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初雨之后，夜幕降临，为晚高峰后渐歇的城市镀上一层潮湿的静谧。
主干道上车水马龙，黑色商务车上，赵清浔趁着红灯的时间对着镜子涂口红，很考验人的死亡系嫩粉色，涂到她巴掌大的白皙脸上却只显得清纯。
旁边座位上的男人年龄看起来稍长她几岁，面相和气质都很稳重周正，是妈妈阿姨们在婆媳剧里最偏爱的那种形象。
一路上他把该嘱咐的情况已经反反复复嘱咐了多遍，此刻车厢内忽然安静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他下意识看着身旁女孩子动作，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她唇瓣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他讪讪别开脸，暗暗清了清嗓子想开口，广播流淌出的晚间新闻吸引了车上几人的注意。
[最新消息，一种新型毒品正在流入市场……该毒品成瘾性极强，且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多伪装成果冻、糖果等不易觉察的食物，出现在夜店、酒吧、歌厅等场所……请广大市民朋友提高警惕，一旦发现请及时联系警方举报……]
“又要来活儿了。”
两名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聊着刚刚在食堂看到的新闻。
“你说这帮人有这脑袋干点儿什么不好？发明这些东西的时候简直全都是化学天才，有才华就不能用到正经地方？”
“正经地方哪有这么快的钱赚啊。”
说话的警察长相白净斯文，气质也温文尔雅，要不是那身警服，他看起来更像名医生。
“我朋友派出所的，他们那边已经陆续接到报案了，受害人有学生，最小的还没成年。”
“这是故意挑着高考结束的时间来的啊。”
另一名警察与他年纪相仿，但气质相去甚远，长了一张很精神的话痨脸，平头，笑眼，看面相应该是团队内的碎嘴担当。
“现在有线索了吗？”
两人走到办公室前，肃御往房间里指了指：“那你得明天去问问袁队，或者问澈——”
“纪淮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威严声音，出于去年刚入警时恐怖的肌肉记忆，两个小年轻条件反射打了个立正，齐齐转身，声音洪亮：“领导好！”
李天祐没抱着保温杯的那只手摆了摆，穿过两人走近房间，对着桌前正在看材料的人：“你明天休息是吧？下午来我家一趟。”
纪淮澈抬起头，犹豫道：“师父，我明天要——”
李天祐摆摆手，示意他闭嘴：“一点半，每迟到十分钟陪我多下一盘棋。”
男人望着领导离开的背影，峻冷脸上隐隐露出无奈。
严朗快步围了上来，挤眉弄眼：“澈哥，领导又给你开小灶啊？”
肃御跟在他身后悠悠走进来，慢条斯理道：“啧，你这格局就低了。要我说，领导这不是开小灶，是牵红线吧？”
严朗恍然大悟，靠着桌子好奇八卦：“哎澈哥，上次你跟常局的侄女没成啊？你们不是都约会过好几次呢吗？”
纪淮澈抬起眼，眉宇微蹙：“谁告诉你的？”
“人家姑娘来楼下等你，兄弟们都看见了好吧！”
严朗一惊一乍，成功引得办公室里的实习小姑娘也弱弱插话进来：“内什么，姐妹也看见了。”
纪淮澈无语抿唇，放下卷宗起身，没有解释：“不是等我。”
严朗目光追着他到窗边，费解道：“澈哥，我看那姑娘可够漂亮的了，人也温柔大方，还是主持人，你是不是挑花眼了？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他面无表情：“我喜欢不漂亮的。”
严朗：“……”
行，你清高。
肃御靠在工位上闲闲晃着腿，似笑非笑瞥了眼吃瘪的严朗。
打从他入职以来他们局的领导和领导夫人们就一直没闲着，各种直系和旁系的适龄侄女外甥女排着队轮番而至，似乎铁了心要把纪淮澈娶回自己家里实现家族振兴。
不怪领导夫人们如此热忱，是纪队长确实有炙手可热的原因：不抽烟不酗酒无不良嗜好，家境殷实，工作稳定，相貌优越，身体强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婚恋市场上无可挑剔的上佳人选。
但就这么抢手的一位优秀适龄男青年，师母们张罗了快两年，愣是没有一个姑娘跟他有下文，唯一一个追到队里来试图跟他共进午餐的还被他以工作忙为借口给打发走了。
他们几个新人私下撸串时十分费解，领导们给介绍的姑娘也都不差，纪队长到底为什么如此不争气？
他一个人不作为把他们整个特警队的形象都给败坏了，以后谁还敢给他们其他人介绍姑娘啊？
队里几个小伙子恨铁不成钢叹气碰杯，肃御握着杯子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他想说，他觉得，纪队长是心里有人。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肃御从遐思中拉回现实。
他收起目光，稳声接起电话：“特警三队。”
窗外夜色已经深透，这个时间打来的电话通常都是重量级，众人纷纷无声投过来视线。
肃御眉目微凝，拿笔在纸上记下对方传达的信息：“……皇家虹都，8608。”
他挂断电话，抬起头：“澈哥，来活儿了。”
**
黑色商务车穿过夜幕中的城市，最终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大楼前。
“就是这里。”开车的人道。
赵清浔抬起黑白分明的眸，路边的楼栋有七层，墙体是白色的欧式风格，配上皇家虹都四个金色大字，纯纯的暴发户审美。
“线人在二楼电梯处接应你，嫌疑人很多疑，你得到信息后就迅速撤离，不要多逗留。”徐锡霖抓紧时间最后叮嘱。
赵清浔点头，掀开腿上的毯子：“我知道。”
“如有突发情况你尽力周旋拖延时间，一切以自保为重，我们发现情况不对会立即上去支援你。”
“好。”
她整理了下藏在领口里的设备，起身拉开车门：“我去了。”
身后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清浔——”
她回过眸：“嗯？”
徐锡霖欲言又止，最后只低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赵清浔点点头，踏下了车。
车上的几个人目送着赵清浔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那扇金色大门里。
驾驶位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后视镜里瞄着后座上神色担忧的人，出言宽慰：“徐检，浔姐跟对方手底下的人见过两次面了，都很顺利，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徐锡霖眉宇间凝重的没有舒展，接过身后人递来的监听耳机：“但愿吧。”
赵清浔进入会所，顺利在二楼跟线人接上暗号。
对方是位风韵犹存的少妇，靠在墙上的姿势妩媚妖娆，见到赵清浔这身打扮她先是皱了下眉，而后很快笑了。
她带着赵清浔穿过走廊，敲开尽头一间包厢的门。
房间内烟雾缭绕，深红色的欧式沙发上坐着七八个男人，年龄大概三十到四十之间，见赵清浔进来，酒气熏蒸的浑浊眼底皆是一亮。
而在这些人之间，又叠着十来个看起来年纪比赵清浔还小的姑娘。
她们普遍相貌姣好，妆感很重，脚踩着细高跟，纤细的身体上套着短礼服，半是好奇半是戒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与她们格格不入的新人。
赵清浔站在包厢中间淡定接受着众人的审视。
与这些女孩儿相比她的衣着堪称保守，只是衬衫和短裙的尺寸都比她平常要小上两码，腰际和腿根堪堪被遮住，一副半露不露的姿态，在一众劣质礼服当中显得清纯又欲感。
线人满脸堆笑，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腰，示意她有点儿眼色：
“我刚才和璐璐说呢，川哥刚叫了几位妹妹过来，要是有合眼缘的，今晚你可不是白来了？”
赵清浔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沙发正中的男人。
对方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眉骨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眼上，头发丝被规规矩矩朝上抹住露出发际线，敞开腿放松靠在沙发上，半笑不笑地玩味看着她，一言不发。
“能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赵清浔熟练夹了夹嗓子，甜甜叫了一声，“川哥。”
男人眉峰微挑，似乎还蛮受用。
线人顺势在赵清浔腰上推了一把，将她推到人前供人细端详：“江艺表演系的学生，以后川哥多关照。”
怀里的妹妹突然就不香了，川哥眯了眯眼，眼珠子盯在赵清浔上上下巡视。
片刻之后，他拿了根烟出来，夹在手指中似在把玩。
赵清浔接收到线人眼里的暗示，往前两步蹲下身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仰起脸微笑给他点着。
男人居高临下看她片晌，忽然笑了。
赵清浔略微定下心神，顺利取代男人身边原本的姑娘，紧挨着坐到了他腿边。
“多大了？”他问。
赵清浔暗暗深吸口气，虽然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演戏，但要回答这个问题她还是很有心理障碍：“……十九。”
男人低头，吐出一口烟：“大一？拍过戏吗？”
她轻轻摇头，黑眸清澈懵懂：“没有。”
“广告呢？”
“也没有。”
男人笑了，夹着烟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下，意味深长：“你这张脸，不上大荧幕很可惜。”
赵清浔迅速接收到他的暗示，眼眸惊喜弯起，拿起桌上一杯斟满的酒，倾身贴过来：“川哥，我敬您。”
男人含笑看着她，没有要喝酒的意思，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赵清浔暗忖着对方的心理，作为江城最大娱乐公司的少东家，以他的身份必然不缺投怀送抱的美女，像她这样年轻单纯的学生更是不在少数。
美貌确实是天赋，但在绝对的资源面前不值一提，她还需要展现出自己在美貌之外的价值。
沉思半刻，赵清浔捏紧杯子，故作娇嗔道：“川哥，你让我一个人喝呀？”
一只手大胆覆到他手臂上，她俯身贴近他耳边，软软呼出热气，浓密睫毛几乎要蹭到他额角：“我的酒品不好，待会儿喝醉了赖上你可怎么办？”
**
与此同时，楼下十几名特警整装待发。
“全都布置好了澈哥！”
纪淮澈点头，眸色沉稳：“好，准备行动。”
身后突然远远传来声响：“纪队长！……纪队长！等……等等我！！”
纪淮澈听见这声音条件反射皱眉，威严扫视面前的队员：“谁把她叫来的？”
众人脑袋齐齐摇成拨浪鼓：“不是我！”
“也不是我！”
“更不是我！”
说话间女孩儿跑到他们面前停下，手臂挎着部摄像机，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今晚……今晚的任务危险系数不高……我……我可以……一起进去了吧？”
纪淮澈不耐烦拽起面罩，只留下一双凛冽黑眸。
他冷声道：“不可以。谁告诉你不危险你找谁带你进去，你的人身保险让他负责下单，你殉职了让你家里人找他索赔。”
“纪淮澈！！”
女孩儿被他的不近人情气得跺脚，眼看着众人已经陆续开始行动，她咬咬牙，拽住他发狠道，“你今天让我跟拍，我接下来一个月不来烦你！这总行了吧！”
纪淮澈拿起枪，冷冷看她一眼：“半年。”
女记者听着是有戏，眼里一亮，抓紧了自己的摄像机：“三个月！”
他长腿向前迈出：“六个月。”
女孩儿赶紧小跑跟上：“成交！”
楼上，包厢。
赵清浔成功通过第二轮考验，再创佳绩，升级坐到了大哥腿上。
她靠在男人肩膀娇滴滴聊着天：“……临风前辈是我的偶像，我想当演员就是因为他。”
“当演员有什么难的。”男人搂着她，笑容宠溺，“下周六他新剧杀青，想去庆功宴吗？”
赵清浔眼珠不动声色转了转，微笑弯唇：“想跟你一起去。”
男人勾唇睨着她：“那天我没时间，我有别的局，你要陪我吗？”
赵清浔脑子里的雷达响起，她眨了眨眼：“什么局呀？”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半晌，意犹未尽道：“我现在还舍不得让你去，过段时间吧。”
她笑意盈盈倾身，明知故问：“你舍不得让我见人嘛？”
男人半真半假含笑：“舍不得把你送给别人。”
她轻轻唔了一声，乌眸皎洁又晶亮：“难道还有比川哥更厉害的人？”
见她脸蛋儿看起来这么清纯，却对自己的暗示适应良好，男人很满意眼前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当然。”
赵清浔略作思考状：“这样也好。”
“嗯？”男人掀起眼皮，饶有兴致看着她。
她身体柔弱得宛若无骨，狐狸一样依附在男人身上，附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这样的话，以后我也有机会报答川哥。”
男人明显极受用她这一套，酒精作用下的燥热身心都被她给哄得舒服。他爱抚捏了捏她的脸颊，低下头道：“那周六下午，我让人去学校接——”
赵清浔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漆黑的狐狸眼因为即将收工下班而亮起。
她一侧唇角狡黠翘了起来，下一秒，后背突兀传来一阵凛冽凉风。
出于职业的本能，她警觉抬起眼，从玻璃窗上看清楚破门而入的画面，瞳孔一震。
几名真枪实弹全副武装的特警在尖叫声中冲了进来，门外的人拿着扩音喇叭喊道：
“里面的人！衣服穿上！手举起来！扫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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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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