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陵去东岐必经北岚,仰知行估摸着此去东岐少说也得二三月,须得回趟上京向女帝报备一声。淳安一听兴奋不已,吵着闹着要跟仰知行去北岚见识一番,萧温序拗不过她,只好陪着一同前往。
自打仰知行杀了铁达拓,淳安便每日黏在她身侧,一口一个邢姐姐叫的亲昵,连亲兄长都晾在一旁,去北岚的路上也拉着仰知行一起坐马车。
萧温序嫌她聒噪,便和寂参一同骑马。
刚步入七月,暑气正盛,既无要事,几人便也不赶时间。白日赶路,夜晚便在镇中落脚歇息。
颠簸数日,等到了上京城,却也不觉疲惫。
入城前,仰知行又戴上了那副银白面具。
在外少有人知曾经的北岚第一女将真容,也无人知晓她还活在世上,只知她是上京城来的邢大人。回了上京便不同了,城中人多眼杂,她生于此城,长于此城,少不了曾见过她的人,不得不掩盖一番。
淳安见她戴上面具又投去崇拜的目光。
“邢姐姐,你这面具好生精致,和你气质极为相衬!”
几日下来,她对仰知行的情感已经彻底从喜欢变为崇拜了。
她本就钦佩北岚女尊之国,仰知行还是国中有名的捕快,聊到兴处,口无遮拦地说自己曾经最敬佩的便是那北岚第一女将,说完才反应过来,急忙捂住嘴巴,悻悻地看了萧温序一眼。
而萧温序当时在看落寞低头的仰知行。
马车进入上京城,喧哗热闹的声音便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街边有人耍杂技,一招喷火术引得在场人惊叹叫好。
淳安不曾见过这些把戏,此时正兴冲冲地扒开窗帘将头往外探。
仰知行见她这副模样,便提议下车步行,好感受热闹氛围。
淳安一听,激动地跳下马车,仰知行跟在她后面,萧温序见状也下了马。
寂参一人牵着两匹马和马车走在最后头。
淳安直奔耍杂技的地儿,在人群后一蹦一跳地想看清楚。
又是一阵叫好声传来。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惊呼声。
“快来看!护城河那出事了!”
人群开始骚动,一个个都在问着发生了何事。
只见一女子用手帕捂着口鼻,另一只手还捂着胃,逃似的往护城河反方向跑。
有人见状,拦住她问:“娘子跑什么,护城河那出了何事,怎么如此惊慌失措?”
那女子弯着腰喘气,刚想开口,却又回忆起什么,干呕了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说道:“护…护城河里…有一…呕…一具男尸…呕…”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其中不乏想去凑热闹的人,于是人群开始乱窜,原本挤在那看杂耍的人此时又争先恐后地往护城河跑,淳安站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几次伸手叫阿兄。
萧温序穿过人群将她揪出来。
仰知行听了那女子的话后眉心紧皱,也跟在人群后方快步向护城河走去。
萧温序见状抓着淳安就跟上。
到护城河时河岸上已经人满为患了,幸而两边都有栏杆围着,众人也只能远远看着,前排有人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回头避开,却又耐不住好奇再度回头看,也有不少人和那女子一样,看完直接干呕起来。
官府的人此时也从另一个方向匆匆赶来,与仰知行迎面撞上。
领头的人看见那戴银白面具的人先是一愣,随后看见她腰间挂着的红绳大刀,确信这是邢大人无疑了,便带着队跑来仰知行跟前。
齐声喊道:“邢大人!”
围观的百姓一听邢大人来了,又开始沸腾起来。
仰知行往里走,众人都有眼见地往旁边挪,给她让出一条道。
萧温序和淳安跟在官兵后面,最后才进入里圈。
仰知行走近了河岸栏杆,这才看清尸体全貌,也明白了方才那名女子为何干呕不断。仿佛有感知的,眼睛看见以后,鼻子似乎也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腐尸气味,酸臭,熏眼,胃里泛起恶心,但被她生生压下去。
河中的男尸□□多处腐烂,完好的皮肤也有些发黑发紫,身体被河水泡到发肿。
最重要的是,这具尸体,没有头。
青天白日里,城中最繁华地段的护城河中,居然无端出现一具无头男尸。
饶是仰知行这种久浸沙场看惯生死的人都忍不住反胃,更不用说淳安这种自小在宫中养尊处优被呵护长大的小公主。
小姑娘连死人都不曾见过,更别说这种死状离奇骇人的尸体,她只瞧上一眼,便惊吓到哑着嗓子尖叫一声,萧温序安抚地蒙上她眼睛,把她往自己身后带,随后又往人群后方望去,看见原本繁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人全来河边看热闹了,而寂参一人牵着马拖着车,孤零零地在大街上站着。
萧温序拍拍淳安后背,对着寂参指过去,让淳安去马车上待着。
淳安抹了抹被吓出的生理性泪水,乖顺地点点头,一个人冲寂参跑过去。
等到目送淳安上了马车,确保她无事,萧温序才回过身。
谁曾想身前已无仰知行身影。
再看一眼,她已不知何时与官兵首领一起越过栏杆向尸体走去。
剩余的官兵开始疏散人群。
那边仰知行用手帕捂住口鼻。
越是离尸体近些,那臭味便越浓烈,越叫人反胃。
仰知行靠近了尸体细细观察。
头是从脖颈处断开,切割面利落平整,应是一刀斩断。
能一刀斩出如此平滑切面的力度,必是男子所有。
仇杀?
可若是仇杀,凶手也不至于蠢到抛尸闹市,这不是摆明着叫人去查。
仰知行继续观察尸体细节。
尸体所穿衣物是丝绸的面料,这面料普通人可穿不起,此人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家底殷实。
手腕上除了尸斑,还依稀可见一圈红色勒痕。
生前遭受虐待?
虽然身体主干被泡肿胀,辨不出身材,但手腕纤细,身形也长,一些尚未腐烂变色的皮肤能看出此人皮肤白嫩,手心也无茧,想来是个不干重活的年轻男人。
可是光有这些还不够,线索太少,范围太大,这样的男人在偌大的上京城里算不上稀奇。
什么样的人会与这样的人有仇呢?
这样的人会与什么样的人结怨?
仰知行决定不再纠结于尸体的身份,而是探查周围环境,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果然被她找到了一处。
河岸边土壤肥沃,野花野草疯长似得,比宫里专人看护的花草长得还好。
这样肥沃的土壤只有一个缺点。
太软了。
若是体重略重的人踩一脚,定会陷下去。
而离河面不远处,恰好就有一小块草地,草的高度比周围要矮。
仰知行小心翼翼地蹲下,用手触摸,果然摸出土壤的凹凸不平。
她回头问官兵首领,“这几日下过雨吗?”
首领挠着头回忆了一会儿。
下雨……
这几日热的难受,好像没下过雨啊……
不对。
“噢!大前天!大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有多大?”
“瓢泼一般,大的出奇,按理说往年这种大雨要到月底才有的。”
那就是了。
这块泥土陷的极深,此时酷暑难耐,气温高,河边的土壤也发硬,若是晴天,踩一脚,不会陷下去,小雨也达不到此效果,必定是有场大雨。
而那场大雨,便是一个抛尸的好时机。
半夜,宵禁时期,街上无人。
瓢泼大雨,巡逻的人也难免偷懒。
而这雨声还能替凶手掩饰声音。
抛尸的时间,就是大前天的半夜。
河岸上嘈杂声不断,围观的人还在七嘴八舌说着,仰知行拧着眉看过去,迈着步子往上走,单手撑着石杆面翻了过去,对着其中一个官兵发问:“不是让你们疏散人群吗?”
那人欲言又止地看向萧温序。
萧温序朝她走来,低头沉声道:“凶手在杀人后通常会重返现场,一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二是随时跟进,确保自己不会被抓到……”
仰知行闻言刚想抬起头扫视周围,就被萧温序摁住了后脑。
“低头,别看,你左手边那颗树的后方,有一个年轻女子,一直站在那,不与周围人讨论,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害怕,她不嫌弃这尸臭,也不怕尸体的模样,但她一直双手交叠,绞着袖口。”
这是紧张心虚的动作。
仰知行抬头望向萧温序的眼睛,他也看着她的。
随后仰知行转身下河岸,只是在转身时眼睛不经意地扫过那颗树,隐约看见树后有抹粉色身影。
下河岸后来到首领身边,和他交流几句后,两人一同上了岸,在翻越栏杆时,仰知行又不动声色地向树后飘去一个眼神。
首领命人将尸体抬回去再做仔细检查。
与此同时,树后的那抹身影开始有所动作。
那人在看见官兵去抬尸体后转身离开。
但围在后面的人太多,想挤出去并不容易。
她身材瘦小,费了一番力才挤出了人多。
仰知行与萧温序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跟上那人。
三人之间的距离拉的不长不短,不会跟丢,也不会叫那女子发现她们正在跟着她。
只是那人也确实谨慎,离开护城河后直奔着一家胭脂铺去,在店里待了一会,出来后又在对面的商贩那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这还没完。
她又去了锦绣坊扯了几匹布料。
这一系列活动,都是有钱人家的侍女会做的事。
再寻常不过了。
可偏偏是做这些再寻常不过之事的人,显得不太正常。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侍女,见到那样的尸体一定会害怕,不可能那般冷静,冷静到在看完后还能不紧不慢地办完这些看似是主人交代的任务。
有问题。
仰知行和萧温序隐匿在锦绣坊对面的巷子里,眼见那人从锦绣坊出来,两人往后方躲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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