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跃鲤走了许久,终于踏下最后一阶石梯。
灵韵峰牌坊巍然矗立,古旧沧桑,正午的烈阳垂直劈落,牌坊的影子笔直地砸在地上。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踏出界外的瞬间,山风掠过树林,呜呜作响。
她若有所感般,转身仰头回望。
乌鸦站在她肩头,看看她,又看看岁痕累累的石梯,面上全是骄傲:“不愧是我的主人,未雨绸缪,还没到任务节点,就开始在心中盘算计划,任务成功指日可待!”
江跃鲤:……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
她只是在心中吐槽,这天魔到底有多缺心眼儿,才住那么高,上上下下的快累死她了。
她抬手挡在眉前,眯眼望向头顶的老牌坊,牌坊有些褪色,在阳光下,“灵韵峰”三个字却似乎泛着微光。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有些发晕。
“该不会是晒出幻觉了吧?”她小声嘀咕。
算了,与其纠结这个,不如赶紧开溜。
这灵韵峰是九霄天宗的禁地,平日里,连只虫子也不敢随随便便往这儿飞。
就算真有人胆大包天闯进来,各种飞行法宝数不胜数,高端点的,直接传送过来。
总而言之,路对于此处而言,是多余的。
江跃鲤原本还有些担心,若是找不到路,她怕是要在这深山老林里,当一回人形开路机。
可当她真的踏上路程,倒是上演了一番“人到山脚必有路”的戏码。
柳暗花明,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平坦又奇怪的小路。
这条路真的太新了。
新鲜的泥土软乎乎的,还带着湿润的凉意,两旁的灌木丛也离谱至极,断枝的横截面翠绿鲜嫩。
泥土腥气和草木清香混在一起。
江跃鲤有些怀疑,若是她下山脚程快一些,还能看到铺路的人。
她盯着眼前这条过分殷勤的小路,嘴角抽了抽。
这哪是路啊,分明就是在请君入瓮!
要么走这条明摆着有诈的路,要么留在魔宫饿死,要么自己开一条路……
这三个选择,但凡犹豫一分钟,都会对不住自己。
江跃鲤果断往小路前行,才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就开始扭曲。
她一步迈出去,周围的树木刷刷地往后窜,像是按了快进键似的。
头晕目眩地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繁华的城镇就这么大剌剌地出现在她面前。
待回过神来,她已身处在城镇中心。
身侧人来人往,街道车水马龙,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成人闲聊声扑面而来,天空还荡悠悠漂浮着飞舟。
忽然从与世隔绝的魔宫,转换到热闹的城镇,吵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此时,肚子适时地响了一声。
江跃鲤摸着几乎要瘪下去的肚子,转头四处张望,选定了一家热气腾腾的面摊。
药箱里有些银两和浑浊的灵石,应该够一顿吃。
她攥着药箱背带,站在面摊前,身后路人的对话飘入耳中:
“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真的有人从魔宫活着走出来了。”
“哪位大能破了天魔的阵法?”
“具体我就不知了,这天怕是要变咯……”
……
那几名衣着华贵的路人渐行渐远,谈话声消散在嘈杂的街市中。
江跃鲤转回头,正想要开口询问面价,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江师妹。”
这一声低磁性、温柔,话语间带着甜腻感,仿佛在路上听见小情侣你来我往,打情骂俏。
听得她有些别扭。
她想,应该不是叫她的。
江跃鲤没有回头,继续朝面摊问道:“老板,素面怎么卖?”
“江师妹。”那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
面摊老板截住话头,目光直接越过她,跟川剧变脸似的,面上一下子便堆满了殷勤的笑容,眼尾纹路堆叠在一起。
药箱里的乌鸦顶开药箱盖子,探出脑袋,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主人,有人在叫你。”
江跃鲤:“……”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在纠结,穿越了却没有自带记忆,该怎么蒙混过关?
听那缱绻的语气,不会是原主的老相好,或者正在暧昧的人吧……
说好的只入门了三个月,说好的性格内敛不爱社交呢?
怎么在大街上随便都能看到一个熟人啊!
江跃鲤慢吞吞转身,目光落在唤她的人身上。
好一个贵气逼人的大帅哥。
这人一袭月白长衫,玉带束腰,腰间戴着一块莹润的玉牌,上面刻着九霄天宗字样,是内门弟子的象征。
他面容俊美,眉目含笑,唇角弧度恰到好处,连站姿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整个人透着一股端方雅正的君子气度。
好看是好看,可江跃鲤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像是一个精致木头娃娃,雕刻得非常板正,有棱有角的那种。
帅气,但有种拟人感。
“……师兄。”江跃鲤试探地回应。
以原身小虾米的身份,遇见同门叫师兄师姐,基本错不了。
对方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如清泉:“是我唐突了,还未自我介绍,在下苏玉衡,天剑峰现任大弟子。”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每个字都咬得清晰端正。
拟人感更强了……
盯着他那过分标准的笑容,江跃鲤一时走神,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已经……” 入魔了吗?
你是大师兄,那魔宫里面的是谁?
苏玉衡神色不变,有些苦恼,似有些遗憾道:“入魔的是我师兄,天剑峰前大弟子。”
江跃鲤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老二上位了啊。
再后来,她实在推脱不过,只得跟着这位二大师兄去了一间茶楼。
这茶楼临江而建,朱漆雕栏,飞檐翘角,檐下悬着精巧的铜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苏玉衡要了三楼最里间的雅室,推窗便可以看到浩渺的江景,风景秀丽。
临窗处设着一张紫檀木矮几,一束粉梅斜插在白瓷瓶中,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两人在窗边落座。
“江师妹请用茶。”苏玉衡推来一盏茶。
江跃鲤低头接过。
女侍自外而入,呈上的一份晶莹点心,隐约可见内里包裹的灵果馅料。
“这是用百年朱果制成的甜点,不仅滋味甘美,还有缓解疲劳之效。”苏玉衡唇角含笑,“师妹尝尝。”
走了大半天,江跃鲤的确有些累。
本来就准备吃午饭的,她也不委屈肚子。
应了一声,伸手捏起一块橙黄晶莹的点心。还未入口,清甜的果香便沁入鼻尖,让她精神一振。
她低头,刚咬下一口,听见苏玉衡道:“师妹,我有一事相求……”
“噗!”
江跃鲤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咬下的那一口甜点吐回掌心。
二大师兄!别搞!
她一个外门的小菜鸡,要修为没修为,要背景没背景,能帮得上内门大弟子什么忙!
果然是鸿门宴!
苏玉衡完全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
他自幼在内门长大,见惯的都是知礼守节的同门,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当面吐点心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间。
江跃鲤大受震撼,连手中的甜点都变得烫手,一下子也不知该说什么。
雅间内顿时陷入死寂。
香炉白烟袅袅,室内的沉默相当尴尬。
这是一口甜点引发的惨案。
江跃鲤眨巴着大眼,盯着苏玉衡,等着他的下文。
苏玉衡被她盯到有些不好意思,躲开视线,假咳两声道:“其实这也是宗门的任务。”
除了天魔和他那头魔兽,从来没有活物进去魔宫后,还能活着出来的。
她,是这千年来的第一个。
作为天剑峰新任大弟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峰主之位,他本想以个人名义拉拢这位特殊的外门弟子。
可眼下看来……她的防备心果然很重。
修为不高,心机却相当深沉。
是个值得他注意的人物。
此刻,“心机深沉”的江跃鲤轻皱眉头,沉思、判断。
——他的两声咳嗽,是否经过精心计算。
她把奇奇怪怪的想法挤走,说道:“我的任务,是去象屿山救人,可是和师父走散了。”
苏玉衡突然低头掩嘴,宠溺地低笑两声。
江跃鲤嘴角一抽,维持着表面礼貌的微笑,内心却在疯狂咆哮:二大师兄,你别这样!和你真不熟啊!
“你的任务已变。”苏玉衡姿态优雅,端起茶盏,“现在需要你潜入魔宫,打探天魔的动向。”
江跃鲤又在心中狂叫:二大师兄,你别这样!我真的是小菜鸡啊!
她苦着脸道:“大师兄,你也知道,我修为低,胆子小,这任务太重,实在是担心耽误你们的事。”
苏玉衡道:“时间紧,任务重,更能体现你的能力。”
绝了!
为什么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但是……”
“没有但是。”苏玉衡打断她,氤氲的茶雾模糊了他的神色,“这是宗门任务,落到谁头上都推脱不得。”
这句话,倒是让她想起便宜师父对宗门的介绍,只进不出,简直就像一个诈骗集团。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能将任务先应下。
江跃鲤觉得她在这里也是一个社畜,不,是修畜,她才来了两天。
两天!
已经接了第三个任务了!!
救人、议和、细作,干的都是九死一生的勾当啊。
突然,乌鸦脑袋顶开药箱盖子,道:“刚好,反正你也要救……唔唔唔。”
江跃鲤熟练地帮它手动闭嘴。
强调了许多次,它还是到处泄露天机,果然脑子不太灵光。
确认乌鸦不会再乱说话后,视线再次落在苏玉衡身上。
即便相处了一个时辰,她还是不能适应他的端庄,真的有种微妙的机器感。
她眼眸露出一丝疑惑,他不累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苏玉衡升起一股不信邪的胜负欲。
他容貌俊俏,外出时若是遇见师姐师妹,大多都娇羞地偷偷看他,遇到狂热的,甚至会尖叫。
今日他还特地换了一件好看的衣袍出门,怎么这位外门师妹如此平静?
难道是他表现得还不够亲近?
他决定先找一些话题拉进两人关系,于是刻意放柔了嗓音:“你药箱里的灵宠,是天魔送给你的吗?”
江跃鲤闻言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她的乌鸦没有魔气,是灵兽,不是魔兽,你那一双桃花眼是装饰吗?
她身家清白得很,才没有跟魔什么的混在一起。
苏玉衡见她反应这么大,反而来了兴致:“那这灵宠是……”
产生灵智,会说话的灵宠极少,可不是一个外门弟子可以随便拥有,或者轻易留得住的。
江跃鲤道:“它自己飞来的。”
苏玉衡心下了然,只当她要遮掩与天魔的牵连,才这般讳莫如深。倒也不着急相逼,暂且由着她支吾其词。
只在心中感叹,曾听说天魔年少时,无情无欲,却画过一个女子的肖像。
只是后来陡生事变,那画像已焚烧成灰。
不知她能否也能让天魔记挂到这种程度。
客栈女侍陆续端上各色精致的甜品点心,摆满了整张桌子。
事情定了下来,两人气氛又轻松了些,边吃边聊。
江跃鲤从苏玉衡口中得知,天魔名叫凌无咎,已经活了一千多年。
再多的信息他便再不肯透露。
江跃鲤其实隐隐约约有察觉到,苏玉衡表现出来的,不是真正的他自己。
他是一个野心极强的人,表面却装作一派温和,江跃鲤和他相处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又聊了一会,她发现这位二大师兄很在意和大师兄的比较。
她脑袋灵光一闪。
这不是经常出现的配角设定吗?
因为嫉妒男主,所以不断地去模仿,不伦不类,直到把自己也给扭曲。
目前为止,江跃鲤也没有意识到,剑魔和天魔其实是两个人。她不知道剑魔才是苏玉衡的大师兄,一直拿凶名在外的天魔和苏玉衡对比。
于是得出了第一个结论:苏玉衡东施效颦,模仿得相当失败。
第二个结论:千万不要再学你家大师兄啦,他现在有些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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