我知道。”
颜雨这才发现她们还手牵着手,怪…尴尬的。
她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电线杆上,小小的脑袋一顿一顿,又来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她想一直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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