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后,方垚的脑袋空白了许久。他裹着被子重新躺平,盯着天花板上的圆形孔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那抹淡淡的乌木香变得浓烈,像是将方垚整个包围住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响起,偏头,周裴支着胳膊趴在床沿,离他只有半尺的距离。
视线交汇的瞬间方垚的呼吸明显停滞了几秒,他眨眨眼,藏在被单下的手指悄悄握紧,掌心微微发热。
周裴前倾了几分,轻轻托起方垚的胳膊,垂下眼睫一下又一下吹拂着那猩红的伤口。
丝丝缕缕的凉风消减了痛意,但却不知不觉带来了更多的感觉。
胸腔下如鼓的心跳暴露了方垚的情绪,他像一只躁动不安的小兽,扭捏地挣了下,但并未用力,因此反倒让自己离对方更近了些。
太近了。
脸颊热得快要爆炸,方垚咬着下唇怯怯地抬眸看他,紧张到说不出话。他们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方垚的错觉,他好像看到周裴抬了下眼皮,那双狭长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是玩味的笑意。
呼吸交缠间暧昧的气氛越升越高,几乎要填满整个房间,一同的还有两人漫长的沉默。
良久,方垚鼓起勇气后退起身,靠在床头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道:“刚刚拉扯了一下,还好,已经不是很痛了。”
周裴只是垂下眼“嗯”了声,没有太多的情绪。
方垚摸不准他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道:“那……你早点睡,晚安。”
周裴依旧情绪淡淡的,嗓音比刚刚还低:“好,晚安。”
互道晚安后两人便不再开口,各自钻回被窝。方垚觉得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重新躺下后还庆幸自己刚刚反应机灵,要不然就给周裴开口的机会了。
·
雨下了一整夜,空气潮湿地有些粘腻。
床上的人睡得很不安稳,像之前每一个雨夜一样,眉头紧拧,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一些破碎的句子。
不要、求你了、好疼——来来回回也就这些字眼,拼拼凑凑个大概也组不成完整的句子。
似是被噩梦缠身,又好像陷入了某个恐怖的回忆,总之床上的人看起来并不好受。
周裴睡眠浅,加上从下雨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睡觉,因此在听到那小声的哼唧时瞬间清醒了。
他翻身爬起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半跪在床沿,大掌覆上方垚的额头,旋即指尖触到一层细汗。
方垚防备地抽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哭喊道:“我知道错了。”
那张嫩白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布满恐惧,即使陷入深睡之中也还是在警惕着什么。周裴的心脏在这一刻狠狠抽痛,只恨自己无法分担。
他想起眼前人白日故作坚强的模样,举着渗血的手臂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外面雷声轰动,思绪飘到那个日光稀薄的小巷,他又想起那天这个瘦削的小小身躯即使颤抖得不像话,也还是鼓起勇气站出来想要拯救被欺凌的少年。
然而目光低垂,此时此刻,这个胆小的、偶尔勇敢的人儿深陷梦魇的困扰。
周裴的嘴里渐渐发苦,像那晚第一次发现他手腕的疤痕时一样。
他问自己,真的如同白日里生气时想的那样吗?不喜欢那样的方垚吗?
可是啊,那句带着笑意的“周裴,下雪了”不也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吗?
吸引着他的,难道不是那个怯懦又倔强的方垚吗?
自欺欺人的一直是他,渴慕对方的一直是他,然而长时间的相处使他忘了初衷,竟妄想将对方变成同类人。
“好疼,妈妈,我好疼。”豆大的泪珠顺着方垚的眼角滑落渗进发丝,他无意识地啜泣着,将自己蜷成一只虾。
周裴慢慢俯下身靠近,温热的大掌穿过方垚的后腰,将人托起拥入怀中,感受着心脏同频的震动。方垚的后背潮湿一片,周裴就这么轻轻拥着他,一下又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
喜欢什么呢?心疼什么呢?其实周裴很长时间都没想明白,只是在过去的某一刻觉得,眼前人美好的令他发疯,想要长长久久地捆绑在身边占为己有。而在拥抱着方垚的此刻,这份情感突然变得具像化。
他想,他和周可贞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如出一辙。
怀中人渐渐放松下来,眉头舒展,靠在周裴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稳入睡。
翌日清晨,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窗外的世界焕然一新,空气中漂浮着青草混着泥土的清香。
方垚是被楼下的汽车鸣笛声吵醒的,七八点正是早高峰时期,马路上堵得死死的,各个司机都因为长时间等待而变得心浮气躁。
方垚睁开眼的时候意识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惚中感觉脖子枕了个硬物,他眯着眼伸手去摸,心想手机怎么跑枕头上了。
然而手指触摸到的却不是冰冷的屏幕,皮肤柔软的触感吓得方垚瞬间清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像只树袋熊贴在周裴身上。
枕着人家的胳膊,环抱着人家腰,腿还架在人家腿上……
等等,他是怎么和周裴滚到一起去的?难道是周裴——
不对,身下的床单颜色和睡前记忆里的好像不太一样,方垚愣了一下,转头果然在另一边看到了心中所想。
他不仅占领了周裴的地板,还把人家当成抱枕抱着睡了一整晚。
周裴被他挤得几乎要贴墙上了。
……
方垚后背唰地一下出了层汗,他涨红着脸,趁着周裴还没醒,打算偷偷摸摸爬回自己的床上去,然而不等他起身,周裴便已经睁开了眼,四目相对,气氛降至冰点。
方垚起到一半,躺也不是起也不是,尴尬地脚趾抠地,只好保持着卷腹的动作硬着头皮扯出个僵笑,心虚道:“早……”
“嗯,早。”周裴点点头,收回被枕了一晚的胳膊,活动了下关节,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没事,就是有点麻而已。”
“……”方垚现在只想一头撞死,顶着张爆红的脸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因为这件事,方垚连早饭都没吃,和周云程郑钰欣打完招呼便拉着行李出门了,周裴默不作声跟在身后,偶尔提醒一句让他小心台阶。
一路的沉默和单方面尴尬,好不容易回到宿舍,方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面对许久未见的舍友主动打招呼:“大哥,你来得好早。”
偏偏晒黑几度的贺子秦不长眼色地调侃道:“哟,你俩形影不离呀。”
一句话逼得方垚再度红了脸,他决定短时间内不再和任何人说话,拉着行李一言不发地爬上床埋头收拾。
贺子秦被讨厌的莫名其妙,挠挠头问周裴:“怎么了这是?”
周裴敛了眼底的笑意,挥手说:“没事,忙你的吧。”
贺子秦:“?”
下午方垚出门买饭,在食堂遇到了同样犹豫不决的学姐舒绾,对方先打招呼,方垚也就礼貌地喊了声学姐。
本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舒绾抛出个致命的问题:“想好吃什么了吗?”
方垚的视线在众多菜单中流转,半晌,实在地摇摇头,低声说“没有。”
“我还想着跟你选呢,结果我俩都是选择困难户。”舒绾叹了口气,头疼道,“我已经楼上楼下晃了两圈了,腿都疼了也没想好吃什么。”
方垚帮她出了个主意:“实在不知道吃什么的话,要不要出去吃?”
舒绾眼前一亮,当即拍手道:“好呀!走,学姐请你出去吃。”
方垚受宠若惊,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在食堂吃就可以了。”
“别怕,我不是人贩子,不会把你卖了。”舒绾绕到他身后,推着人往前走,“说起来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我都还没感谢你呢。”
“没有没有,我那都不算帮忙,主要是裴静深。”方垚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请自己吃饭,那天举反光板本来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他还见世面了,学到了很多拍摄的专业知识。
“别客气啦,走吧,带你去我超喜欢的那家店吃火锅。”舒绾腾出一只手来打电话,吩咐道,“忙吗?不忙过来接我。”
两人一路拉扯到学校门口,舒绾拉着他直奔路边的黑色越野车。方垚抬眼看去,霸气十足的车边靠着个穿坎肩的花臂大哥。
叫大哥或许有点显老,事实上对方看起来年龄不大,即使是懒洋洋地靠在车边也能看出个子极高,身材瘦而不薄,是经常锻炼的健康状态。
看到舒绾出来,他跑上前主动接过她的书包,低头轻声问:“宝宝想吃什么呀?”
“别乱叫。”舒绾抬手狠狠砸他一拳,转头温温柔柔地冲方垚笑道,“这是我男朋友,他叫岳安山,跟你是老乡,别害怕哈,他不是□□。”
男生被打了也不生气,反倒弯下眼睛笑眯眯地看向方垚,他属于浓颜系长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但此刻他那张俊朗帅气的脸上洋溢着即将溢出的幸福:“哦?小学弟也是沭河的?沭河哪的?”
方垚小声报了个名字,男生挑了下眉,又问:“二七高中的?”
方垚点点头,说是。
“巧了,我好兄弟的对象也是那个学校的,应该就大你几级。”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摇头,撇嘴道,“那学校麻烦事太多,不知道你那一届有没有改善。”
话音刚落,舒绾又是一拳,不耐烦道:“就你话多。”
“好好好,我不说了。”岳安山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拉开车门扶着舒绾坐上了副驾驶。
这车太高了,方垚头一次坐这种车,几乎是爬进去的,姿势有些狼狈,抬头,后排座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彩色玩偶,有的连标签都没撕。
舒绾解释道:“都是我抓的,你往后面扔就行了。”
方垚应了声好,随手抓了一只粉色小猪抱在怀里。
岳安山似乎也是个话唠,一路上东拉西扯说了很多,快到的时候他随口问了句:“小学弟有对象没有?”
方垚乖乖地摇摇头,不接话。
“我有个朋友——”
果不其然,又挨了一拳。
舒绾回身朝方垚眨眨眼,说:“方垚你别理他。”她说完教训起岳安山,“你别乱点鸳鸯谱,你那几个好兄弟都是同性恋。”
岳安山撅起嘴为兄弟抱不平道:“同性恋怎么了?老薛和江野哪点跟人不一样?哪方面不优秀?”
“我没说他们不好,薛家然求婚还是我帮忙布置的。”舒绾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知道啦,我不乱说话了。”岳安山笑了笑,抬眸和后视镜里的方垚对视,他看着方垚清澈稚嫩的脸庞,忍不住嘴贱道,“小学弟你别害怕,我交朋友的准则很简单,不是同性恋的我不跟他们玩。”
舒绾忍无可忍,狠狠拧他一把,“晚上跪搓衣板吧!”
不知为何,方垚感觉自己像是被岳安山看穿了似的,心虚极了,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吃完赶紧逃了。
啊好想然崽和川哥,岳安山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们在沭河的故事
呜呜呜呜呜呜时间过得好快,学弟都读大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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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手有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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