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将军谋逆的消息像插了翅膀,顷刻飞遍京城,传至四境。
兔死弓藏的流言甚嚣尘上,而宫中的帝王也百思不得其解,胡国贞做过他的亲卫,曾背着他爬过一座座尸山,也当过统帅,用一板斧头,劈开前朝宫阙恢弘壮阔的宫门,屠尽前朝皇族。
前朝皇室最恨的未必是新帝,而是胡国贞。
偏是这样一人,连府中所纳的姬妾都是前朝残党与江湖术士勾结组成的教派中人。
当所有证据呈在堂上,胡国贞直呼冤枉,却话辩驳。
宁舒才踏上封地,又迅速骑马沿原路返回,一路换了几匹快马,回到京城,国公谋逆的大案已近尾声。她在宫外等了一天,直至日暮,皇后贴身女官才来传话:胡国贞与前朝残党勾结,阴谋败露,现已被缉拿扣押,待秋后问斩。
女官对宁舒说。
将军府已被查封,家中主仆共百余人,如今还有两人下落不明。
一片血色的残阳照在城墙上,照得宁舒面色通红,女官眸光清明,会心一笑:“看来王妃的确知道少了什么人。”
为了晋王殿下,也为了您,请王妃早做决断。
兄长而已,有什么要紧。
孰轻孰重,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女官的话仿佛化作一把铁剑,狠狠扎进了宁舒的身体。马蹄飞踏,猛烈的风吹得她泪流满面,朦胧中,远远就见府门紧闭,贴了两道封条,几名士兵握着弯刀把守。
路过的人说,就在几天之前,还能听到里头有人拍门,现在都听不到了,宁舒忍不住失声痛哭。
天色将明,月亮的轮廓很淡,湖面起了白茫茫的雾气。胡沅一身素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朝着湖面抛下鱼食,身旁石桌上摆着一壶酒水。
“为什么?”宁舒心底一片冰凉,她想问他为什么,话到嘴边,有一种荒谬之感,她觉得该问自己,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听她的,用她预想的方式过完这一生。
“萧澈,当年冷宫的妃子与公主是我父亲所杀?”
“是啊,我告诉过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等呢?”
宁舒咽下一口泪,“你应该在见我时,就杀了我。”
洒鱼食的手滞在半空,萧澈脸上不自知地泛起笑意,清溪镇那片人烟罕至的荒地,空山无人,落花逐水,很适合躲避战乱。在疏林之中有间很小的草屋,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水洗般洁净。
里面住着一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恰是一对兄妹。
很像他的母亲、妹妹。
杀死三个手无寸铁的人何其简单,况且他们没有半点戒心,见他孤身一人,当他也是个逃难的人......不过,除了他杀过人并且还要继续杀人,区别不大。
声音跟着变得柔和,“舒儿,我为什么要杀你呢,我们从前不是很快乐吗?那时候,我们和娘亲住在一起,没有胡国贞,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你与娘亲都以为胡国贞战死,设了衣冠冢,在家中摆放他的牌位......现在胡国贞真的死了,其实与从前也没什么区别。”
萧澈慢慢转身。
“舒儿,就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吧。”
宁舒视线不太真切,否则,为什么她还能从萧澈脸上看到真诚。
“你让我怎么办,让晋王怎么办?”
冷笑从湖边传来,“舒儿,晋王是皇帝亲儿,功勋卓著,你担心他作甚?胡氏谋反,你若担心连累他,便与他和离,今生不再相见。”
“萧澈,宁华是你杀的,胡沅也是你杀的?一命换一命,你若气不过想再多弄死几个人,杀我也好,杀胡国贞也罢,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杀死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舒儿,算我对不起你,我带你走。我们先把娘亲的棺木迁回清溪,然后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去看草原,看沙漠,好不好?”
“算了,”萧澈停滞半晌,脸上忽然闪过一阵惬意的笑容,“宁舒,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宁舒任人牵着。
这是一座随处可见的宅院,青砖黛瓦,灰蒙蒙的,没半点起眼之处,寻常敞开大门卖香料,就像个普通商户的宅院,无人知晓里头机关繁复,暗道交错、绵延纵深,不知通向何处。
甬道越来越明亮,嗡嗡不止的杂音渐渐清晰,是大街上吆喝叫卖的声响。宁舒猜测他们是从里朝外走,眼前地面忽然变得杂乱,四处插满乱箭,尸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萧澈扳开一具头戴金蟒玉冠的尸身。
看清他的脸,宁舒额角直跳。
“太子?”
萧澈颔首,“太子庸弱,既没有战功,于内政也是没有建树,储位不稳一直是他的心病,一听说京中还有反贼藏匿,就带人过来围剿,带的人还真不少,居然杀到了这里,现在他死了......”
“萧澈!”
太快了,好像只听到一阵风声。
一滴滴血珠在地上炸开。
宁舒疑惑地伸出手,想捂住他的伤口。眼前黑雾翻涌,视线无法聚焦,在碰到冰凉箭杆的一瞬间猛地抽开,她回过头,只见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人影高挑,正放下一张长弓。
宁舒想求萧澈别笑了,一边口吐黑血,一边弯着眼笑,让她恐惧得颤栗起来,想不管不顾地把他抱在怀中,像从前在胡老汉跟前求情,求晋王放他们一条生路。
晋王把剑收回鞘中,他扶起宁舒,“血是黑的,他一早服了毒药,放心,他到底是你兄长,本王会命人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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