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中,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
火把的光闪烁在每个人的脸上,像一颗颗惴惴不安的心,在等待最终审判。
萧温序眉间揉着一股躁郁,看向淳安的表情带着长兄的威严,也夹杂着一丝无奈,最终全都折成一声叹息,轻吐进空气中。
“为何不走?”
淳安回头看向一众新娘,唇角微微勾起,眼眶还浸着泪,望向萧温序的眼神似在邀功的孩童,“我说过会带她们逃出去,送她们回家。人不可言而无信,阿兄教我的。”
仰知行用气音轻呵一声,心中嘲讽,萧温序还懂守信重诺这个理?
偏偏那气音在地牢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萧温序离得近,听得真真切切。
他斜眼看仰知行一眼,随后又不留痕迹的移开,仿佛那一眼只是无意落在她身上。
“你是该经历一番,学会长大了。”
话落,看了仰知行第二眼。
这一眼是实打实的落在她身上,带着清傲,和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而这视线与仰知行的眼睛正面交锋,在昏暗中无声地对峙。
最终仰知行先开口,带着得逞的笑。
“合作愉快。”
*
仰知行既已知晓真相,二十名新娘也不必再躲藏,在商钰玮的安排下,每人都洗澡沐浴,得以睡上一个安稳觉。
萧温序也受邀入住城主府。
日落时分,残阳染红了半片天,天边的云像被火烧过一样,残留着一圈金黄的火光。
仰知行站在廊檐下,静静看着夕阳西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仰知行侧头回望,只见萧温序正缓步走来。
她肩膀倚在梁柱上,双手抱臂。
萧温序在另一侧梁柱边站立,两人之间隔着三人宽的距离。
“说吧,事情经过。”
仰知行没理会他高高在上的语气,“新娘入城后便销声匿迹,我不信偌大城邦中无一人见过她们身影,于是传来当日看守城门的守卫。两名守卫的话术确实能对上每一个时间点,问题就出在这。”仰知行看向萧温序,“太完美无缺了,两个人的话术严丝合缝,说没商量过,你信吗?”
“重点。”
“嫌我废话多你可以自己去查呀。”
“……”
“试探过程中,两人频频望向我身后,眼神中带着期盼和焦急。而始终站在我身后的,便是商城主。”
仰知行转过身,正面对向萧温序。
有风穿过檐下,吹动她额边碎发,发尾勾着她鼻梁,被她用手指拂去。
她微眯着眼道:“你知道一名女子,对待另一名明显处于困境中的女子,该有多心软吗。”
她紧接着说:“而这里是三名女子,对着二十名弱小无依的,从邻国逃出来的,不愿嫁给残暴国王的新娘。”
所以公正无私者也会起袒护之心。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
———“新娘逃来醴城后,醴城守卫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不对劲,为首的,也就是淳安公主,向守卫求救,讲述她们是何人,从哪来,为何来。守卫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就带她们秘密前往城主府。城主也自然是当下就作出决定,她要收留她们,庇护她们。”
仰知行地头回忆商钰玮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商城主说,我定会认为她感情用事,身为一城之主,未经考察,便轻易放人入府。”
说着她自己笑了起来,可神情分明是感动的。
“她说,她有时间去查,可新娘们没时间去躲了。西陵的追兵也许午时便会寻至醴城,她宁愿自己犯错受罚,也不愿赌上二十名青春年华的女子们的生命。城中谁人不知西陵王铁达拓的嗜血残暴呢?”
萧温序微皱着眉开口:“所以……”
“所以她将她们藏匿于地牢之中。可这二十名女子要救,醴城百姓也得保,所以她托人传信于我,希望我能前来相助。可又不清楚我的立场,担心我将二十名女子交给西陵追兵,所以对我隐瞒事情真相。”
晚风还在吹,裹着些燥热,仰知行无声地笑了笑。
“同为女子,我又怎会不懂呢。”
至此,萧温序也清楚了事情经过。
他心中有思虑也有情绪,可万般考量弯弯绕绕至喉咙,也只道出一句谢谢。
*
前往西陵一事刻不容缓。
如何畅通无阻地进入西陵城?
自然是,以新娘的身份,让追兵带她们进去。
商钰玮将新娘已找到的消息放给了西陵追兵,没多久追兵便找上门,要带人回去交差。
二十人重新换上喜服,披上盖头,坐上了花轿。而仰知行趁机混入其中,用盖头遮住了脸。
萧温序则在暗中护送,以防意外。
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乌兹城。
早已过了铁达拓要求的时间,因此仰知行与萧温序商量对策时着重考虑的是铁达拓发怒的情形:二十名新娘尽数问斩。
不曾想,此人心理绝非一般人。
铁达拓在面见二十名新娘时是十分高兴的。
他的原话是:孤从前见过的新娘,多柔弱胆小,侍奉时也战战兢兢,见到孤,如同见了洪水猛兽。你们倒是让孤有些意外,居然敢逃跑,想必是有些勇气。那孤便看看,今晚是哪些人能得孤垂爱。
“掀开她们的盖头!”
话落,一旁的侍女纷纷上前,各自揭开新娘盖头。
铁达拓在王座上发出哈哈大笑,底下的新娘们心里打着鼓,肩膀也有些哆嗦。
铁达拓一步一步从王座上走下来,走到每个人的身边,用匕首抬起每一张脸。
第一个,“你倒是生的娇俏可人。”
第二个,“楚楚动人。”
第三个,第四个,“不错!塔孜勒这次进奉来的人孤很满意!”
可了解铁达拓的侍女们都清楚,他并未看中其中任何人。
因为每一个人,都没有抬起头与他对视的勇气。
直到,最后一个。
仰知行。
铁达拓的匕首下意识往上抬,却在伸到半空时忽然停住,眼睛开始发亮,笑容愈发厉害。
仰知行不卑不亢的抬着头,身姿挺拔,脸上挂着一抹笑,模样骄矜。在与铁达拓对视上的那一秒,她则低眉顺眼,微微颔首,娇声唤一句“大王”。
铁达拓喜笑颜开,铜色皮肤上泛着油光,眼角的褶皱堆叠到一块儿,笑起来时,腮边的胡须也随着肌肉而动。
“你不怕孤?”
仰知行低垂着眼,依然是笑,“大王雄姿,妾一见便觉威风凛凛,为何惧怕?”
铁达拓连声喊了几句好,声音一下比一下洪亮。
“孤一见你便觉得心中欢喜,便是你了!今夜你一人侍寝!”
仰知行作出惊喜模样,欠身行礼。
“妾谢大王厚爱。”
随后便进来一老媪,引她前往别处。
虽得铁达拓喜爱,该走的流程还是一步不能少。
老媪带仰知行前往一处寝殿沐浴更衣,光是沐浴就花了不少时间。西陵少水,沐浴之水是从天池运送来的,水中花瓣是沙漠独有的沙炽星,花瓣漂浮在水面上,似绸缎般顺滑,闪着熠熠的光。
等待沐浴完成后,一名侍女捧着鲜花露水,将水涂抹于仰知行发尾,空气中霎时多了股清香。
最终换上一套异域风情的衣裙,袖子是一层薄纱,开口从肩膀延到手腕,露出白嫩的肌肤。领口也极低,胸前一片雪白看得真切,腰肢也若隐若现。
仰知行心中咒骂了铁达拓八百句,这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破布。
准备完毕后,又来了几位侍女将她带去铁达拓寝殿。此时已是黑夜,穿梭宫檐下时,仰知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远处屋顶。
进入寝殿,老媪教她端坐于床沿,又教她如何服侍大王,交代完全部,便带走了所有人。
啪。
门关了。
殿中只留仰知行一人。
她忘不了其中一名侍女离开时的眼神。
带着同情怜悯,和无奈惋惜。
乌兹城不似北岚,入夜以后,空气里透着一股凉意,风吹过来时叫人头皮发麻。
仰知行穿的衣裙根本没有御寒的作用,此时皮肤沁凉。
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步伐有些紊乱,随后门被重力蛮横推开。
铁达拓一身酒气,还混着些汗臭,隔着几米的距离都能闻见。
他走路跌跌撞撞,身后两名侍女搀扶着他进入,被他用手甩开,示意她们出去,两人逃似的碎步跑了出去。
走近了些,仰知行看见他铜色脸颊上的红晕和一片浊色的眼睛。
“美人…你…你…来…过来…服侍孤!”
仰知行起身,轻步走到铁达拓身边,贴心道:“大王醉了,妾给大王倒盏茶。”
铁达拓顺势搂上她腰,眼睛望向她胸前,手在光滑的肌肤上抚摸一把,那手似黏腻的触手般,仰知行强忍住心中的恶心与杀意,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下钻出,溜到桌子对面,拿出杯盏给他倒水。
铁达拓踉跄着坐下后发出嘿嘿的笑,眼神还黏在她腰间的皮肤上。
“大王,喝茶。”
铁达拓接过茶盏时手摸向她腕处,顺着手背缓缓往下,杯里的茶面摇摇晃晃,撒出来几滴在仰知行指缝间。
手中的茶盏被拿走,下一秒,铁达拓将瓷杯用力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破裂声!
仰知行连忙跪下,头也快埋进地里,颤抖着声音说:“大王息怒!”
铁达拓此时脸上有怒气,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阴沉道:“孤能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你们当感谢孤!为何要逃!”
铁达拓慢慢站起来,高壮的身影霎时挡住了烛火,一道黑影覆在仰知行身上。
他在靠近。
他在蹲下。
仰知行看见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出现在她眼前。
铁达拓的手在探向她身后,随后脚腕被用力钳住!
仰知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脚腕被人拖拽着往前,她整个人往后跌,双手撑在背后的地上稳住身形。
那匕首在她脚腕上游走,从凸起的踝骨滑向小腿的皮肉,刀刃破开裙裤,发出窸窣声。
“用来逃跑的脚,剁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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