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有时会想，如果她没有出现在周尧面前，如果她没有故意接近、用手段博得周尧好感，那么周尧应该会像原本的剧情一样，过上平静的日子。
他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瑟瑟发抖，乞求着一点触碰和温暖。
周尧还受着伤，折腾这么一遭，情绪消耗极大。
林沅没有多说什么，安抚好他的情绪后，便让周尧去吃些东西。
他镜片后的眼睛红红的，坐在餐桌旁，垂着眼，一口一口缓慢吃着饭，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就像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林沅原本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她摸了下口袋，没有摸到手机。
林沅站起身，周尧像是突然应激了一般，浑身抖了下，然后慌张抬起头，急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林沅的动作停住，视线从客厅移到周尧的脸上，似乎感受到了他心头骤然升起的恐慌。
“...不走。”
她又重新坐了下去，拿起一双筷子，给周尧夹菜。
嗓音很轻，像是抚慰：“你慢慢吃。”
一顿饭吃完后，林沅让周尧去休息，周尧没动，林沅只好领着他进卧室，周尧亦步亦趋跟在林沅身后。
他躺在床上，伸手捏住林沅的衣角，乌黑的眼睛似含着水雾，直勾勾看着林沅，哑声道：“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林沅低眼就看到他手腕上的疤痕，她没有拒绝，坐在一旁，任由周尧拉着没松手。
周尧一颗心安定下来，他放松后，浑身的疲惫感顿时席卷而来。
他强撑着，眼眶酸涩也舍不得闭上。
直到林沅出声：“你睡吧，我在这里不走。”
周尧侧着身，闻言睫毛颤了下，捏着林沅衣角的手指又紧了几分，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林沅坐在床侧，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周尧的呼吸声慢慢平稳之后，林沅才转过头。
他即使是在沉睡，模样看着也不安稳，眉头浅浅皱着，苍白的唇也微微抿起，就像是一尊脆弱的琉璃器，经不起任何打击和风浪。
林沅想起身离开，可她只要试图把衣角拽出来，周尧的手指就会颤动，一副随时要醒过来的模样。
林沅没办法，最后低头解开扣子，把外套留在了周尧的床上。
她缓缓退出房间，把门小心关上，去客厅的沙发上拿手机。
雪球睡醒了，过来蹭着林沅撒娇。
林沅感受到腿边的毛绒绒：“等一下哦，一会儿给你倒猫粮。”
雪球喵着蹭了两下，跑开了。
林沅手机上有一大堆要回的消息，今天晚上陆溯安要录制晚会，而且她还没有联系文如晞，告知她现在的情况。
“沅沅——”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林沅一愣，抬头才发现是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地毯上放着一个遥控器，雪球正窝在旁边舔毛。
可能是刚才雪球跑着玩时不小心踩到遥控器，这才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正在播放录像，画面上是高中时期的林沅，坐在长桌旁，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枝桠洒落下来，落在女孩乌黑柔软的长发上。
话剧社的社长手持DV机录像，声音充满朝气:“今天第一次围读剧本，有什么感受呢？”
林沅笑意盈盈：“很想摔本走人呢。”
画面开始晃动，镜头对到地面，社长恳求的声音传出：“沅沅，说点官方的话，我还要剪辑发到学校官网呢。”
再次对准林沅后，女孩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弯着，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白皙的小脸显得漂亮又乖巧。
“首先我非常感谢学校和老师给我这个机会参与这场话剧的演出。”
“剧本非常震撼，居然能把童话故事与魔幻现实主义结合得如此完美，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林沅微笑：“我本人非常期待出演这个角色。”
社长大功告成，恨不得抱着林沅亲一口：“宝贝，果然还是你最给我面子。”
电视屏幕前，林沅怔怔地看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高中排练话剧时留下的录像。
她当时知道社长录了不少，但一次都没看过。
这个录像似乎被人剪辑过，下一秒就换了一个场景，是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上，画面里林沅坐在舞台侧边，正拿着剧本背台词。
背景音里传来赵子衿的声音：“真的不能换一下角色吗？”
他非常崩溃：“你让我当着阿尧的面和林沅跳双人舞...这跟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谁让你背后搞小动作的。”
社长冷酷无情：“这就是抽签作弊的报应。”
后面再一换就是社长在跟他们商量妆造的事情，DV机被随手放置在旁边，周尧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里，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坐在林沅旁边，满脸不耐烦：“我不要戴假发。”
“这个...还是戴比较好，我们毕竟是童话故事。”社长和他相处了这么几天，已经略微摸索到和周尧说话的方法。
“沅沅也要戴的，你俩戴的假发颜色是一样的。”
社长求救的眼神看向林沅：“对吧沅沅？”
林沅趁着这个空隙在看周尧的月考卷子，闻言应了一声：“对。”
她还是开口劝了：“戴一下吧。”
林沅在那个时期哄周尧已经得心应手，轻声笑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戴什么都好看的。”
如此直白的话，背景音都能听到别人细细的抽气声。
周尧却很吃这一套，他垂下头，似乎是摸了下鼻尖，瞬间不出声了。
屏幕上依稀可见他泛红的耳根。
林沅坐在地毯上，看着一个个场景掠过，意识到周尧应该是只把有她出现或者说过话的画面留了下来。
她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林沅才真切感受到当时她对周尧的偏心居然这么明显。
怪不得。
林沅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睫毛垂下。
怪不得在遇到陆溯安之后，她只是稍微和周尧拉开一点距离，周尧的反应就那么剧烈。
林沅拿起遥控器，摁了暂停。
林沅想，他是经常看这个录像吗？
画面停在他们在集体排练的时刻，林沅手里握着剧本，正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夏清和赵子衿对戏。
而周尧就站在林沅身旁。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雪球在旁边发出的细微动静。
林沅突然想到庄雨在很久以前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下次和周尧见面，你可以看看他的眼睛。”
眼睛。
屏幕上的男生垂着眼，漆黑的眼眸浮动着柔和的波光，唇角带着笑意，神色温柔得不可思议，含着万般的温软缠绵，定定注视着她。
*
周尧做了一个噩梦。
他又梦到那个晚上，林沅神色平淡的对他说：“周尧，我不喜欢你。”
“跟你在一起，我很累。”
周尧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手指下意识收紧，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后，周尧愣了片刻，然后发现自己手中拽着的是一件外套。
林沅的外套。
周尧坐起身，把林沅的外套抱在怀里，脊背微微弯曲，闭眼，沉沉松了口气。
...是真的。
林沅真的来过，不是他在做梦。
屋内屋外都一片静寂，周尧知道林沅已经走了。
林沅肯定是会走的。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周尧心底一片冰冷，他的视线掠过一旁，突然顿住，
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字。
——我晚上有工作，先走了。
——睡醒后记得吃晚饭，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尧看到纸条后，拿起手机，立刻给林沅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背景音有点吵，林沅的声音模糊传出：“喂。”
周尧喉结滚了一下，开口嗓子有点哑：“林沅。”
“你醒了啊。”林沅应该是往安静地方走了几步，声音比刚才清晰不少。
“正好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林沅：“你把人放了吧。”
方砚其实还困在警察局里，上次回总部都是他找了人替换才脱身。
“我和他有点误会，现在都已经说清楚了。”
周尧的手指攥紧林沅的外套，低声回道：“好。”
林沅问：“头还疼吗？”
周尧抿了抿唇：“有点。”
“我今天要忙到很晚，估计没有时间再去看你。”
林沅说：“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
她旁边似乎有人凑过来说话，声音很小：“沅沅姐，陆哥要上场了。”
林沅的声音含糊了点，应该是把手机拿远了，“好，我马上过去。”
周尧垂着眼没吭声。
不多时，林沅接着说：“我还有事要忙。”
“你先去吃饭吧。”她说：“我明天上午再过去。”
“在你拆纱布之前，我会每天过去给你送饭。”
周尧愣在原地，喉咙里一片干涩。
林沅问道：“可以吗？”
周尧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呼吸沉了一点：“好....”
林沅挂掉电话之前，周尧的声音传出来。
他好像是怕林沅忘了，又重复了一遍：“你明天一定要过来。”
周尧小声道：“我在家里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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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在家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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