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活在没有她的城市，好难。
——《她》
三月末是樱花盛开的季节，陈斯译拍戏的地方没有樱花。
这是一部粗制滥造的小网剧，劣质到中途跑路过两任导演。接剧之前工作室只拿到三集剧本，谁也没想到，片子会这么烂。
仪思拿着小风扇，听导演说无厘头的走位和想象中的表演效果。她看着剧本里尬尬的台词，很想对编剧说一声，现实里面根本不会有人这么讲话，能不能做做背调呢。
在心里打完腹稿，仪思做好了掐人中拍完的打算，她还是要庆幸与她搭戏的男演员长得很帅。不然说出“我十九岁就跟了你”这样的台词，真是她的赛博案底。
很快她听见陈斯译干脆利落地指出问题：“一个骄傲的女孩不会在恋爱里说，我十几岁就跟了你这种话。”
导演站在中间，似乎被他的直白弄得微微下不来台，但还是要装得很有自己的见解：“这个女主角整过容，现在她要失去爱人了，放低姿态的挽留才能看出她有多爱男主。”
整过容又不是犯法，有什么好放低姿态的。
仪思觉得陈斯仪说话很舒服，起码他是个正常男人，她说：“我觉得斯译哥说得一点也没错。十九岁跟了你这样的台词，会让女性观众不舒服。”
好在导演能力不足，倒是很听劝。上戏十几分钟，没多久走完了戏份。网剧没必要全程跟组，导演审一遍片子确定没有补拍的，就能下班了。
仪思想好好谢谢陈斯译，她入行不久，搭过戏的男演员像刚才那么站在女方角度想问题的，少之又少。
进房车时陈斯译在椅子上休息，她打招呼说：“嗨，刚刚谢谢你啦。”
像是看错了人，原先从椅子起来的男人又轻轻靠回去，兴致缺缺地回：“不客气。”
仪思搭讪道：“想不到你这么懂女人，有女朋友哦？”
“我不是懂女人，”陈斯译实话实说，简单划分了亲疏界限，“只是提出剧本不合理的地方。”
“可你提出的不合理的地方，是我的台词哎。”仪思想，太好搞定的男人她也不喜欢，像这样的不好搞定的，反而很有挑战性，“斯译哥，要不要一会儿拍完约个饭，我们再交流？”
这会儿房车门的把手拧转，宋奈子往里走了半个身子，看见里面还有一位女艺人，陈斯译又刚好靠在椅子上听人讲话，她恍然，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下班了。”
刚准备把门关好出去，陈斯译叫住她：“等等，一起走吧。”
“你对完台词了？”宋奈子说。
女人就是有天生的第六感，她想这个女孩一定不一般，如果是工作人员，起码会带有称呼吧，助理的话通常会叫哥或老师，只有亲近熟悉的人不需要称呼，而他又没说自己有女朋友。
陈斯译起身把外套挽在臂弯，对仪思颔首：“下班就不用想着工作了，再聊。”
横店附近不缺吃的，一行人下班商量着去哪吃饭商量了十分钟，宋奈子肚子饿得慌，她指向八点钟方向说那家不错。
团队一共四个人，加陈斯译目前有五个人。一个经纪人两个助理加一个随行造型师，也就是宋奈子。
除了她，剩余四位大概都像挖掘宝藏般的盼着自家艺人赶紧大红大紫，好带领他们走向致富之路。
所以这场聚餐有大半时间，宋奈子都在听其余两人吹自家哥哥彩虹屁。
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过，这么欢快的气氛她就只在高中课间活动时感受过，有种组团打怪兽的新鲜劲。
经纪人蒋芬给她倒杯酒，说：“欢迎加入这个大家庭，后面还有好几个活动通告，有得你忙了。”
她忽然就要敬酒，宋奈子还在咬火锅里的水晶包，她马上咬断，随便端了杯水跟她碰杯，点点头：“不忙不忙，”她看向陈斯译，又看看蒋芬，“我一定会好好打扮陈斯译的。”
“打扮？”小黎哈哈笑：“斯译哥，你变成芭比娃娃了。”
陈斯译只是笑笑不讲话。
火锅吃到后半部分，宋奈子吃不下了，她接到叶女士的电话，失陪去店外的马路边待会儿，无非是问她新工作怎么样，再叮嘱什么什么有的没的，她全都嗯嗯嗯的答完。赖在外面没进去。
她靠在柱子边，抱臂吹夜晚的凉风，忽然脸颊被冰了一下，是陈斯译。他拿的是自己代言的豆浆，也是她买过来没来得及喝的。
宋奈子拿好瓶子：“怎么是冰的？”
“叫老板拿去冰了会儿，”他和她一块站在马路边，完全没有艺人的架子，“你吃饱了？”
宋奈子觉得从火锅店出来呼吸的空气，新鲜到不行。她努力吸了大口氧气，喝一口豆浆，慢慢咽下去：“饱了。还蛮奇怪的，我们多久没像这样好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了？”
陈斯译默认半晌，问她：“你分手了？”
“分了。”
他拿着豆浆，拧开盖子，手指放在瓶盖边缘，要喝不喝：“没哭吧？”
宋奈子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没有。”
陈斯译听得笑了。
“学长说他爱我，在他眼里，那句话是夸奖，是认可，”
宋奈子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继续说，“他还说反倒是我心里有鬼，因为不够爱他，不喜欢他，所以才会揪着这句话无限放大，去扭曲他原本爱我的意思，有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就是他说的那样，因为我确实愧疚，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他。我和他在一起，学到很多东西，有时候我觉得我不如他优秀，可他说出这番话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她又喝一口豆浆，这些话她只折取了前半段，至于后半段伤人难听的话，宋奈子觉得，还是她自己消化就够了。所以她只说了一半。
另外后半段，周子谦说的是——
奈奈，我实话实说，成年人不要这么幼稚，有回你以同学的名义带我去你家，你连我是你男朋友都不敢向你妈承认，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话又说回来了，我都不是你男朋友，你妈还对我那么热情，嘘寒问暖，恨不得要我马上把你娶了，不是你妈这态度，我会这么想你？你妈是多想把你赶紧嫁出去，我正巧圆了她的梦，不好吗。而且你妈妈很满意我，不是吗？你一个女孩子，就是普通家庭，你跟我分手了，等着陈斯译要你？你就别想了，他以后星途璀璨，你们也早晚不联络。我真的很好奇，你和我分手，能有什么好结局。
宋奈子捏扁豆浆盒，她从小就和陈斯译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但就算是这样，有些事情，也很难以启齿。
她转头笑笑：“所以啊，我还是坚决和他分手了，我是没有他优秀，”宋奈子颇有重振旗鼓地信念，“不过有天我会成为很好的自己。”
把这些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爽到不行。
她轻轻碰了碰陈斯译的肩膀，畅快得说：“分手了就是轻松啊，恢复单身的感觉还蛮不错的。”
陈斯译语气不咸不淡：“你这手早该分了。”
宋奈子睨他一眼：“我不想谈恋爱了，恋爱真无聊，真没意思。”
陈斯译眼神晃了一刹，又笑了一笑。
注意到的宋奈子问他：“笑什么。”
“然后晚上蒙被窝找言情小说看？”
宋奈子被他戳中了小习惯，噎住后语，她别捏地狡辩，给自己的行为找合理的解释：“我需要一个慰藉的东西好不好。”
忽然地，陈斯译没马上接话，而说这话的女人也没抬头看见一双沉浸的眼眸，她只听见一句带有低笑，磁性，来自好朋友的特别问候：“那要不要我抱抱你？”
整个人仿佛被电流滋了一下，宋奈子听得愣住，她诡异地看着陈斯译，这个人居然难得不教育她。
没说话缝隙时间里，紧跟其后着陈斯译挑衅地抬眉：“想得美，我怀抱很贵的。”
宋奈子莫名其妙地松口气，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切一声：“长得帅了不起啊，大明星。下辈子小心变成猪。”
陈斯译没所谓地说：“长得帅就是了不起啊。”
她听笑了：“陈斯译。如果，我是说如果哦，我们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你一定要来养老院看我，然后，我们像现在这样，喝五块钱的豆浆，吹着夜风聊聊天，很惬意吧。”
宋奈子握着瓶身，碰了碰他的瓶子，换上大大方方地笑容：“祝我们伟大的友谊长长久久，也祝你早日大红大紫。我能不能暴富就靠你喽。”
一口气喝完剩余的豆浆，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宋奈子就转身自然地搭他的肩膀，说我先进去了。我要跟你的同事们好好搭建关系。
他看着她拉开帘子坐到位置上，缭绕的雾气把一切都氤氲。
陈斯译站在大马路，靠着她倚的柱子，把刚刚被碰过的瓶面转过来，摩梭几下。
嗡嗡地风灌进耳膜，鸣笛声渐渐被风化，全世界都稀释成默片，他心里想着，祝我们的，友谊，长长久久。
小代言的线下活动是在较偏的商圈，算公益性活动，宋奈子大学那会儿最爱做公益，她加入过志愿支队，在里面是那种平日不巴结学长学姐，也不搞那套什么学生会守则，没事儿就老潜水的成员。
一有离开学校出去做公益的活动，窜得比谁都快，她想得简单，加这个部门就是为了做公益的，只要不是出去正儿八经做公益的，她会找各种借口理由搪塞。
陈斯译的脸很好化，基本只需要搞定造型，再打点遮瑕盖住美人尖的伤疤，就很完美了。
宋奈子用小刷子沾了点乳液，擦在一小团皮肤，她勾腰凑近他，全神贯注盯着他的额头。
偶尔会有视线交汇的刹那，给他化妆的事儿还是学生时代，过去很久了，难免不太习惯。
他平静地撞上她的眼眸，恰如一颗泡腾片拾进凉水里，炸出无数气泡。
她化到一半很小声地跟他说：“闭眼。你这双桃花眼真是看猪都深情。”
陈斯译闭着眼，云淡风轻地调侃：“还是别这么骂自己吧。”
外人眼中，宋奈子宛如绘制一件艺术品那般在他优越的五官上弥补瑕疵，尽管看着没多少瑕疵。
旁观的小黎按流程等着给斯译哥拿各种东西，现在却安静得出奇，她闲来无事就观察这两人。
蓦地，蒋姐从外面进来，走到小黎身边询问准备情况。
小黎往她耳边凑了凑，悄悄说：“这个化妆师，和斯译哥磁场好搭。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蒋芬当然知道她在指什么，陈斯译告诉她要在团队里加个职位的时候，她就能猜到点东西了。
“你斯译哥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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