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滴夹杂着几分凉意,微风轻拂,雨丝轻柔地触及脸颊,渗透毛孔的冷。
林冬霜拢了拢外套,将口罩往鼻子上方提了提,抬头注视眼前的高楼。
墙体矗立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沐康综合医院。
她低头往前走几步,刚踩上台阶时,脚步突然停下,接着又往后退了几步。
来来回回,犹豫了很久。
空气中透着冰凉的寒意,仿佛透过衣物渗到了骨头里,林冬霜打了个哆嗦。
匆忙的人群在医院门前穿梭,大多脸上挂着麻木的表情,眼神无光,被生活磨平了激情。
林冬霜深吸一口气,最终走进医院,直奔精神心理科方向。
“林冬霜女士在吗?”
护士打开门出来询问时,林冬霜刚好到达,“我在。”
“林女士,薄医生在等您,进去吧。”护士将门打开邀请她进去,服务态度甚好。
根据公开的资料显示,薄城阳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理医生,拥有医学博士和心理学博士的双学位,而且有精神科医生和心理治疗师双重执照,目前主攻心理治疗。
她意外看到了一期关于心理健康的节目,薄城阳是特约嘉宾,出镜了三十分钟,她看完之后,觉得他说得不错,就找寻关于他的信息,得知他在这家医院工作。
不过,林冬霜对与薄城阳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嘴上说的,跟实际操作往往是两回事,他也许会像别的医生一样,迅速确诊,再给她开一堆药,让她吃完后回来复诊。
但她还想试最后一次。
林冬霜进去之后,护士将门合上。
心理治疗室的墙壁和沙发色调偏暖,周围放着翠绿的盆栽,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林冬霜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位薄医生的身影。
正疑惑时,前面一扇门被打开,一道身影从门那头走了过来。
林冬霜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浑身上下透着得体与精致。
他的面庞线条分明,高挺的鼻梁延伸至坚定的下巴,勾勒出一副极具雕塑感的五官,姿态优雅而从容。
他给她第一感觉不像是医生,而是一个贵族。
他并没有穿白大褂,而是选择了一套浅灰色的西装,显得不像黑色那般严肃。
薄城阳突然停下脚步,站在林冬霜面前。他的身高比她高出一截,这让她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于是她低下头,退后了一步,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我可以叫你冬霜吗?”
这是薄城阳见到林冬霜说的第一句话。
从他打开门见到林冬霜的那一刻起,他便察觉她的疏离和排斥,还夹杂着不安。
林冬霜愣了愣,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过一丝茫然,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或许是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林冬霜一时之间走了神。
绿茶告诉她,她和其他医生有所不同,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貌比其他医生都出众。
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精神科心理科医生,他是第一个想要叫她名字的人。
这一点,的确跟她遇到的那些医生不一样。
他们叫她林小姐、小姑娘,或者一转头就忘了她叫什么。
“为什么?”
林冬霜想,他可能是要跟她套近乎拉关系,好让她放松警惕,下次再继续来,获得一个长期送钱的病患。
她习惯性将所有人往自私自利的方面去想。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可以吗?”
薄城阳的声音柔和如丝,悦耳动听,仿佛是一曲温柔的旋律,触动人心。
林冬霜摇头,声音木然:“不可以。”
说话时,她刻意避开他的眼睛。
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
薄城阳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敏锐的察觉到了林冬霜的敏感和防备。
他后退了一步给她空间,“好的,林小姐,请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林冬霜点头。
她左右看了看,不自在地坐在了沙发上最边缘的位置。
薄城阳坐在对面,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桌子。
“介意把口罩摘下来吗?”薄城阳见她全副武装的样子,看得出她很没安全感,所以语气只是询问,没有要求。
林冬霜摇头,眼皮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一双本该明亮的眼睛。
薄城阳拿起茶几上的治疗笔记,放在膝盖上,指间夹着笔,脸上涌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说说看,你有什么烦恼?”
林冬霜低着头,双拳忽然握在了一起,手心冒出冷汗。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林冬霜突然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她已经知道结果,又何必再重复接受一次伤害。
或许是前面遇到过几个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太过糟糕,即便薄城阳即便长得好看,她还是不由自主对他产生抵触。
“冬霜。”薄城阳叫住了她。
林冬霜脚步一滞。
他还是叫了她的名字,带着果断的语气。
薄城阳的目光镇定沉着,透着深度的洞察力。
“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才刚开始,多待一会儿好吗?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如果你实在觉得不行,再走也不迟。如果我让你不舒服,你可以去投诉我。”
林冬霜握住门把手,然后慢慢地松开,手缓缓垂下。
她转过头,幽幽的目光看着薄城阳,“接下来,我是不是要填一些表格,做一些测试?然后你再教育我怎么做人,如果是的话,我们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每次都是医生面诊只有几分钟,傲慢又不耐烦地教育了她几句,就打发她去电脑上做测试题,这些测试题在网上完全可以免费搜到,可是到了医院就要花好几百块,做完之后医生直接按照测试结果给她开药。
这种医生还是她在一家很知名大的医院遇到的,更别说那些小医院。
敷衍又不专业的操作,傲慢与偏见的态度,让林冬霜一度认为,哪还需要精神科医生,她不如去和AI聊一聊,可惜AI无法开诊断结果,要不然她就不用从她遇到的那些医生身上找罪受。
薄城阳起身,缓缓来到林冬霜面前,解释道:“我向你保证,我这里不是那样,我们可以慢慢谈。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只和你一个人交谈。”
“……”
林冬霜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他说的真好听,她差点信了。
“林小姐,你看起来遇到难题了,让我尝试着帮你解决,坐下好吗?我们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来,我不会勉强你什么。”
花香味在鼻尖索绕,配合男人好听的嗓音,林冬霜动容了几分。
他的确跟别的医生不一样,至少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不满的表现。
林冬霜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
薄城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放下记录本和笔,“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什么都行,或者我们可以谈谈你前面遇到的精神科医生,给你造成了什么样的困扰。”
即便是医生,也有好坏之分,如果遇到一个糟糕的医生,只会越治越严重。她之前可能没遇到适合她的医生,要不然她也不会来找他,既然她来了,他会尽量找到适合的方式来帮她解决问题。
“最近总想到以前的事,影响到了我的工作,画画时无法下笔。”
她忽略了关于前面那些精神科医生的话题,不急着说他同行的坏话。
薄城阳见她身材过于清瘦,想来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好好吃饭。
薄城阳问:“你的工作和画画有关?”
林冬霜点头,“嗯,独立画师。”
“你想到以前的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林冬霜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自己想多了,都已经过去了。”
每次揭开伤疤,带来的都是失望。
“既然你产生了这个想法,证明这个问题在困扰着你,你并没有想多。你可以放心的告诉我,今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薄城阳认为,林冬霜并没有她表现出的这么平静。
那些情绪露于表面的病人,他安抚几句,他们便能平静。
可林冬霜和他们不一样,她在心里建了厚厚的堡垒,谁也进不去。
林冬霜抠着自己的手心,不停地做着重复的动作,最后将拳头握成了一团。
“每个医生都差不多,最后无一例外,都跟我说有病需要吃药。薄医生,如果你也是这样,我们就跳过这个过程吧,你直接给我开药,并且叮嘱我吃完之后要回来复诊,但是我不去付款拿药,再也不会回来复诊。”
她只不过是一条搁浅在岸边的鱼,垂死挣扎,她尝试着求救过,可对方都会踩她几脚,薄城阳会是例外吗?
薄城阳手指轻轻扶着下巴作思考状。
片刻,他坐姿放松,修长的双腿敞开,身体微微往前一倾,目光沉着有力,“你衣着整洁,说话条理清晰,有一个充满创意性的职业养活自己,也有主见,你比很多人都要正常,我为什么要给你开药?”
他接着说:“我不了解别的医生,但我不会轻易给患者开药,精神药物副作用很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吃,我这里更倾向于聆听、谈话、疏导、寻找造成问题的,然后解决它。”
“……”
林冬霜忽然觉得心头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刺刺的,麻麻的,很不舒服,可是她并不讨厌。
薄城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我们来谈谈你的作品吧。”
林冬霜很显然不愿意提以前的事情,她目前对他的信任度不足,他能理解,于是重新切入新话题,掌握谈话节奏,“你最近在画什么?”
这个问题,让林冬霜卸下些许防备:“一本儿童插画。”
“介意让我看看吗?”薄城阳询问的语调格外礼貌。
沉默几秒后,林冬霜点头:“介意。”
他随和一笑,“那好。你说,你无法下笔,当时你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以说说吗?”
“我一动笔,就像有人在拽着我,我静不下来,明知道我要画什么,可我无法专注,虽然我可以强迫自己画,可是画出来的作品必然会有瑕疵。”
薄城阳思忖片刻,随后起身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画本和一些笔,放在桌子上。
“可以帮我画一棵树吗?”薄城阳温和地问。
林冬霜盯着空白的画纸,眼底闪过一次疑惑,“你想让我画什么树?”
“什么树都可以,只要是一棵树就行,越简单越好,也不用担心瑕疵,只要画出来就行。”
林冬霜戴着口罩有些闷,呼吸不太顺畅,但没有摘下的意思。
她提了提口罩,伸手将桌上的画纸和笔拿起,在上面作画。
画笔在她手里舞动,笔尖摩擦着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倒有几分舒适的治愈。
薄城阳往沙发后靠去,坐姿略显慵懒,漆黑的瞳孔倒映出林冬霜认真的模样。
不到三分钟,林冬霜将画纸放在桌上,“画好了。”
薄城阳将画纸拿起,原本轻松的眉宇,在看到林冬霜所画的树,不经意的微微蹙起。
这是一棵凋零的大树,孤独地矗立在荒凉的山坡,树干遍布划痕,简单的笔触却勾勒出凝重之感。
薄城阳微微抬眸看向林冬霜,她神情平静,仿佛一滩死水没有活力。
“它的树叶去哪儿了?”薄城阳露出一抹专业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林冬霜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沉思,“冬天,掉光了。”
“所以,这是一颗冬天的树?”
林冬霜轻轻“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树干上有那么多划痕?”
“因为附近的小孩很歹毒,而树不会反抗。”林冬霜平静的声音像是死了一般。
薄城阳征了怔,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将画纸放在桌上,正朝林冬霜的方向。
“你认为,你是这棵树吗?”
林冬霜垂下眸子,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丝失落,“不清楚。”
薄城阳的眼神仍然保持温和,他轻声说道:“好,那我们只说这棵树。到了冬天,树叶凋零,但这棵树依然还活着,它只是冬眠了,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等到春天复苏,它会再次长出绿叶,即便伤痕累累,它依然坚强地屹立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枝繁叶茂。”
“如果它已经空心了呢?”林冬霜问。
薄城阳回应:“它还有树根,这么高大的树,它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地底,生生不息。”
林冬霜掀起眼皮,眼神略微动容,但很快又露出一抹无奈,“如果它被砍了呢?”
薄城阳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慢慢将这幅画竖起,然后小心地展示给她看,声音过于温柔,不知是出于专业,还是只对她,“但你没有让它被砍,你只是让它冬眠了,你在保护它。”
林冬霜伸手,将画接过,抚摸着画上的树干,指尖轻轻触碰到划痕,仿佛在感受着那颗坚强的树的存在。
平静如死水的心,泛起一阵微微的波澜。
“再帮我一个忙。”薄城阳接着说:“帮我补充一下这棵树周围的风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好吗?”
林冬霜点点头,拿起笔继续作画,专注且平静。
薄城阳耐心地等待,默默地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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