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顾硕石使劲的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喉头一下顶着一下的恶心感,他真想现在就回寝室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来缓解宿酒对他的折磨,可是这会儿不老老实实的献殷勤,张娜那里估计就不是自己低姿态、勤伺候便能了事的了。
顾硕石以为在迎新晚会过后,他会被以下形容占据:“呀,这就是吉他弹唱那个男孩吧!”“唉,就是他设计的当场求爱吧!”“啊!他就是专业课第一那小子呀?”
结果统统没有,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提到顾硕石,他班同学的反应就是,“哦,就是那个聚餐的时候喝多了,抱着自己室友唱征服,最后被背回去的家伙……”
这还不是最让顾硕石胆寒的,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电话上27个未接来电,他真想穿越回去!今天是他女朋友学院的迎新演出,这要是缺席了……毫不夸张,顾硕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穿上衣服,下楼去跟自己女朋友道歉。
顾硕石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小礼堂,人家张娜已经换好了演出服,抱着肩膀斜睨着明显宿醉未醒的顾硕石,“呦,我当你不来了呢?!”为了配合演出,张娜画了高挑的眼线,这会儿一挑眉眼,气势更是凌人,顾硕石本就低下去三分的腰背,又矮了三分,谁让自己理亏呢!
顾硕石立刻露出讨好的笑脸,想要把张娜拉过来好好哄哄,却被张娜抬手打掉了手臂,顾硕石只能讪讪笑着,“宝贝,我错了,我不想喝的,本来都和易天说好作弊了,结果迟名那个王八蛋堪称猪队友啊,害得我一直在喝,才……”
“行了!你自己什么酒量自己心里没数吗!迟名?!我还真想谢谢他呢,要不是他我怎么能知道我们顾大才子酒后原来是喜欢左拥右抱的!”
“说什么呢?”顾硕石真不是装得,他是真断片了。他自来酒量不咋地,一瓶即晕,两瓶就躺,三瓶必吐,四瓶扑街,五瓶基本就是回老家了……张娜以前以为顾硕石是玩笑,没想高三毕业聚会,顾硕石直接在酒桌上睡着了,她才发现自己男朋友有这么个致命的弱点。
这会儿张娜的气恼绝对大于心疼,自己男朋友又帅又高又有才,又是从高中一起考到大学来,算得上青梅竹马。这是多让人艳羡的事情,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几乎要打爆顾硕石的手机了,人家却没接!张娜那脑残室友随口一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不会是故意不接你电话”,不光没安慰到张娜,甚至让她有种马上冲到顾硕石寝室看看那人是不是如迟名所说,瘫死在寝室床上!
面对一脸茫然的顾硕石,张娜拿出手机,把刚才存在相册里的照片调了出来,几乎是怼在顾硕石的脸上,让他睁大眼睛自己看!
顾硕石一看,集体照啊!没毛病啊!可看着看着顾硕石的眼睛就逐渐睁大,一个女孩笑靥盈盈的坐在他的大腿上!
“绝对没有!你误会了!”顾硕石几乎是冲口而出,他一把夺过张娜的手机,放大照片看细节,“我肯定没做其他事情,你看,你看!我的手都在易天身上呢!喝多了,你别误会啊!”
确实,昨晚的情景确实是一个打开学就瞄上顾硕石的女孩,借着照集体照的时机往顾硕石怀里靠,顾硕石虽是醉了,但那会儿还有点神志,于是主动挪远了些位置,结果那女孩的室友“不经意”的推了女孩一下,女孩便顺势坐在了顾硕石的腿上,还对被喊过来的服务员大喊,“快点拍,快点拍,造型不容易,要坚持不住了!”
明摆着说自己没走其他心思,顾硕石也不好再生事,何况他脑子已经不好使了,于是一把搂住身侧的室友易天,双手缠着对方的胳膊,把脑袋靠在易天肩上,小声说“我要挺不住了,迟名那个王八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得负责把我安全带回寝室,别把我的身家性命交给迟名,我怕我自己死得冤枉!”
果然死得很冤枉,因为迟名把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顾硕石死乞白赖的解释,到最后不得不说,“你看我喝多了,我都躺在易天身上了,怎么可能对谁有那个意思!”
顾硕石有多正人君子张娜是领教过的,她现在把照片拿出来也不过就是想找茬,让顾硕石知道“鸽”她的后果有多可怕!
“哼,谁知道呢!酒后乱性,你不知道吗!”
“天地良心啊,我一没那贼心、二没那贼胆、三没那酒量啊!宝贝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下次不喝了!”
张娜觉得顾硕石好像没抓住重点,她气得是顾硕石没接她27个电话!于是张娜白眼一翻,“我们去合最后一遍曲子了!你回去吧!”
顾硕石现在天旋地转,他是真想回寝室躺着睡觉去,可现在他哪敢走啊,只能臊眉耷眼的干起“剧务”,旁边的同学还调侃他,身为家属竟然如此尽职尽责。顾硕石只能扯着苍白无力的笑脸,非他所愿啊。
终于熬到张娜演出完,顾硕石赶紧贴好阳光帅气的笑脸迎了上去,结果张娜直接给他打发走了,“我们也要聚餐的,总不能带着你去吧!”
“那我去接你!”顾硕石装可怜,张娜平时最吃这套,毕竟萌帅萌帅的男朋友比较少见,可还没等张娜开口,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娜娜!”
顾硕石的眉毛就跟着皱了起来,国标的肢体接触本就多,顾硕石从欣赏艺术的角度可以接受,但是下了台还用这么亲昵的称呼,顾硕石心里就真的不舒服了!
顾硕石刚想低声抗议,张娜便拿过顾硕石手里的外套,荡着满满笑意对自己舞伴说了声“这就来!”,然后又剜了顾硕石一眼,抬着高傲的下巴走了,气得顾硕石胃疼。
是真疼!顾硕石昨天是把自己的胃整个翻出来吐个干净,被易天打理干净扔上床后直接晕死过去。算起来顾硕石上次进食要追溯到昨天中午。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顾硕石简直难受的想死……强挺着身体一直守着张娜,心想着自己满满诚意总能求个谅解吧,结果……唉……好在顾硕石有脑子,匆忙来的时候给张娜买了一束花,看在张娜对他待搭不理却没有把花扔下的份儿上,看来自己再好好哄劝一番估计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顾硕石手脚疲软的往寝室走,晕得眼冒金星,本想去食堂补充点能量,结果出来的太着急,根本没带饭卡。顾硕石简直把自己蠢哭了!去外面吃?顾硕石不认为自己有那个体力。算了,既然迟名这个王八蛋给他拆台,让他帮着取趟外卖算是便宜他了。
“喂!”电话刚一接通,迟名的狗喘便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外卖?我外面打球呢,还有半场啊!再说你点啥外卖,我看易天给你做了粥了,他没跟你说吗?”
“啊?哦,知道了。”顾硕石挂断电话,手中钥匙也成功的打开了寝室门,果然自己桌子上放着焖烧杯,杯底压着易天的字条,“胃里空,醒了先喝粥,别吃刺激的东西。”
顾硕石感动的都想叫爸爸!老天还是公平的,给了他迟名这么个猪队友,又给配套发了易天这个小暖宝!顾硕石打开杯子,浓浓米香就溢了出来,这八成是顾硕石睡着的时候易天帮他准备好的,因为长时间的焖烧大米已经爆开了花,连粥汤都绵稠的像浆糊一样。
顾硕石一口气喝了半杯,胃里终于不再翻搅。于是顾小少爷掏出手机给他小暖宝飞去了一溜感谢爸爸的表情包,易天只简单的回了个“嗯”字。顾硕石知道易天周六忙得紧,这会儿指不定是趁着哪首歌的间隙给自己回的微信,于是顾硕石也不再多言,翻身上床,把自己扔进睡梦里。
易天带着一身烟酒气,总算在关寝前赶了回来,可一拐进六楼,就听见齐刷刷断电后的哀嚎,他突然有点后悔,不如听申哥的话,再唱两首,然后直接睡在酒吧里。这个点儿到寝室,想洗澡都不可能,想到酒吧里的常客拉着他喝酒,让他沾了一身的香水味儿,易天就忍不住皱眉头。
易天打开门,本以为又要摸黑拿洗漱用品,却不想他对床的围栏上歪歪斜斜的绑着一盏小夜灯。易天心中莫名一暖,还不等这暖意消散,床铺上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就带着迷迷糊糊的声音跟他说,“嗯?易踩铃你回来了?壶里开水都打满了,别用凉水洗,你那嗓子金贵的很,别感……”
易天一笑,顾硕石话还没说完,人便又睡了过去。易天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有趣,刚开始的时候就像只坏脾气的刺猬,结果一起打了一架,立马把一身利刺改成软毛,像只温暖的大狗。
易天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温暖软化!易天以为他这大学四年会形单影只,就像一贯那样和所有人画下界线。所以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室友,易天也没拿出客套的友善,依旧冰冰凉凉。于是扬着纯善笑脸跟易天问候的顾硕石就碰了一鼻子灰!
顾硕石也没想到,他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阳光灿烂12K金的笑脸会让人一巴掌呼进阴雨区!易天那态度,简直像顾硕石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
用顾硕石的话,易天那脸拉得比长白山还长!面对顾硕石和迟名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易天就打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那意思大概就是:朕知道了。等易天放好行礼临出门时,才追加了一句,“我叫易天。”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整个军训期间易天更是独来独往,根本不和顾硕石、迟名在一块待着,要不是能察觉出来自己对面的床每天都有睡过的痕迹,顾硕石简直要怀疑寝室其实只有他和迟名两个人。
“跟他妈谁呢!”看易天拽吧啦叽的样子,顾硕石忍不住爆粗口,迟名便在旁边劝,“你也是没事找事,你不待见他,干嘛喊他一起去食堂!”
“我不是寻思都是出门在外孤身一人嘛!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妈没教你吗!再说咱寝本来就三人,我不是想着高举团结旗帜吗!我还以为他是抹不开脸,敢情是座冰山啊!行,只此一次,我以后要么再管他,我就是犯贱!真是懒得理他,爱死不死!”
顾硕石着实没想到会这么快打脸,他说完这席话不出一天,就赏了自己一巴掌。他们也是浪催的,学校周边有的是休闲娱乐场所,迟名非要带着顾硕石和张娜去找他朋友,结果刚坐进酒吧卡台,就看见那个从早到晚拉着驴脸的易天在舞台的高脚椅上,两条长腿一曲一直,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束成小鬏,带着黑曜石耳钉,用斜长眼尾慵懒的扫过酒吧,底下坐着的女客人瞬间神情荡漾!
关键这人会说会笑,给人家送生日快乐歌的时候,恨不得把嘴挒到耳朵根子后面去!呵呵,顾硕石心道敢情是不待见他们这些学生党啊,你看人家这会儿不是个“活人”嘛!
顾硕石和迟名也终于明白为啥易天每天踩着关寝的点儿出现,还带着一身浓重的烟酒气,原来不是夜夜买醉,而是在酒吧驻唱。可这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跟他们说一声,万一哪天查个寝,他们还能帮着打圆场,易天这是什么狗屁脾气!
顾硕石带着张娜,刚和迟名朋友说了再见,迟名便扯出话头问顾硕石,“唉,听我朋友那意思,这小子在这都唱了好一阵了。据说是自己挣钱养家,你说他一天天的对咱们那样,是不是因为自卑啊……”
“你可拉倒吧!自卑人家能腰杆溜直,自卑人家能跟客人那么恣意潇洒?!那鼻孔朝天的样子摆明了是看不上咱们这些蛀虫!”
“蛀虫?!”
“嗯。你忘了他进来的时候,你正说你新看中的一双球鞋,打算如何央求着你妈给你买,与他而言,咱们可不是蛀虫嘛!”
迟名咔吧咔吧眼儿,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易天确实有明显的怔愣,现在一品,合着那是不屑和厌弃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迟名的话还没说完,身后酒吧的门就被打开了。四人均是一愣,易天不是没看见台下坐着的几根葱,只是懒得理会,眼神瞟过一次就再没给半点关注。这会儿也是等顾硕石他们离开了一刻钟易天才出门,哪成想这几位到现在还没打着车。
迟名刚抬手跟易天打招呼,结果易天转头就走,顾硕石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像平日里那样逞口舌之快,而是拉了一下迟名,“算了,别人已经划清界限,你却非要闯,那就是你不懂事儿了!”
迟名耸耸肩,不置可否,他也没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爱好,不过是觉得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得跟不认识一样也不好。
“怎么还没有车,要来不及了!”张娜抬手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关寝室了,她们宿管阿姨跟夜叉一样,张娜可不想触那位老阿姨的霉头。
“我看看附近能不能叫到车。”迟名低头摆弄手机,就被顾硕石杵了一下。
“迟名。好像不太对劲儿!”
“咋了?”迟名抬头顺着顾硕石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不到两秒便吼了一嗓子,“干什么呢?!撒手!”
顾硕石就是想拦都来不及。这时候不是偷袭更有效吗?你这么吼完还怎么出奇制胜?!看着迟名阔步过去,顾硕石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不顾张娜拉扯自己的衣角,跟着迟名站在了两个肌肉横生的男人面前。那两个男人正堵住易天的去路,眼见要动起手来。
两个男人看了看两脸学生相儿的迟名和顾硕石,完全没把他们当盘菜,直接无视掉,抬手要拽易天的胳膊,却被易天狠厉的打掉,易天明显是恼了,冷脸上更是添了三寸冰层,“别他妈烦我!”
见易天这么不配合,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发力,扭着易天的手臂就要往马路对面带,还不等易天反应,迟名的飞脚已经到了,同时还伴随着迟名气壮山河的嘶吼,“别动我哥们,小心我削你!”
削!?呵呵一打照面顾硕石就知道,对面这二位绝不是单有一身腱子肉,要说削,也是他们仨挨削。他们三人连蹬带踹,根本近不了人家的身!关键对方明显是收着手打的,不然顾硕石刚才就不是一个趔趄,而是直接狗啃屎了……顾硕石心里暗暗叫苦,没想迟名口中的“军训完放松一下”,竟是让人“松骨”!
看现在这形势,八成要求助警察叔叔才能解了现在的困境。顾硕石这句报警还没等冲着张娜喊出口,张娜那边便尖声叫了起来,“快来!快来!”
顾硕石回头一看,一台前后门都开着的出租车停在路边,顾硕石一边喊着,“快快快!”一边拉着还想鱼跃着往前冲的迟名,拖拽着暴躁的易天,风速的往车上跑,刚关上车门,还没等说话司机便一脚油门轰了出去!顾硕石回头看着追了一段距离放弃的两个肌肉男,长出了一口气。
“艹,吓死我了……”迟名幽幽的说。
后座上的三人看了看彼此,竟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好一会才停下来。上了些年纪的司机一看这氛围,终于憋不住说了句,“得谢谢人家姑娘,要不是这丫头把车门全打开了,我早跑了!”
刚刚平息的笑声,再一次冲破车窗纵深到大街上。
顾硕石被这愉悦的笑声惊醒,尚未睁眼便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自己怎么会梦见当年的事情?!人生若只如初见,顾硕石知道,这是自己迈步过去的坎儿!顾硕石又在床上躺了一会,终于把自己从梦境抽离,可是却丝毫没觉得轻松,一想到戚唯宇,顾硕石的头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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