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三号楼北诊区护士站。
因为疫情的原因,座椅每隔一个都拉上隔离带,让患者隔位坐,林野不想跟薛岚隔一个座,就坐在薛岚前面的位置转头看着她。
薛岚扫视等候区几乎坐满的人,探身过来压低了些声音,“这些人全是精神病?看着确实是都挺忧郁的。”
林野低声说:“你看叫号的屏幕,什么病都有。”
薛岚看了一眼,看不清,就听见机械式的女声一会儿叫消化内科,一会儿叫胸外科。
薛岚坐回去,原来是她想多了。
薛岚一直都觉得自己没病,充其量算是偶尔心情不太好,要是说暴力的话,她从小脾气就不怎么样。
但人到了这儿,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会不会一下被确诊个特别变态的病,直接就给她抬去精神病院关起来?
薛岚的心跳莫名变快了。
机械女声:神经内科薛岚请到二号门诊就诊。
薛岚一站起来,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是谁要去神经内科,而那个机械女声还自顾自重复了三遍。
林野走在她身边,“别紧张。”
“我紧张了么?”
林野轻笑,“你放心,这里不是心理科,医生对你的心结不感兴趣。”
这话说得薛岚有点疑惑,看精神病,医生不对你心结感兴趣,对什么感兴趣?
二号门诊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子。
‘神经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菱形脸女士,虽然神情淡然,但看起来很和蔼,“什么情况?”
“我的泪腺出了问题。”薛岚认真的说。
医生淡淡道,“情绪低落,总是哭。”
“……”薛岚尴尬的应了一声。
医生打开一边的血压仪给薛岚测量血压,“睡眠怎么样?”
薛岚:“还行。”
林野站在一边说:“她每天要睡一个多小时才能睡着,半夜三点总是惊醒,而且睡眠很浅,白天嗜睡,有时候一天睡十几个小时。”
医生在电脑上输入:睡眠障碍,入眠困难,易醒。“醒来头晕头疼么?”
不等薛岚说话,林野说:“疼,严重影响日常生活。”
“食欲怎么样?”医生又问。
这次薛岚抢答:“挺好的。”
林野继续补充:“有时候茶饭不思,有时候暴饮暴食。”
薛岚瞪着林野,林野真诚的看着医生,“我说的都是事实。”
医生头也不抬的继续打字,用叙述的语气说:“你是她男朋友。”
“我是她丈夫。”林野从手机里翻出了个什么给医生看。
医生定睛一看,笑了一下,“我不看这个。”
薛岚瞟到了,林野那傻狗给医生看结婚证,他怎么不穿根线挂脖里?
“体重有减轻吧?”
“有,瘦了六斤。”
“心情怎么样?经常情绪低落么?”
“嗯,怀疑活着的意义。”
“有服用过哪些药物?”
……
薛岚看着医生和林野你一言我一语,感觉看病的不是自己。
“大小便怎么样?”
“经常拉肚子,消化不良。”
薛岚懵了,林野这他妈是在马桶里按了摄像头么?
医生解开薛岚的手上的血压带,“心率偏快,你紧张么?”
薛岚矢口否认,“我一直这样。”
医生点头,“嗯,焦虑引起的。”
薛岚扬眉:“我不焦虑,我为什么会焦虑?”
医生:“很多原因都会引起焦虑。来,脱鞋,这边躺一下。”
薛岚一脸懵逼,医生这话说得,跟说了话似的。
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医生让薛岚盯着她的手,薛岚眼珠随着医生的手动起来。
这是在测试什么?
测试她是不是智障?
“抬腿。两条腿一起。”
薛岚照做,接着医生又用一个夹子夹她的脚,怪奇怪的。
“你这已经有抑郁了,先给你开副作用小的药,每天睡前吃半片,五天之后吃一片。”
这就结束了?
薛岚全程懵逼,从进来到走聊了不到十五分钟。
两人走在去那药的路上,林野看薛岚若有所思,“怎么了?”
“不应该给个表啥的填一下?”薛岚疑惑。
林野笑道:“填表测试的是抑郁情绪,有的人既是不是抑郁症,处于抑郁情绪的时候得分也有可能比抑郁症患者要高。”
“这也太快了。”
“会和你聊很多的那是心理咨询师,但他们没有开药权限,包括我在网上给你买的药,严格上来说也属于保健品。这的医生更关注的是你的躯体症状。拍片子抽血都不是判断抑郁症的主要依据,经验丰富的医生一般都可以快速确诊的。”
薛岚应声,这里的医生确实看起来像见过十万个精神病,你就是当着她的面把椅子吃了,她也能面不改色的说:这个药一天两次。
“你来过?”薛岚问。
林野应声,“十几岁的时候来过。”
林野在一楼大厅给薛岚打印了电子病历,电子病历上写着薛岚所有的症状,检查结果薛岚看不太懂,什么巴彬斯基征阴性乱七八糟的,但初步诊断结果薛岚能看懂:抑郁症焦虑状态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问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郝萌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薛岚在心底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还真的是脑子有病。
薛岚也可以尝试安慰自己两句了,你以为自己是情种?不,你其实是脑子有病。
有病好,有病吃药能好,总比当情种当舔狗当冤大头有前途,薛岚不由高兴起来。
林野拆开薛岚的药一个个看副作用,“一会儿我预约个私人心理咨询师,聊一聊会舒服些。”
“不想聊,我要聊跟你聊得了。”
薛岚这话一出口,林野听的笑成一朵花。
薛岚插着兜走出医院,瞧见林野看说明书看的认真,打趣道:“有没有刺激点的副作用?吃了觉得自己能飞那种?”
林野笑着点头,“何止,这个有致癌风险,这个有提高自杀率的风险,都特别刺激。”
“真棒。我喜欢。”
“就知道。”
林野往前走,下了医院门口的台阶发现薛岚没跟上来,回头看到薛岚看着他,“现在能说了么。她还做过什么?”
医院门口戴着口罩的人络绎不绝,两个之间却陷入与世隔绝般的寂静。
林野走上台阶,意念里心疼的捧着薛岚的脸,不想她不适,所以没有真的伸手,“其实有的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
薛岚撇头笑了,“老子承受得住。”薛岚抬抬下巴指了指林野手里的药,“不是还有药呢么。”
林野无奈转过身下台阶,“行,我带你去看。”
从市立医院开车去郝萌镇上的家四个小时,林野给薛岚拿了个眼罩,薛岚没要,开长途车无聊,她倒是不介意跟林野聊会儿。
闲聊时薛岚才发现自己看过的书和电影和林野高度重合,虽然是意料之中,薛岚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爱屋及乌是种普遍的现象,但对那个人喜欢的东西产生真正的兴趣,加以钻研直到精通,实在是少见。
车窗外的楼越来越矮,越来越稀疏,车子驶上高速。
郝萌大学的时候每个月回两次家,坐高铁只要两小时,那时候薛岚很想去一次郝萌的老家,可郝萌不愿意让薛岚去。
郝萌说,那个初中没有给她任何好的回忆,家乡也早就不是从前的样子,周围开工厂,树也砍了,河也脏了,乌烟瘴气,薛岚去了只会难受。
薛岚猜测郝萌可能是不想让自己看到那里还相对落后,自尊心受伤,就没再说想去的事,但郝萌不知道薛岚为什么想去。
薛岚想看看郝萌上初中的学校,想象十几岁的郝萌扎着马尾辫,穿着校服从校门走出来,然后去学校旁边的小吃摊,小卖部,买一些郝萌以前吃过的零食,用过的自动笔,小橡皮什么的。
薛岚想去看看郝萌小时候和伙伴摘桃的树,捉迷藏躲过的高矮房子,那个时候的小郝萌肯定可爱死了,薛岚不喜欢孩子,但是如果能生一个和郝萌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郝萌,天呐……那孩子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郝萌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人生,薛岚都想去看一看,仅仅是看看,就会像参与过一样满足,但这些话,薛岚会带进坟墓,郝萌不会知道,永远也不会。
“郝萌一直不想让你来她老家,其实是因为怕别人看到你们说她闲话,郝萌特别怕这个。”林野叹息说,“你有件蛇纹皮西装你还记得么?那个洞其实是郝萌偷偷烫的。”
薛岚眉心微动。
“她害怕和你穿情侣装。”
“真是个小机灵鬼。”薛岚笑了笑。
这是薛岚第一次来镇里,感觉除了人口比市里少,商场超市看起来老旧一些,似乎没什么大区别。薛岚脑海里对镇的影响类似于黄土高坡,这一块的世面薛岚确实是没见过。
林野停在一栋小洋楼旁边,转头静静看着薛岚。
薛岚瞅了一眼旁边的建筑,猜测林野眼神的意思,“这是郝萌家?”
林野应声。
薛岚这才又看向那栋小洋楼。
这是栋二层的简约欧式小楼,崭新的砖红色屋顶,窗前和房屋正面都有装饰型罗马柱,石牌门上刻有蔷薇花浮雕。
林野缓缓开动车子,绕到小楼旁边,“这是两年前才盖的,以前她家跟这栋一样。”林野用眼神指着不远处一栋砖房。
薛岚没有说话,视野里出现了一辆老款宝马,停在小楼的院子里。
“那是她弟的车,二手低配,十来万买的。”
十几万完全可以买个还行的新车,薛岚保持着对郝萌弟弟天然的敌意,“十来万就买个标,傻逼。她弟现在干什么呢?”
林野:“还在拍小视频,不过方向改了,有车了么,他现在拍霸道总裁小视频,他演霸道总裁。”
“哈哈哈哈哈哈!”薛岚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郝萌的爸妈也没在城里打工了,现在镇上开了个小超市。”
薛岚的笑容渐渐褪去,有种预感在心底叫嚣,越发大声,对上林野视线的时候,这种预感轰然成了真。
林野:“阿岚……你这三年赚的钱都给郝萌花了,你有算过花了多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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