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白自从经历了宇光市区那场闹剧后，总睡得不太好，白日里萎靡不振，昏昏沉沉，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他的神思举止才变得清醒，一切诡异的回忆，又袭来了。
就在一个月之前，宇光市市区里，出现了一起轰动全市的案件。
那天日头正好，岷白和自己好哥们程一又没有课，两人一起去网吧开黑，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了，身心俱疲，俩人合计喝点粥，然后找家酒店睡一觉。
这个时候，两人的头都是昏昏沉沉的，街上人很少，几乎没有人，但穿行过的人步子迈得很快，疾驰踏出，步步迈着带风，落在岷白昏沉的眼里都是一团团灰影。
这是平日里走惯了的路，程一走得快，和他一前一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前头的人唠着，“待会还是喝皮蛋瘦肉粥吧，他家海鲜粥口味怪怪的，我吃不来。”
“好。”程一象征性回应一下。
说完这句，就一路无话，俩人都累了。
岷白低着头走自个的路，走着走着，一滴湿漉漉的雨点子砸到他额头上。
“下雨了？”他伸出手去擦，却四周环顾，再无别的雨滴，抬头去看，上面有一件没干的女孩裙子，那家人的灯没熄，灯光透过窗，照得裙子红红亮亮。
他就犹豫这一会，程一从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看什么呢？”
“这裙子看着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
“怎么了，不就是一条小孩裙子吗?”程一听完他的困惑，似乎也有同感，伸手撑着下巴，望着这裙子，想着这究竟哪里不对。
“红色的裙子，看着是好看，但是怪突兀的。”这四周的低沉昏暗，被这一条小红裙给照亮，就像星星点亮天空一样。
“点亮……”岷白不自觉的说出来。
“不是裙子的问题，是窗户，窗户里的灯太亮了。”程一立即反应过来。
随后就如同印证这一切般，窗户被打开，火光和热气出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里出现一个浑身烧得焦糊的人，那糊烂的东西黑黢黢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呼救，刺耳的尖叫也一瞬间划破长空。
就在这声音刺破寂静的那瞬间，窗内的火舌一下吞噬了人，爆燃，那人几乎瞬间消失般不见，剩下火焰在熊熊朝外蔓延。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岷白不知所措，惊恐万分，整个人几乎都失去行动能力，整个人摊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呆在原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拨通报警电话的，这一切荒谬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幸亏有程一搀扶着他进警察局，做笔录，不然他恐怕都走不了路了。
在他做完笔录之后，天已经大亮，他被程一接走，好好地回宿舍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他上了新闻，封面是一张他接住红裙小女孩的模样，他身后那片血泊里，有一个血肉模糊，明显断气了，但仍旧在他身后睁眼的女人。
市领导带着记者，校领导一大帮子人纷纷来关怀着他，宿舍堵得水泄不通，整栋楼的人知道他醒了，都来凑热闹。
他看着这些铁证般的照片，和从没有过的记忆，如坠冰窟，脸色煞白，面对着镜头嘴唇蠕动半天，说不出话。
大家只当是他太紧张了，也就走了走流程表彰他英勇表现，着重奖励了他挺身而出，救人一命的伟大事迹。而他，全程在恍神和自我怀疑中，被人流推着走，四周嘈杂的议论似乎在放慢，形形色色的脸出现在人流间，一幅幅卡帧般的让他脑子开始卡壳。
那张抱着红裙女孩照片上自己陌生的表情，让他背后生寒——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这场巨大的闹剧过去，四周的人似乎也还不消停，很多人来打探关于这件事的细节。
他配合着室友们的掩护，躲进了学校最清僻的一条小路，只留程一跟过来。他紧紧攥住程一的衣领，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你说，你那天晚上也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程一不解地反问他。
“火啊！着火了，烧死人了！根本没人跳楼！”看到程一一副什么都记不得的模样，他几近崩溃，难道是他自己疯了？“你不是也在吗？”
“你在说什么啊，小白，是不是因为有人在你面前坠楼，受刺激了？”程一一眼就看出了岷白这一整天的反常，他这一整天，一直感觉岷白想对自己说什么。
“没有坠楼！根本没这一回事！”岷白几乎要被这逼疯，他根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记忆，可面前唯一跟自己经历过这件事的人，也似乎失去记忆般，让他抓狂。
“那，没坠楼……，又是发生了什么？”程一抱着两臂，打量着岷白这一脸憔悴，想到是自己把人丢在后面，确实不地道，他一如既往的嘴硬中，还颇有几分愧疚之意，“当时我去买粥了，你自己在后面，我也没注意到你没跟上来啊。”
“买粥……”说道这，岷白声音颤抖了一下，他脊骨发凉，抬头去看程一，“你再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我接你从警察局回来的时候啊，怎么了？”他当时还吓了一跳，以为他犯了什么事，程一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吗？这都，记不清楚了！
“难怪……”难怪只有他做了笔录，陪他去的那个“人”不用做笔录。
越想背后越凉，原本僻静不堪的路此时也刮起了风。
岷白张罗着说要走，程一也跟着在后面走了，就在下一秒要完全离开这条路的时候，他顺着风回头看了眼，程一身下，半截红色裙子在屁股后面跟着。
他再揉揉眼，这截异常的红色又不见了。
他们二人回了宿舍，宿舍人围过来问见义勇为的细节，但却是小心翼翼的，没了方才的突兀与莽撞。那个受难母亲的死状实在是惨烈，网上都有清晰转载，那半带生息死者目光让人觉得被凝视，看完的人心底生出一种恶寒。
岷白用不舒服搪塞过去，大家也就没再作声，毕竟他目睹了事情始末，恐怕阴影不小。
事实也如此，今夜岷白做了梦，梦见前晚去的地方，这场梦里出现了，别人眼中的坠楼母亲，被自己救下来的红衣女孩，怀里的小孩子没有重量，笑嘻嘻的，他被小女孩的笑惊醒。
他一下坐起，靠在床头大口呼吸着，恍惚间，他看见，床头挂着半截红色裙子，他的心一瞬凉透了，呼吸几乎消失，岷白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里。
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面咚咚声，宿舍死寂，仿佛已经没有别人，连空气的流动的也似乎在此消失。
宿舍没风，那红色的衣衫突兀地在中间晃荡，像挂在秋千上荡。
过了好久，岷白床头手机充满电的亮光映了出来，四周被照亮，他吓得一惊，失手间将床架推了下，啪嗒一声，原本松掉摇摇欲坠的的挂衣绳一下掉地上。
岷白这才看清，望了许久的衣服只是程一的一件褐色T恤，想是太暗，晃了眼。
岷白拍着自己胸口，喘息着低声自语。“自己吓自己，不就是晾衣绳松了嘛。”
第二天醒的时候，昨晚散落的东西已经收起来了，他睡了一夜，醒时头却昏昏沉沉，眼皮重，脑子也不甚清醒。
但他刚醒就开始找人，但发出声音有些艰难，“程一……”
“咋了？”，正翘着二郎腿喝粥的程一抬起头，热乎包子的丝丝热气把眼镜蒙上一层白雾，旁边还放着另外一些没动的早餐。
这个时候原本是有课的，但考虑到学生个人情况，岷白和程一被允许休息一月。可给程一乐坏了，“白哥，我可算沾上光了，得给你伺候着，因为见义勇为这事，咱俩可以好好玩一月。”
他身上正穿着那件褐色衣服，想起昨晚的事，他莫名觉得烦躁。
程一原本就是个脑子很有病的人，说好听点叫大条，说难听点叫不通人性。岷白一向知道这些，但是即使一个人再大条，也不至于能亲身经历了这些，还能在这乐悠悠想着吃喝玩乐吧。
“程一，你……”，岷白一时语塞，憋了半天，咬牙切齿绷出一句，“你不怕吗？”
“怕什么？”，程一眼神中带着诚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句话给他话头倒是堵住了，程一有什么可怕的？见怪象的人是他，经历一切的人也是他，在程一眼里，只不过是和室友出去玩，意外遇上社会案件。一场坠楼案，虽说听起来骇人，但做的始终是好事，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还救了人。
救人……
想到这，岷白神思一清，“人呢？”
“那个小女孩呢？我抱的那个小姑娘呢？”
“你说谁？”，程一镜片还沾着霜，忽然一愣。
“我说那个女孩子，新闻里面那个我抱着的女孩子，这个你总记得吧！”，这个是报纸上刊登的图片，程一也肯定知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
他确信，那个小孩一定有古怪，只要能找到她，或许就能说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清楚这话的时候，程一脸色变了，“小白，别问了，你先吃饭，这些事先别去想它，好好休息。”
他将准备好的早餐往岷白手上递，绝口不提女孩的事，遮遮掩掩。
这一看就是有所隐瞒，他攥住程一的手腕，试图直视他，“发生什么了？”
见他情绪激动，程一嘴闭得更紧了，咬死不说。
岷白这时候心里急得不行，但他知道程一这人一根筋，越是着急他越不敢说。
这时候他预感很不妙，胸腔里心脏咚咚跳，心慌得厉害，但还是转过身去，屏住呼吸深呼吸，缓了几口气，一呼，一吸，重复好几次。
缓了一些，他再转过来，看着程一，“程一，你觉得我这个人脑子怎么样？”
“比我好使。”
“那你觉得我这个人，可靠吗？”
“可靠！”
“好，那我们是不是兄弟，能不能信我？”说这话的时候，他重重拍上程一的肩膀，但他情绪很急躁，搭上的手难以抑制地开始颤。
“能信，但是这件事吧，我怕你知道了后…”程一叹了口气，“过两天，过两天再告诉你。”
岷白再也忍不了了，他近崩溃。
“不能等了！程一，我明确的告诉你，那个女孩有问题，那天发生的事情，也有问题！”
“这里！”岷白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大火！她们是被大火烧死的！”
程一这时候显然蒙了，“火？”
“你快说！程一，你信我，这件事你不能瞒着我！这件事情很要紧，我绝不骗你！”
程一这时候显然也蒙了，呆愣楞地在原地不说话，看着他，仿佛是被吓到了。
岷白也不说话了，带着期许注视着他，期待他能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两人间僵持着静了很久，就这样维持着搭肩的姿势，程一矮一点，还低着头，从岷白的视角看，他神情不明确。
死寂……
岷白从提起小女孩下落开始，就一直非常忐忑，冥冥之中，感觉会有很糟的消息，说不清，但是让他很不舒服。
“死了。”
沉寂了许久的程一开口了。
“死了？”
“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吗？昨天没人说这事啊！”
“今天死的。”程一这话脱口，让他心里冷冰冰的，刺得慌。
“今天？” 怎么会这么快死了？今天凌晨去世的嘛？现在才早上消息就传出来了？
不可能，这不合理，今天死的怎么会现在消息传到这里来？
岷白还没想明白这里面个中逻辑来，含糊着蠕动嘴，“怎么死的……”
“这么死的！”
突然一道尖刺般的孩童声响彻大脑，耳膜要背刺破！
“咚！”
巨大的声响从楼下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
他迟钝地抬起头，一件褐色的衣角消失在窗台。
岷白宕机了，待在原地几分钟，半点动弹不了。
濒死的感觉，他挣扎着，迈着迟钝颤抖的步子，往前一步步走着，窗台前低头一看。
一个红裙小女孩，防盗尖刺扎透全身，这个视角看不见全脸，但嘴角似乎在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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