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安微微低头,目光沉静的落在面前狼狈的元汐身上,眼神深邃而又清冷,没有丝毫的波澜。
元汐厚脸皮惯了,故作若无其事的一笑,还朝他打招呼:“嗨,好巧啊,你也在这!”
“小姐……”
一旁的春芜也忍不住替元汐尴尬了。
这句话人家谢公子是会相信的样子吗?
许是元汐自己都感到尴尬了,郁闷的趴在地上。
炎炎夏日里,尽管这胡同处在背阴处,也有树荫遮蔽,依旧无法驱散那无处不在的闷热,地砖被晒得滚烫,石板缝隙间似乎也要冒出缕缕的青烟。
光是趴在地上这会,她穿在里面的衣衫就已经被汗浸湿,额头也渗出豆大汗珠,沿着鬓角慢慢滑落。
元汐趴在地上,感觉脸皮都快烫熟了,呼吸也有些稀薄,准备自己默默爬起来,就在这时,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忽然伸到了她的面前。
元汐不禁一愣。
顺着那只手慢慢抬眼,只见谢鹤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眼神中依旧是淡淡的清冷。
元汐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掌上,骨节分明,宛如玉匠们精心雕琢的玉笋,纤细又不失力量。
但许是因为常年握笔的缘故,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元汐盯着那双手看了好久,直到耳旁响起春芜的声音,才恍然回神,咬咬唇,轻轻将手搭在他手上。
相触的一瞬,元汐感到一股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的心不由的一颤。
那只握着她的手微微收拢,轻轻一用力,元汐便被从地上扶了起来。
元汐抓住他的手站稳身子,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低垂着眼眸,莫名不敢直视谢鹤安,声音细的如同蚊蝇:“谢谢……谢哥哥。”
谢鹤安微微颔首,声音清冷:“以后走路小心些。”
说罢,便准备转身离开。
元汐慢慢抬起头,望着谢鹤安清瘦俊雅的背影。
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涌起许多情绪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她有预感,她跟谢鹤安之间,如果她不主动,就真的没什么了。
其时已是日暮将近,热浪依旧滚滚,仿佛能将人的皮肤灼伤,偶尔一丝微风拂过,却也是滚烫的。
知了在枝头拼命扯着嗓子叫着,巷口也时不时传来摊贩们不耐的叫卖声,还有清脆而急促的车马声,嘈嘈杂杂,连成一片。
周遭的嘈杂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开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元汐突然往前跑了两步,叫住他:“谢哥哥。”
听到元汐的呼喊,谢鹤安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过头,只是轻声问:“还有何事?”
元汐快步跑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小声说道:“谢哥哥,这天太热了,能否讨杯水喝啊?”
谢鹤安微微垂眸,静静的看着元汐,身上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疏离。
元汐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咬了咬唇,还是厚着脸皮继续说:“我出来的匆忙,几乎什么都没带,没拿银子,也没带水壶……”
潜台词就是,她真的快要渴死了呜呜呜呜。
谢鹤安沉默不语,目光在她被晒得通红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
少女出门前精致的发髻因汗水跟尘土变得有些花乱,一支精巧的珍珠发簪斜插在发间颤颤巍巍,白皙的脸蛋上沾着灰尘,身上一件浅粉色的高腰齐胸襦裙也因摔倒沾满尘土,原本鲜艳的颜色变得有些暗淡。
许是因天热,雪白的额上布满细密汗珠,顺着纤细脖颈滑落,几缕发丝黏在汗津津的小脸上,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樱唇微张,只剩一对晶亮的双眸还和平日一样灵动。
见他一直不说话,元汐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拒绝时,却听到谢鹤安清冷的声音传来:“随我来。”
“??”
“!!!!!!”
谢哥哥准许她进去了?
元汐愣愣的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春芜上前来小声催促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唉了一声,欢天喜地的跟在谢鹤安身后。
皇上赐给谢鹤安的府邸在胡同深处,两扇普通的门庭,虽不像其他朝廷大臣的府邸那样气派,却也显得简约又不失雅致。
院子里种着几株翠竹,竹叶在热浪中轻轻摇曳,为院中带来几分清凉之意。
院子里面积不算太大,没有庭院楼阁,仅空荡荡的几间瓦房,正房两边各有一间厢屋,廊檐下堆放着一些物什儿,想是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元汐一边悄悄打量,一边跟着谢鹤安进了屋中。
屋内同样布置简洁,一张旧木桌,几把椅子,靠墙一侧的楠木书架上堆了一些典籍文卷,还有些笔墨跟纸砚。
谢鹤安踏入屋内,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他倒水的时候,目光专注而认真,修长的手指稳稳的握住茶壶,细小的水流缓缓注入了杯中。
倒满一杯后,谢鹤安又拿起另外一只杯子,倒了一杯。
倒完水后,他轻轻将茶壶放下,转身走向元汐跟春芜,脸上依旧是清淡的神情,将水杯递了过来,声音清冷:“喝些水吧。”
元汐抬眸看向他,然后接了过来,小声说:“谢谢,谢哥哥。”
谢鹤安闻言,与元汐的视线交汇,微微皱了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元汐赶紧低下头喝水。
生怕他连谢哥哥都不许她叫了。
一旁的春芜接过水,有些受宠若惊,看看自家小姐喝了,自己才咽咽口水,也赶紧低头喝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窗外偶尔传进来几声鸟雀的鸣叫。
元汐不想就这样离开是真,口渴也是真,她咕嘟咕嘟的喝完一整杯水,可依旧觉得口渴难耐,于是咬了咬唇,厚着脸皮看向谢鹤安,小声说:“谢哥哥,我能不能再讨一杯水喝啊?”
看到少女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谢鹤安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没说什么,再次提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
元汐双手捧着,等着水满了后接过来,迫不及待的再次一饮而尽。
喝完后,轻轻的用衣袖擦了擦嘴唇,原本因为天热而干燥的唇瓣此刻变得水润,泛着微微的光泽,仿佛清晨带着露水的花瓣。
元汐放下杯子,双颊微微泛红,然后朝谢鹤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喝饱了,谢谢哥哥。”
谢鹤安于是移开了眼,神色依旧冷淡,出声催促道:“天色已晚,你们喝完了,还是快些离开吧。”
他就这么不想让她多留一会吗。
元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像是被人拿重锤猛地敲了一下,失落感如潮水般涌过来。
但元汐还是强装着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一样的正常,抬起头,看着谢鹤安道别:“那好吧,那我回家了。”
元汐缓缓转身,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那抹纤细娇小的身影低着头,沐浴在余晖中,显得有些落寞。
谢鹤安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元汐一直走到大门口,也没有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
瞧见自家小姐伤心,春芜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她:“小姐……”
元汐深吸口气,暗暗的给自己加油鼓劲。
“没关系,谢哥哥能让我进门,已经很好了。”
“慢慢的来,不能急!”
春芜轻轻叹了口气,不明白在家里向来娇宠的小姐,为何对那个人如此痴恋啊。
两人走到半路,正准备去坐轿子,元汐忽然间停了下来。
春芜也紧跟着停下来:“小姐,怎么——”
“我的食盒!”
元汐立刻朝胡同口跑去。
她匆匆忙忙的跑到胡同外的那株大柳树下,发现食盒还在,轿夫仍旧敬业的守在那里。
见她们过来,轿夫忙起身过来:“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见你们忘了拿,才擅作主张提回来放在身边看着。”
元汐不禁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提起来:“谢谢刘叔。”
轿夫憨憨的摆了摆手:“小姐莫谢,这是小的应该的。”
元汐提着提盒,犹豫了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送过去。
春芜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劝道:“小姐,如今谢大人已然升了官,想必不缺这口吃食,况且方才……您若又给送去,怕也是自讨没趣,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实在不忍再看到自家小姐一遍遍受伤的样子了。
元汐微微抿唇,半晌才说道:“他如今升了官,我很高兴,不过做事要有始有终嘛,不管怎样,我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谢鹤安日后会是这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她可要好好抱住大腿。
毕竟老皇帝晚年精力不济,吏治松弛,文恬武嬉,朝堂之中各方势力暗潮澎湃,汹涌难平,放眼望去,能护佑他们元家的,也只有像谢鹤安这样的人了。
元汐走后,谢鹤安独自一人在椅子上枯坐了会,正要起身整理书卷,收拾行装物件,忽然听见了两声敲门声。
手中的活顿了一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前去开门。
走到门上,外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深色的檀木食盒,盒身雕琢着精美的花鸟图案跟云纹。
熟悉的食盒让谢鹤安的眼神微微一怔。
四周寂静无声,谢鹤安微微垂眸,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只食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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