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告诉我,你递给陈孟青的是什么东西!”
程放咬牙切齿,黑黢黢的眼眸里都像有火焰在喷射。
“是纯良少女天真可爱的内心剖白投射纸张上的一封……情书。”
许郁桑尬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
早上才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给程放的情书,
下午他俩就双双穿越到六年前,
在隐蔽的小角落里围观了十六岁的许郁桑将它递给陈孟青。
程放眯着眼睛,呵呵冷笑,“哈哈,早就发现你是个会过日子的。”
“送出去的情书都能回收,循环利用,物尽其用。”
他冷嘲热讽。
许郁桑心虚地扭头,压根想不出什么话儿来。
却见他突然大步流星地往十六岁的许郁桑那里走去。
许郁桑顾不上被发现,大声喊道:“你要干嘛去啊——”
程放理都不理,
径直走向十六岁的许郁桑。
她刚刚给陈孟青递了情书,
但好巧不巧教数学的宋老师派同学来把他喊走了。
临走前,
陈孟青把情书揣兜里,
清浅温润地笑,“我回去会好好看的。”
十六岁的许郁桑,
暂且就叫她小桑吧,
还沉浸在陈孟青温暖纯净的笑容里,
揣度他是否已经从她的表现里猜到她递给他的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意。
注意到程放气势凌厉地向她走近时,
小桑顿时惊惶错愕,
手指无意识地捏住校服下摆。
“你是谁?”
她细细打量气势汹汹靠近她的陌生男人。
五官轮廓跟她的同学程放宛若双生,
只是男人的面部线条更柔和些,
身上也透出明显的成熟。
程放拽得二五八万的,“你老公。”
许郁桑脚趾抠地,就快掘出一个土拨鼠自由出入的深洞。
小桑瞪了眼程放,“你不仅长得跟程放像,还和他一样脑子有病吧。”
程放绷紧脸,“去把情书拿回来。”
“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我把情书给谁,关你什么事。”
小桑气呼呼地叉腰,给程放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
程放人高马大,衬得身段玲珑的小桑娇小柔弱。
她不忿地抬头,眼神沉沉。
看上去,倒像是老父亲在教训青春叛逆少女。
可程放仿佛就是较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儿,
“就凭你以后是我老婆。”
许郁桑远远地旁观,
无助扶额。
他平时也不是这样儿的,
情绪稳定,温柔平和,
怎么穿越到六年前跟小桑说话就犯浑得不成样子。
小桑,十六岁的许郁桑,还没成年。
他一口一个老婆,
她不给帽子叔叔打电话告骚扰真是心慈手软。
2
程放好像忽然间变成了很奇怪的人。
“许郁桑,去把情书拿回来,听见了没有。”
程放盯着小桑催促。
情形尴尬到许郁桑再也缩不住,小跑到程放身边,拉他的手,
“程放,好丢人啊,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程放岿然不动。
“程放?”小桑低喃。
虽然许郁桑有意用侧脸朝着小桑,但她仍然看清了她的样貌,
惊呼,“你又是谁,你为什么跟我长得那么像?”
程放唇上勾起一丝笑,
“她是六年后的你,许郁桑。我们结婚了。”
小桑捂住耳朵,崩溃地直摇脑袋,
“我不信,我不信。”
俄顷,
她凝视许郁桑,指着程放申斥般说道:“为什么我以后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什么叫他这种人。
程放脸色一滞。
小桑发布宣言似的铿锵有力,“我喜欢的是陈孟青,除了陈孟青,我谁都不嫁。”
程放凝固的面色似乎更僵硬了点。
他从不知道一开始许郁桑暗恋的就是陈孟青。
结婚前他问许郁桑为什么愿意嫁他,许郁桑都不打草稿就说因为高中时候就喜欢他了。
听着小桑嚷嚷,疯狂自爆,
许郁桑也快崩溃了。
小桑还在输出,“嫁给你?六年后我的眼光已经差劲到这种地步了吗。”
程放握紧许郁桑的手腕,
不顾她叫痛,
他磨牙磨得咯咯响,“许郁桑,什么叫我这种人。”
“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眼光差劲。”
3
陈孟青、程放和许郁桑是高中同学。
他们俩是好兄弟,平时成群结队的,去食堂吃个饭都要勾肩搭背。
许郁桑瞅见陈孟青的背影也会笑嘻嘻,
一瞥瞥见程放却立刻不嘻嘻。
十六岁时嫌弃他嫌弃得不行,
定义他为陈孟青的狐朋狗友。
决定跟程放结婚时的许郁桑二十二,
还没爱上他,
但已经是个很会说话很会哄人的老世事。
许郁桑跟程放说的是,
高中就喜欢上他,
从此魂牵梦绕,
一直都很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跟他结婚,
是许郁桑的如愿以偿。
程放很受用这些“真情流露”,
一心一意宠着许郁桑,
洗衣做饭,挣钱给许郁桑花,模范三好丈夫。
她感动得用更多甜言蜜语奉承,
程放更对许郁桑千依百顺,有求必应。
而今,十六岁的许郁桑疯狂自爆,程放的脸色乌云滚滚。
许郁桑心虚地连拉程放的手都松开了。
“这个……那个……”
“我能解释的。”
“但是我们不要再在这里好了吗。引人注目,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许郁桑跟他是六年后穿越过来的。
如果被人发现,指不定就被人盯上害了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心谨慎总是好的。
因此他们一开始只是躲在小角落,狗狗祟祟,暗中观察。
小桑看看许郁桑,又看看程放。
张口还要说些什么。
突然,刺耳的上课铃响,她匆匆地往教室跑。
高中生是这样的。
铃声就像某个神秘的召唤仪式,
一响,会打碎高中生忙里偷闲的美好时光。
4
许郁桑跟程放回他市中心的公寓。
他名下数不完的房产,
暂时住在那里,
掩人耳目。
房门用的密码锁,
许郁桑感叹他记得六年前的密码,
记性真好。
他满面冷漠地扫了许郁桑一眼,
“990520,我从来没改过密码。”
这不是她的生日吗,许郁桑愣住。
他说从来没有改过,
那就是至少六年前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许郁桑怔忡,想不到怎么接话。
默默跟程放进了公寓。
许郁桑叫他,
他冷漠地应一声。
转首看他,
他那张脸啊晦暗丧气,
与许郁桑对视的眼里透出一丝冰凉怨怼。
“你生气了?”
程放没好气,竹筒倒豆子,“我不能生气吗。”
“眼睁睁看着你把情书递给别的男人。”
“嚎着闹着说为什么会嫁给我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就那么惹你厌?你就那么看不上我?”
诘问劈头盖脸,
疾风骤雨般打得许郁桑头昏脑胀。
她闭了闭眼,实在没有勇气直视程放的眼。
觉得自己尬尴窘迫,
仿佛一蓬蓬的热气仿佛蒸腾着她的血液,
熬得许郁桑崩溃绝望。
天杀的,
为什么要送她和程放回到六年前。
难道是为了惩罚她不及程放爱她那样爱他深入骨髓。
许郁桑嗫嚅着,
大脑里思绪混杂,
根本拼不出半个音节。
程放这张脸比涂炭还难看,
不把他哄好,
许郁桑也不好受。
脑海里循环的只有无用的催问,“怎么办、怎么办。”
心脏却猛然抽搐了一下。
被捏碎似的裂痛,迅速传遍四肢百骸,捶得膝盖一软,蓦然许郁桑就倒了下去。
程放心慌意乱,连忙来扶许郁桑。
“许郁桑,你怎么了?”
他搂着许郁桑,许郁桑抱着他,轻轻地摇头,“没事。”
许郁桑的身体很健康,也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眼下她心痛如锉,
浑身失了力气,
也只是失了力气,
意识非常清醒。
的确是许郁桑在心痛。
不过是十六岁的许郁桑,小桑。
许郁桑跟她本来就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人,
所以许郁桑跟她感觉互通。
她叫着嚷着为什么会嫁给程放时,许郁桑已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怨怼委屈。
现在强烈的心脏抽搐,
不言自明,是她在面临什么,心痛如绞就快碎了。
程放抱许郁桑到床上休息。
耐心体贴地照料。
许郁桑沉沉睡过去。
做了一个极悲伤的梦。
5
她回章安那天,是2014年12月19日。
天阴,空中压着一攒犹如浓墨泼洒过的乌云,时断时续地吹涌冷风。
南国的冬天又湿又冷,穿再多衣服也挡不住湿气往骨子里钻。
许郁桑不由拢紧呢绒大衣领口。
没有忘记每年冬天这种沁入骨髓的冷意,只是过去几年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四季湿热的异乡。
刚出走便已经明白,章安城以后只在回忆里。
她为奔丧回来,下了飞机。
把东西放到酒店,第一个来的地方却是东巷老街。
章安城发展得日新月异,她快不认识它了。
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却依然如故,古朴陈旧。阴天让它远远望去,分外像电影镜头里陈旧的画面。
十几年前的记忆被悄然唤醒,夜晚天高云淡,两盏路灯站在小巷巷口,灯下蚊蝇飞舞,昏黄灯光沉静地地上划两个圈。
青春正好的男孩和女孩并排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拐进小巷内。
老巷还是老巷,男孩和女孩却都已经长大,离散。
许郁桑踱步走着,细细打量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和画面里的另一个主角不期而遇。
许郁桑愣怔半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巧啊。”
那么多年不见,陈孟青和以前似乎没有区别。
他的个子长得高,模样生得好看,五官周正,鼻梁挺直,眼睛清澈深邃。
许郁桑略微地弯弯唇角,“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陈孟青神情迟滞,眼内转瞬而逝一丝难以置信,“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许郁桑看眼他,目光交织的前瞬,便迅速低垂下眼帘。
她没再说话,他亦缄口不语。
多少有点意外,在这里遇见许郁桑。
他默默地打量许郁桑,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好像意识到气氛不大对,陈孟青道:“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吗?星期天到星期四晚上,我们都结伴回来,偶尔你起早了,还能一起去学校上学。”
陈孟青比许郁桑大半年,但是同一年上小学,就读于同所小学,同所初中。
小学初中都是隔壁班,他们两家捱得又近,两家父母接孩子放学时会顺便将另一个带回来。
升入初中以后,他们就开始蹬自行车上下学。
许郁桑心底油然生出一阵裂痛,像有双强健有力的手生生地掰开左右心室。
她刻骨铭心地记着,嘴上却说:“那都是初中的事了,时间太久,我忘的差不多了。”
然后,四周又宛若陷在湖底般安静下来。
陈孟青声音忽然有些沙哑,“你还好吗?”
“很好,”许郁桑上抬视线,惜字如金,“你呢?”
得到陈孟青“也很好”的回答。
他当然过得不错,如愿以偿娶到他爱的那个人,落得圆满。
而且妻子娘家家大业大,小夫妻无忧无虑地过着优越生活,更锦上添花。
许郁桑嘴角抽搐,眼眶忽然湿热,“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的眼泪就快流出来。
但她不愿意他看见。
所以只得快步掠过他身边。
转过巷口,不管脚下穿着的是双细高跟,失魂落魄地奔跑。
她毕竟爱了他那么多年,怎么能怨怪自己才见面就丢盔弃甲。
她好爱陈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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