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槐序见凌澈吃了大半碗面,便动手涮起了羊肉锅子,随后又一筷子一筷子夹到凌澈面前专门吃烫锅的碗里。
凌澈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并未注意,见烫锅碗中多了很多生烫羊肉和青蔬,就一口一口吃了起来,直到吃了个八分饱才抬起头来,看向面具人,猛然发现自己烫锅碗中的肉和菜都是面具人专门给自己烫的。
凌澈一时有些赧然,但转瞬又抛之脑后,期期艾艾的开口:“你……”凌澈一顿,面具人和自己同行了两日,自己竟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过。
枫槐序在凌澈一顿时,就知道凌澈在想什么,于是假装没发现一般,笑着道:“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就开始讲了。”
凌澈迫不及待的点头。
枫槐序缓缓开口道:“枫小将军刚来西北军营的第一个月,大家都对他很客气,对他客气是因为他是枫老将军的孙子,但军营里都靠是实力说话,哪怕你是枫老将军的孙子,如果没有真本事,也很难站住脚。
枫小将军身形并不健壮,还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言行举止又多放荡不羁,军营里的人都认为他是来混个资历的。于是,第一次和漠弧的正面对敌,给他安排在了最后面,不会打仗不要紧,但别扯后腿。”
凌澈认真的听着,这是枫槐序从来没提过的。原来阿槐开始竟是遭到了排挤和冷落。
只听面具人接着道:“结果这次漠弧正面战场是佯攻,主攻方向正好在侧翼靠后,在所有人都去追击那些佯装败北的逃兵时,后方却骚乱起来,漠弧的主力杀了过来。那时在前面冲锋的将领接到消息,哪怕马上回撤也来不及,只能尽力往回赶,同时也只能期望后方的人多撑一会儿。
然而等他们到的时候,发现后方竟在枫小将军的指挥下,正乱而有序的对漠弧主力进行骚扰,打的既不深入,但也不放主力走,看起来焦灼,实则漠弧像是遇到了一块狗皮膏药,赶,赶不走,甩,甩不掉,打,打不死。当时气的漠弧第一大将破口大骂,但枫小将军无动于衷。直到等来前方西北军,一起对漠弧主力进行了合围,大大挫伤了漠弧。
这次之后,枫小将军才真正的被将士们接受。
再后来,枫小将军用兵如神,计策诡诈,别看枫小将军年纪小,和敌军奸细周旋起来却十分游刃有余,常常不出三五句话,轻轻一笑就能套取到重要消息。
因此越来越让大家信服,渐渐的大家也愿意和枫小将军开起玩笑,问枫小将军喜欢什么样的人,大家一起给枫小将军讨个老婆。”
凌澈心下道:这个我知道,当时阿槐在信上说‘自己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讨老婆的,再说了老婆哪有小澈儿对自己好。’还叮嘱自己,要好好习武,别想着讨老婆这乱七八糟的事,等他回来还要一起再游历江湖呢!
凌澈继续听面具人说道:“但是枫小将军当时笑嘻嘻的说,他喜欢的人,要会习武,能保护他,还能逗他笑。枫小将军说完,大家还真认真的讨论了起来,要说比枫小将军这身功夫好,岂不是得去江湖高手榜上找?江湖高手容易找,但是能逗枫小将军笑,这是个什么条件?这个就很难了。
自那以后,枫小将军经常宽慰将士,说找老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还顺便就讲起自己的事,说自己有个弟弟,傻乎乎的,给他一碗面就能把人骗走,然后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他这个弟弟模样俊俏,整天精力十足、神采飞扬,并且功夫还很好,为人正气,颇有侠义之心,以后定能成长为一代大侠,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枫槐序停了停,看向凌澈,又笑了笑,才接着道:“他会习武、能保护我、还能逗我笑。”
凌澈脑瓜子骤然“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喜欢的人,要会习武,能保护他,还能逗他笑。”
“他会习武、能保护我、还能逗我笑。”
这两句话在凌澈脑子里来回蹿跳着,霎时,凌澈的心脏也“咚咚咚”的凑起了热闹。凌澈骤然想起在顺洲小院杀死来善后的第二日清晨,自己的心脏也是这般咚咚咚的跳了起来,当时自己不明所以,还问阿槐自己这是怎么了,那时阿槐却闷声笑了起来,好像隐约说了一句“小澈儿,小傻子。”
凌澈脑子在“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后,又是“轰”的一声炸开,这回变成一片空白。
原来阿槐竟是这个意思。
这时,戏台子上的梆子敲了起来,随后就听见一个人唱道:
“天意秋初,金风微度,惊觉相思不露。浪花飞吐,白鸥近渡,原来相思己入骨……”
原本听不懂戏文的凌澈突然就听懂了这两句,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心中不禁惊骇:原来、原来……
这时,书生也状似无意的叹了起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却不知啊!”
凌澈又骤然看向书生,心中已然惊涛骇浪。
书生叹完转身跟小道士嘚吧道:“你说戏中这人,生了颗九窍玲珑心,怎么于情之一窍,是半点不通呢!习惯了一个人陪在身边,定是心之悦之啊!唉!可悲可叹呐!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不自知啊!”
凌澈又猛然瞪大了眼睛,骇浪惊涛冲向脑中那根似懂非懂破破烂烂孤独飘零的线。
终于,线断了。
小道士冷冰冰道:“既然你这么悲叹,不如多吃两碗饭,多吃饭,少说话,饱肚子,还保命!”
“哎——你这个无心小道长!”书生刚说完就被枫槐序冷冷淡淡瞪了一眼,书生立刻闭了嘴,装起了鹌鹑。
书生的话又反反复复在凌澈的脑子里来回冲刷了几遍,凌澈终于明白了什么。霎时,思念如浪涛般山呼海啸的席卷向凌澈心头,撞开这些日子以来的不知所明的心境。
可是,阿槐已经死了,连尸身都下落不明。
凌澈按了按胸口,那里是阿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墨玉令。
凌澈闭上眼,细细的感受了一下,想从上面感受到阿槐的哪怕一丝丝温度也好,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有。
凌澈眼睛骤然湿润,不知不觉在脸上氤氲成片。
枫槐序心中沉痛不已,知道小澈儿也喜欢自己,应当高兴才是,可是如今,却是深感无力。
上一次深感无力,还是因为小澈儿独自一人对付五行教的青、白二人,落了下风袖子被划了一剑时。而这次,却是自己无法让小澈儿再变回原来神采飞扬的样子。可又不能告知小澈儿真相,等自己再死一次时,让他再痛苦一次。
下面的戏台子上还在唱:“相思入骨已成灰,灰灰浸透魂梦归……”
凌澈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如今这能听懂的戏文,虽然还是咿咿呀呀,竟句句戳在了自己的心上。
突然,凌澈眼睛被覆上了一方温热的帕子,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别哭。”
是面具人。
凌澈用帕子胡乱的擦了好一阵,才睁开眼,只见雅间中只有面具人和自己。
凌澈红着眼睛问道:“他们呢?”
枫槐序:“吃撑了,下去散食了。”
凌澈点点头:“多谢。”
凌澈从面具人这里听到了枫槐序的一些事,现在对面具人卸了防备,起了倾诉之欲。
凌澈:“我就是那个弟弟。”
枫槐序:……
这没头没尾的。
凌澈:“我从不知阿槐喜欢我,阿槐也不知我喜欢他,我也不知我喜欢他。”
枫槐序默默的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而后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不确定是哪种喜欢,现在确定了。
凌澈盯着戏台子看了片刻,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们是两情相悦。”
枫槐序:嗯,两情相悦。
凌澈:如今却是阴阳相隔。
枫槐序:……
凌澈继续絮叨:“阿槐的尸身如今都找不到,我想给他立个衣冠冢都不能。”
凌澈用那帕子又擦了擦鼻子,继续道:“我还有他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墨玉令,等我这边事了了,就用这个给他立个衣冠冢。”
枫槐序:……
凌澈又想了想,道:“我带他回凌霄阁,在凌霄峰找个地方,把我的衣服也一起埋进去,陪着他,就当提前也给我自己立个碑,到时候我死的时候,也死个下落不明,这样没准我们在下面就又能遇到了。”
枫槐序:……
枫槐序额头青筋直跳,这小崽子一天天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于是枫槐序开口:“如果他不想你这样呢?”
凌澈吸了吸鼻子道:“他不想这样,晚上就托梦告诉我,他不来,我就当他同意了。”
枫槐序:……
凌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道:“之前、我以为他没死、非要亲自去找他一找,结果什么都没找到,现在好了,他头七的时候,都没人给他点个引路灯……”
说着哭声还越来越大,继续边哭边说:“这可怎么是好?他现在定是游魂一般,找不到路,在人间瞎转悠。”
在人间瞎转悠的枫槐序:……
凌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骤然一收,有些呆呆的自言自语道:“他的游魂还在人间的话,岂不是晚上就能来找我了?那为何阿槐他从没来找过我?”
枫槐序默默的道:因为他暂时还没死。
凌澈嘀咕道:“可我好想他啊!”
枫槐序心脏如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出声道:“他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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