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还在搓着自己的脸，屏幕再度亮起，一条新消息提示。
他点开，却发现不是陆修远。
郭泽宇：林工，考虑得怎么样了？
……
考虑什么？
林昱挥手把迷你小人全部赶走，才从昨天零点下班时那朦胧的记忆里挖出来一个关键词。
热带鱼：咖啡厅？
郭泽宇给他发来一个热切的星星眼表情。
热带鱼：呃……
郭泽宇：呃？
热带鱼：你别急。
郭泽宇哪能不急，这个案子约等于他的年终奖PLUS，他可太急了。
做业务的最重要就是心眼活，懂得察言观色。
郭泽宇虽然长了一副娃娃脸，挡不住的灼烈热情还让他看起来有点傻气，但入职几个月，还是跟陆修远学到了不少隔空看相的本领。
他立即哐哐发过去几张咖啡厅的户型图和实地照片，试图唤醒林昱的记忆。
郭泽宇：150平咖啡厅，平层无二楼。
郭泽宇：亮眼！
林昱傻眼，这什么独树一帜的说话方式。
不过也多亏了这几个关键词，林昱记忆回笼，也想起来自己昨晚的建议。
热带鱼：真的不找思思？
郭泽宇发来一个哭哭表情，发来两个哭哭表情。
……
热带鱼：够了。
热带鱼：我觉得你应该克服一下。
热带鱼：凡事不能逃避。
林昱劝人劝得一句又一句，实则全是回旋镖自己戳自己。
他挠挠头，也开始试着劝自己。
与其困在过去，不如自己先试着迈出第一步。
热带鱼：我做。
郭泽宇：好吧，不好意思林工，打扰你了。
热带鱼：……
热带鱼撤回了一条消息。
郭泽宇：！！！？？？
郭泽宇：别别别别别。
热带鱼：开玩笑的，资料你先发我。
热带鱼：详细的周一再聊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打发掉郭泽宇后面的一连串无意义热情回复，林昱也收到了陆修远发来的讲述稿。
每一篇都是洋洋洒洒数千字，还有今天刚额外添加的注释。
“这个数据是编的，但是编得很真。”
“当时刚加这个客户微信，我直接写项目完成度80%。”
“未来展望也是编的，谁会刚转正就想要带领公司走向世界。”
一字一句仿佛都带着声音，几个迷你版陆修远多了台词，在林昱脑子里表演得更加起劲。
最新一份讲述稿底下还多了几行字，和注释一样，同样来自现在的陆修远。
尽管答应了林景不帮忙，陆修远还是替林昱按页分解了他的PPT，甚至细分到了每一页应该写什么。只要顺着他的思路走，林昱能完成得很顺利。
陆修远很周到，可林昱很郁闷。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就烂在那里发呆，等着陆修远过来带着他一步一步解开。
兜兜转转过去七年，陆修远已经向前走了，他却还停在那间教室里。
叹了口气，林昱又开启电脑，点开了罪恶的PowerPoint。
天光乍亮，冬日的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钻进房间，再跳到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可惜大床上空无一人。
林昱揉着酸痛的脖子在电脑前醒来，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做PPT做到睡着，人不在床上。
但是幸好，绞尽脑汁做了两天，总算赶在周一前完成。
……
如果现在还是周一上午的话。
林昱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吓得差点摔到地上。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洗漱换衣服，一边打车一边冲下楼，出门时正好坐上车。
司机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一脸了然地笑道：“小伙子，还有几分钟。”
林昱一愣，看了看时间，“45分钟。”
司机调整后视镜，按掉空车牌，戴上太阳镜，一副要上战场的架势，大喊一声：“出发！”
……
出发的代价是，林昱的魂也差点被出掉了。
他踩着虚浮的脚步刚在最后一分钟打上卡，就被人堵在了办公区入口。
……
这剧情好眼熟。
他向左，那人也向左。
他向右，那人伸手。
林昱被无语笑了，“你要干什么？”
郭泽宇贼笑道：“来请您移架八楼，与咱家共商大事。”
“……”哪来的一股东厂味？
林昱推开他，指了指自己的包，“你等我先把东西放好，打一杯水，我们再过去共商大事，行吧？”
郭泽宇连连点头，愈发入戏，“嗻。”
林昱一阵恐慌，不敢再和他多说，快步走进办公区。
落座后，他先把周末两天熬出来的PPT发给郑妙妙，再确认过李大爷新家的施工进度，在群里嘱咐几句后，就换成了平板和手机。
电脑太重，他还是觉得平板画图更方便。
乘坐电梯到达八楼，林昱一踏出电梯门，就正好碰上陆修远。
林昱笑了起来，刚想打招呼，就看见他身旁还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两人全身都是名牌，光是衣着加起来都至少六位数。
男人手上那块表他认得，林景上个月刚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还发到过家庭群里炫耀。
林昱敛起笑容，低着头让到一旁，陆修远带着两位客人从他面前走过。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陆修远都没给他半个眼神。
林昱撇撇嘴，转身走向郭泽宇约好的小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门，迎上的是郭泽宇充满哀怨与忧愁的目光，“怎么才来。”
“……”这是从东厂搬到东宫了？
林昱没搭理他，直接拉开椅子坐下，头也不回，“十五分钟。”
“别这样嘛，”郭泽宇瞬间出戏，又变回平常的模样，“我马上发你。”
林昱看着平板里连续跳出来的十来条图片传输提示，逐一点开确认。
郭泽宇周末也没闲着，又和客户重新确认了一版需求。
他不想再出现和上次一样的情况，被林景抓到不合理，陆修远还大晚上的亲自打电话来询问详情。
他年轻的心脏太过脆弱，不能再受这种惊吓。
郭泽宇把自己的电脑推过来，上面写着相关的详尽信息。
林昱看着上面的信息，轻声念道：“男，南方人，36岁，有车有房，父母……这是客户需求还是相亲档案？”
郭泽宇傻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了解对手，才能更好征服对手。”
林昱不置可否，继续往下看。
主色调偏向黄色和紫色，有挑战，可以。
增加隔断，创造私密感，很正常的需求，可以。
采光要足，但不要大落地窗。
……
林昱挠脸。
再挠挠头。
郭泽宇看他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主动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林昱轻轻敲了两下屏幕，“这个不要大落地窗，是客户要求的吗？”
郭泽宇迷茫点头。
林昱看他一眼，解释道：“像咖啡厅这种商业设施，首先它有个最基本的概念，就是开放感。”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在平板上画出来一个立体草图，“过路人对于一间陌生的店，他们首先接受到的直接信息是人气，其次才是质量。”
郭泽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我们总会好奇，为什么那家店这么多人排队，然后也会跟着排。”
“没错。”林昱抬手把立体草图对外的这面涂黑，“如果挡上，过路人接受不到直接信息，人流量可能会下降。”
郭泽宇同意他的想法，把这点修改意见细细记在文档后面。
……
话虽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能另辟蹊径。
林昱忽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了。”
郭泽宇惊讶道：“这么快？”才过去三分钟。
林昱摇头，“是他的大落地窗。”
郭泽宇不解道：“不是实现不了吗？”
林昱笑起来，眼里闪烁着阴险的光，“如果门足够多，铺满整面墙，是不是也算没有落地窗。”
“……”这比李大爷的主卧还邪门。
郭泽宇觉得自己有义务制止他走上歪路，“打住，我去劝客户改，可千万别再惦记多开几个门。”
林昱乐呵呵地点头，继续确认着后面的需求。
不多时，第一版草图便新鲜出炉。
郭泽宇自知水平有限，但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限。
他看着那堆乱得看不出章法的线，举手提问，“这……块是什么？”他更想说坨。
林昱抿了抿嘴，也觉得这图确实有点龙飞凤舞，于是把椅子搬近一些，开始给他细细讲解。
送完那对夫妻离开，陆修远经过会议室时，瞄到的便是他们两人脑袋贴脑袋讲小话的模样。
他脚步没停，心头的警报却响个不停。
什么情况，有必要周一回来就凑到一起吗？
就这么热爱工作？
陆修远暗自咬牙，掏出手机确认郭泽宇今天的工作安排。
第一点写的，就是和林昱初步沟通咖啡厅设计的大致方向，以及确认客户需求。
……
原来是这个。
陆修远咬不动牙了，因为这个案子就是他暗地里推了一把的。
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给林昱加一条成绩。
可没人告诉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修远又咬牙。
上次林昱提过之后他才发现，在不暴露林昱是老板儿子的前提下，他和林昱明面上的交流过多，确实会影响林昱那边的工作。
于是他开始试图保持距离，不接送上下班，也不上楼找人闲聊。
全部转为微信交流。
陆修远不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对不对，反正刚才电梯口遇见时林昱的表情，多半是不太高兴。
黑眼圈也有点重，是没睡好吗？
……
他很少怀疑自己的决定，可这次，不太确定。
陆修远也不能和林昱直说，说完肯定会被追着喊神经病。
可是他遗漏了很重要的一点，总会有一个不会影响林昱工作的人出现，占据林昱身边的位置。
现在这个人就是郭泽宇，还是陆修远亲手送过去的。
该不会一段时间不见，林昱最好的朋友这个桂冠就要换人了吧？
这个桂冠不怎么值钱，却是陆修远唯一能安稳抓在手里的东西。
如果沦为第二第三……
陆修远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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