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风声呼啸,竹影在月光下摇曳,雪花堆积在青石板上,偶有被风卷起,像是一场无声的白浪。
小葱伸手拢了拢披风,快步走上石阶。门边侍立的侍女见状,门边的侍女闻声推门探出头,见是她,眉头微蹙,低声道:“小葱姑娘,这么大的风雪,怎不在屋内歇息?”
小葱连忙低下头,神色恭敬,语气放得极轻:“还请这位姐姐通禀一声,我有要事想见雨霖大人。”
侍女听到“雨霖大人”四个字,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抬手挡住门口,语气冷淡:“你是何事来此?主上正在殿内会客,可没空见你。”
小葱听闻,连忙再退半步,深深福了一礼,语气依旧谦卑:“是小仙莽撞了,若大人真在会客,我绝不敢叨扰。既如此,我就在门外候着,还请姐姐帮忙在方便的时候稍稍通传一声。”
侍女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几分敷衍:“你既要等,那便等着吧,但风雪这么大,可别冻坏了自己。”
小葱垂首道谢,退到廊下站定。
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冻得她脸颊生疼,但她只将披风拢紧,双手藏在袖中,目光低垂,静静地守在门外。
却说此时,偏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室内光影浮动,温暖却掩不住寒意。
春神雨霖端坐主位,神色清冷,指尖轻拂着茶盏,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下首坐着一个姿态谦和的男仙,正是参商。
“星君大人闭关未久,竟为小葱这样一个罪仙,特意造访第二重天。”雨霖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调侃,“如此体恤手下,令人敬佩。九重天上有些仙人素来爱装模作样,您的这份用心倒是显得他们相形见绌了。”
参商轻轻抬眸,目光柔和:“春神大人谬赞了。小葱虽为罪仙,但她牵涉璇玑露失窃一案,此事非同小可,我需带她回去,查清这来龙去脉,好给银河里的星子们一个交代。”
雨霖道:“话说她最近也掺和进了一起拍卖妖物的案子,我也要留她,她可是凭一己之力毁了别人销金窟……算是个证人呢,这人你带不走。”
他不露声色的顿了下,而后又道,“春神大人说我热心,您又何尝不是,这案子就连钧天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春神大人却揽过来蹚浑水也不是因何而起?”
心中的烦乱被挑破,雨霖挑了挑眉,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
的确,整个天界赢颉虽只与她亲近,但她若不主动造访传讯,他是断不会主动来找她的。
那万目敬仰的不动凡心神明哥哥,可近些日子,却一反常态。
时而让她去收罗仙法,时而借灵石,现在更让她带着钧天司的人查什么青玄洞府的案子。
表面上虽是推辞不过,她却免不了心生窃喜。以为是自己水滴石穿金石为开。
只要是他主动开口,她定然是乐意尽力相助的。
不过待她亲自来下界一瞧,更是意外,原来这一切竟都是为了那再寻常不过的小葱。
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赢颉竟化出几分元神,掩去真容,依附在那灵镯之内,似是在暗中护着小葱。
她虽心里有怨,但也只能尽数吞下去。不管怎样他都是九天神明,而九重天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僚属。
如今这前帝君之徒,整个天界唯一一位可以窥伺天机的参商,竟也为了这小葱打破自己三月一闭关的惯例,特地下来向她讨人。
都实在太反常了些……
雨霖将茶盏放回几案,声音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星君大人言重了。仙界享受下界香火供奉,我们自然都应当有做仙的自觉。这青玄洞府拍卖妖物便关乎九重天秩序,我自然不能放过……只不过,小葱能在五十道碎魂鞭后活下来,再加上灵根开化,实在不太合常理,不知星君可知其中的关巧?”
参商闻言,眉目不动,并不打算回答春神抛来的疑问,反倒规劝道,“大人日理万机,正因如此,春神殿更需您主持大局。有些琐事,若是无关大局,实在没必要劳烦您亲自插手。”
雨霖似笑非笑地回道:“星君大人如此关心我的事务,是怕我忙不过来,还是另有所指?”
参商缄口不言。
雨霖则继续戳对方的肺管子:“星君可是又想把她带回去庇护着?不若等我这案子勘完,星君再来要人不迟……记得星君开始接管司星阁不久,就一直有着隔月便要闭关的习惯,这不见首尾神秘莫测的都快赶上第九重天的大人了……想不到却还是如此洞悉阁里的动向。”
参商微微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与雨霖对上,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快,可语气却愈发淡定:“司星阁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我自然难辞其咎,不论如何也不能闭目塞听,作为司星阁星君,自然要查明一切,不管她是否知情。这并非庇护,而是职责所在。”
雨霖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终是轻轻一笑。
她是真的不想再帮赢颉留这与她不相干的人了,雨霖语气中透出几分讥讽:“职责所在,星君大人真是天界的典范。既然如此,我若再拦着您,倒显得不近人情了。罢了,小葱随您回司星阁便是。”
参商眉间微动,语气不疾不徐:“有劳春神担待了。”
雨霖挥了挥手,淡然道:“希望如此。”
她转头吩咐侍女:“去唤小葱——”
侍女刚欲离去,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主上,小葱姑娘就在门外。”
雨霖微微一怔,转头看去。廊下雪花飘落,小葱单薄的身影伫立在寒风中,肩头积了一层薄雪,脸颊冻得微红,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安与拘谨。
小葱草木灵,天生怕寒,更何况第二重天的冬夜比寻常更冷些。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擅入,只能站在外头,等着殿内的春神与参商星君议事结束。
就在她打算再跺跺脚驱寒时,大门忽然被推开,暖黄色的烛光从殿内倾泻而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内缓步走出。
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缓步而出的身影上。那身熟悉的素雅长袍,那如春风般温润的眉目,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星君大人?”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参商星君循声望向她,目光落在她被寒风冻得微红的脸颊上,眸色微敛,快步上前。他脱下自己的披风,动作轻缓地披在她肩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的温柔:“这么冷的夜,你为何站在这里?”
小葱低头,手指轻轻攥住披风的一角,是如何也没想到在殿里和春神议事的会是自己魂牵梦萦之人,声音微颤:“主上与星君大人在议事,小仙不敢擅入。”
参商星君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忍:“你是草木灵,这夜里最难耐寒,为何不知避一避?”
小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参商向她伸手:“走吧,我带你回司星阁。”
小葱看着参商温柔到快要把人化开的眼底,却怔住了。
“她不会跟你走的。”
循声望去,只见赢颉缓缓从夜幕中走来,雪花簌簌落在他的肩上,他的面容笼罩在风雪中,尚叫人看不清。只那双冷漠孤傲的眼睛,却叫人看得尤为清楚。
小葱抬与赢颉对视一眼,两人虽未言语,却心照不宣。
参商目光在赢颉身上微微一顿,见对方不过作仙侍打扮,脸上却有丑陋的疤痕。
但明显这副有损的皮囊,不过是个假象,至于这人到底是何人他却探查不出……
连他都探查不出的人物……
随即他收回视线,看向小葱,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几分探究:“你是这样想的吗?”
小葱问:“大人带我回去是已有把握去惩治那嫁祸于我的人吗?”
参商道:“你同我回去之后我自会查明真相。”
赢颉语气轻描淡写:“真相?连司星阁一众长老都不想深究的真相,只说明这幕后之人有些不简单。是否推小葱出来顶罪,才是无论于你、于司星阁,都是最好的交代?这样的真相你如何才能查明?”
参商微微一顿,目光在赢颉身上停留片刻,似是若有所思。
小葱揉揉冻红的鼻尖,本来还想给参商星君还有苍术介绍一下彼此,现在却愣住了。
她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
这两人之前难道认识彼此?
九重天好小!
小葱:“你们二人之前见过?”
听得二人同时道。
参商:“未曾见过。”
赢颉:“久仰大名。”
小葱悻悻一笑:“说明有缘分,有缘分,哈哈。”
参商的语气依旧温和:“天机一向难测,我既然是司星阁之主,若有人故意遮掩,总是能窥得些许痕迹。若这事不是小葱所为,我为何会让她白白受委屈?”
赢颉冷冷道:“星君不愧为三界唯一能推衍天机之人,不过早有听闻,私窥天机,暗改天命是会付出代价的——倒是不知星君可有试过?还是如今愿把这样的法术用在一个小小的葱灵身上。”
参商满不在意地一笑:“不愧是春神身边的仙侍,看来是知道不少天界秘辛。”
赢颉道:“不过都是些上重天里的流言,小人道听途说罢了。”
风雪之中,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参商星君的目光柔和而深邃,赢颉的神情淡然却不失锋芒。
谁在点.火药?
小葱被夹在中间,只觉得有些莫名。
这二人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何就夹枪带棒起来,还有自己的来去凭啥要他们拿主意?
小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想必大人亲自来此,也已经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但若我随您回司星阁,大人可会还我一个清白?若您真能拿出切实证据证明璇玑露失窃与我无关,那些人难道不会说,是大人在做假证包庇我?”
参商星君微微挑眉,眉眼间隐隐透出几分无奈:“我自有办法查明真相。璇玑露干系重大,这偌大的罪责不该由你这样一个小仙灵来顶。”
“可我安然无恙地回到司星阁,本身就足以让人口舌四起。因为我活下来了,而这本不该发生,五十道碎魂鞭我本应该魂飞魄散的!”小葱苦笑了一声,目光微微低垂,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您托了青瑶仙子护我,对么?”
参商沉默。
小葱道:“我察觉到了。”
参商星君的目光微微一凝,眼神中划过一丝复杂,但他并未否认,只是轻声说道:“可你若不随我回去,你又能去哪?做个寻常散仙,等着青玄洞府和璇玑露失窃的幕后主使派人追杀你?”
小葱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阵发慌,却还是倔强地抿了抿唇:“至少,不会拖累你,你已经对我很照顾了,小葱感激不已。”
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她的声音随着风雪隐隐消散,却带着一种出奇的坚定:“星君大人,我想……换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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