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
“诺，你们的晚饭。”江潮一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辛苦啦！”江思昭笑着接过袋子，起床，动作利落地将里面的餐盒一样样摆在孟涵虚床上的小桌子上，坐在了孟涵虚对面，饭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趁这段时间，你也给自己放个假吧，”江思昭低头摆弄着餐盒，说道，“想去哪儿玩就和涵虚说，让她给你安排。”
江潮一抬起头“嗯……我房间还能住吗？”
“可以啊，”江思昭耸了耸肩，“就是床单被罩你可能得自己换新的，柜子里都有。房间一直有人打扫，干净是干净的。”
孟涵虚靠在床头，闻言插了一句：“潮一，你要是觉得来回麻烦，可以去我家的酒店住，离这儿近，环境也不错。”
江潮一摆了摆手，语气坚定：“不用，还是在自己家舒服。不差这点路。”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江潮一站起身，顺手收拾起桌上的空餐盒和垃圾，“等你们吃完，我把垃圾顺便带走。”语气自然，动作利落，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琐碎。
——回家——
有些年代的老旧小区，为了市容市貌，外墙还被特地翻修了，但小区内部还是和以前一样。
三栋五楼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陈旧的气息，像是时光在这里沉淀了下来。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老旧的相框，里面是一家人的合照，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笑容依旧清晰。江潮一站在门口，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房间里的摆设几乎没变，沙发还是那张米色的布艺沙发，茶几上摆着一只陶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花，颜色早已褪去，却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书架上堆满了旧书和相册，角落里还放着小时候组装的模型飞机，虽然蒙了一层薄灰，但依旧稳稳地立着。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床单被罩整整齐齐地叠在柜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房间里的布置简单而熟悉，书桌上还摆着高中时用过的台灯，角落里堆着几本旧课本和笔记本。
江潮一换上干净的床单，躺下的那一刻，熟悉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窗外传来几声虫鸣，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江潮一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换上运动服出门跑步。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街道上行人寥寥。跑完步，她回家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顺手给两位病患带了早餐。
八点多到医院时，陈澈已经在病房里了。她手里拿着一瓶药，正好看到江潮一来了就递给她，语气温和：“这个是祛疤痕的药，我这正好有一瓶，短时间内不好买，你们可以先用着。”
“谢谢。”潮一接过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送她到门口。
关上门，江思昭立刻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显然是想让他自己“招供”。
“就以前的同学……”江朝一无奈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
“那昨天怎么不说？”江思昭挑眉，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昨天没认出来。”江潮一耸了耸肩，语气平淡。
“哦？还是人家先认出你的喽，那不得了。”江思昭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这么多年人家还记着你，而且还是叫‘潮一’哦。”
“姐……就普通同学。”江潮一叹了口气，实在没力气争辩，也不想再谈她。
“好哦。”江思昭看出了她的回避，没再继续打趣，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吃早餐。
江潮一足足在病房里干坐了半个钟头，等她们吃完饭。她的存在感太强，连江思昭都有些不耐烦了。
“你要不出门走走逛逛吧，这儿真不用你这么守着。饭点时候再回来就行。”江思昭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江潮一想了想，点头道：“好。”
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剩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仿佛空气都轻松了几分。
孟涵虚靠在床头，忽然开口问道：“你妹她谈过恋爱吗？”
江思昭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啥都知道吗？”孟涵虚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那是现在，”江思昭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以前我比较忙，她在学校也乖，什么也不用操心，就……”
“那这么说，她高考填报志愿什么的也是自己搞，你都没帮着看看？”孟涵虚继续追问。
“我问她了，她说已经填好了，然后我看了看也还行。但后来她又和我说改志愿了，我还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错了，结果她填了个军校……”江思昭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孩子大了，也不好说什么。她做什么我都支持她，我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呀，有姐姐真好啊。”孟涵虚笑着打趣，“我也想被姐姐养一辈子。”
“咳咳，潮一不在，你说话就大胆了是吧。”江思昭耳朵有些红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却也没再说什么。
…………
江潮一带上门，走廊里偶尔有护士推着药车匆匆走过，车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护士站离得不远，只隔了几间病房的距离。看到她出来，几个护士不约而同地投来探究的目光，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打量。
她没有停留，径直下了楼。到了一楼，才放慢脚步，有闲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第三人民医院是家综合性很强的三甲医院，环境整洁，设施先进。前不久才搬迁到新院区，现代化的建筑风格让人眼前一亮。外面还有个小花园和运动场，食堂旁边更是热闹，面包店、咖啡店、小卖部一应俱全，像是医院里的小型商业街。
江潮一走到食堂二楼咖啡店旁，发现休息室里没什么人，便点了杯拿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花园，风景不错。她掏出手机，随手刷起了新闻。
正看得入神，远处一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谈论声，打破了休息室的宁静。
“哎呦，谁不知道她那主治医师是怎么上去的？”一个短发女人撇了撇嘴，手指轻轻敲着咖啡杯的边沿，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听说没少陪领导喝酒呢。”
“可不是嘛，”旁边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镜框，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记得有一次，还和妇产科的林主任吵起来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林主任都多少年的资历了，她还能更懂嘛。”另一个马尾女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看那家属都堵到医院门口了，吵着要赔钱呢。啧啧，真是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短发女人翻了个白眼，手指卷着耳边的头发，语气里满是嫌弃，“现在看她冲我笑，我都觉得恶心……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啊。”
“咳……小点声，”戴眼镜的男人突然警觉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估计是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江朝一，手指竖在唇边，“别让人听见了。”
“怕什么？”马尾女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笑得更加放肆，“我们又没指名道姓，再说了，这不都是实话嘛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咖啡差点洒了出来。
几个人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默契和得意，仿佛这些闲言碎语早已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成了她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短发女人还故意耸了耸肩，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而戴眼镜的男人则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诺，来了。”几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陈澈正从门外路过，脚步轻快，还抱着笔记本电脑。
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断了。江潮一也不动声色地抬眼望去，恰好与陈澈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所以，她们刚才说的是陈澈……
江潮一心里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光靠几句闲言碎语，她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这一刻，她真想冲过去把陈澈拉过来，当面对质。
她们可以不了解陈澈的为人，但江潮一知道啊——陈澈从来不是那种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能一直不变吗？或许陈澈真的变得更圆滑、更八面玲珑，甚至在职场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这些改变，或许只是为了生活，为了在这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毕竟，以陈澈的家庭背景，和她“叛逆”的行为，她早就孤立无援了。
陈澈看到江潮一，眼睛一亮，立刻折返回来，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嘿嘿，好巧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坐在了江潮一对面，把手里的电脑放在桌上。江潮一的目光首先落在陈澈眼下的淤青上，那是熬夜的痕迹，接着才是她那略显疲惫却依然灿烂的微笑。
“你现在来吃饭吗？”江潮一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对，早上没吃，有点顶不住了。”陈澈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心虚。又看到江潮一一脸想骂人的表情，她赶紧补充道：“不是，我刚下手术……所以才没时间吃。”
江潮一的表情僵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旁边那桌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了，仿佛空气都凝固了。陈澈这才注意到她们，礼貌地笑了笑，点头打了个招呼：“几位也在啊。”
那群人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语气里满是虚伪的恭维：“陈医生，刚下手术啊，那真是辛苦了！”
“是啊是啊，要不说年轻有为呢，敬职敬业。下一步就是副高了吧？”
假模假样……江潮一在心里冷冷地吐槽，手指在桌下攥成了拳。她瞥了一眼陈澈，发现陈澈依然保持着那副礼貌的微笑，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那陈医生，你们慢慢吃，我就先走了……”戴眼镜的男人先起身。其他两个也闻声而动“我们也是……要去忙了。”
“好，慢走。”陈澈点头，慢慢卸下了微笑，回过头看向江潮一，眼皮都好像厚重了起来。
“不用分那么多笑脸给他们。”
“谢谢，我知道，但也不能弄的太难看。”陈澈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
江潮一瞥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很累吗？不趁机睡个觉？”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却又刻意压低了语调。
陈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电脑，“还有论文要写。”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眼皮像是被什么沉重的力量拉扯着，随时可能合上。
“不差这一会了，迷迷糊糊的你也写不好。”江朝一看着她那副困倦的模样，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眼神涣散，显然已经撑到了极限。
“那你陪我。”陈澈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都愣了一下，耳朵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她赶紧低下头，声音也小了几分，“陪我在这趴一会就行，帮我看着点时间，十几分钟很快就好了。”她边说边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几滴困泪，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
江潮一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多嘴，反倒让她得寸进尺了。但看着陈澈那副憔悴的样子，想到她平日里治病救人的辛苦，最终还是心软了，点了点头，“行吧。”
陈澈顿时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她迅速把电脑推到一边，压在手臂下，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脑袋一歪，几乎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江潮一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这关机速度，怕是能击败百分之九十的人了吧。她放下杯子，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陈澈的脸上。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甚至开始打起了小呼噜，呼吸的声音很轻。江潮一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描摹着她的轮廓。
十几年过去了，她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还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的脸靠在手臂上，压出了一小块肉肉的弧度，手腕纤细，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显得格外利落。
快入冬了，她却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T恤，外面套着白大褂，显然是仗着医院里有空调。江潮一心里有些无奈，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当她看得入神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江潮一迅速按下接听键，庆幸铃声不大，也没有吵醒陈澈。看了一眼依旧趴在桌上睡得沉沉的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走廊的门，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
走廊里灯光昏暗，江潮一靠在墙边，目光却时不时透过玻璃门，瞥向里面那个睡得正香的身影。
“怎么了？”江潮一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警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小道消息，你要被叫回来了。”
“具体说说。”江潮一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墙壁，目光依旧透过玻璃门，瞥向里面睡得正沉的陈澈。
“上级可能要外派一些人出去，别的营好多营长副营长都去了。估计是演习还是什么的。你积极点，别错过了。”
江潮一低头看了看表，语气平静：“知道了。你呢，新兵带的怎么样？”
“嘿嘿，也不看看我是谁，都挺好的。我多会用人啊，一两个刺头都给刘姐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那她不得骂你啊。”江潮一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嘿嘿，我躲着呢。”对方笑得有些狡黠。
“你小心别人记仇。”江潮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哎呀，知道知道，我们关系好着呢。”对方不以为然地敷衍道。
江潮一又看了看表，语气恢复了严肃：“嗯，我准备下，具体等通知。”
挂了电话，江潮一推开玻璃门慢悠悠地探出头，确认陈澈还在熟睡，才轻手轻脚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陈澈的脸上。她的呼吸平稳，脸颊因为压在手臂上而泛着红晕，显得格外柔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好过了20分钟，江潮一轻轻拍了拍陈澈的肩膀，低声唤道：“醒醒，时间到了。”
陈澈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撑着脸的那边红彤彤的，像是被印上了一个小小的印章。她揉了揉眼睛，精气神倒是回来了些，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谢谢你啊，舒服多了。”她稍微舒展了一下，语气轻松，“耽误你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吧，晚上我给你发消息。”
“不必了，我有约。”江朝一语气平淡，说完便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都会让他感到不适。他快步走向门口，手已经搭上了门把，却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陈澈，声音低沉而冷静：“陈澈，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但保持现在的距离，就挺好。再见。”
话音落下，她推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门轻轻合上的声响。
陈澈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角，指尖微微发白。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压住，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上，杯沿还留着一圈浅浅的唇印，显得格外刺眼。
她低下头，视线有些模糊，眼眶发热，但她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轻轻抚过电脑上的一丝灰尘，像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找回一点控制感，可此刻，她的心里却乱得像是被狂风席卷过的荒野。
她拿着电脑站起身，回到了办公室。
然后放下电脑，走到洗手池边，踩下水龙头开关，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指。她用力搓洗着，仿佛这样就能洗去心里的烦躁和不安。水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胸口的那股钝痛却依旧挥之不去。
关上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手上的水珠，连指缝都不放过。然后，她走回桌前，打开电脑继续写论文，只有手指微微颤抖，是强装镇定的破绽。
这么多年，时间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磨平了那些尖锐的记忆。她甚至觉得，那份感情已经被埋得足够深，深到不会再被翻起。
可当江潮一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意识到，时间并没有真正带走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靠近，可心里的那份执念，却让她无法真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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