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祁知寒依旧在日记里,看自己记录这次相遇:
大雨,冷言。
幼崽,伤口。
[那一日,我见到了那个几天前撞到我车上的孩子。]
[那个孩子曾一度说他的父亲很厌恶他,但我想,如果孩子的父亲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定不会这么想。]
[就像植物的生命渴望阳光一样,父爱,是一种本能。]
*
“主人,主人,根据车牌号分析,这貌似是……巷子里那辆迈巴赫的车主耶?!”
雨越下越大了,祁云舟蹲在原地,听到小智障欢天喜地的声音。
半晌后,他看看雨幕,又看看车牌号,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手腕上AI的开关。
像在疑惑小智障什么时候又被他按开,又像在怀疑车上的人为什么要下来。
一把伞打在他头上,扑棱棱地把头上的雨滴换落后,小云舟伸出凉凉的小爪爪,不自觉地碰了一下男人撑伞的手。
很暖。
祁知寒看着小孩那无色的指尖,眉心微微一蹙。
这是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小孩,衣服有一小半湿了,雨衣的扣子半开,丝丝缕缕的水滴落了下来,染湿幼崽柔软的黑发,没什么血色的手腕。
纤长的睫毛也染了抹水渍,在晦暗的灯光下扑闪扑闪着,像两只摇摇欲坠的蝴蝶。
光影很暗,这孩子的眸色很特殊,让他一时分不清是孩子究竟是好奇,害怕,还是在哭。
按下心中奇怪的情绪后,祁知寒侧脸,出声,问雕塑般立在这里的老园长:
“接这孩子的大人呢?”
金园长为小朋友扣上不知什么时候散开的雨衣,半晌后犹豫道,:“不巧,家长电话没人接。”
说完这句话,他揉了一下老眼,认出眼前这位给讲座注资过的投资方爸爸。
微微一愣后,老园长放下手,对祁知寒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概括就是:这孩子母亲去世,父亲不明,小姨很忙。
父亲不明?
祁知寒眉心动了一下,半秒后,他低下头,耐心问祁云舟:“你作文里提到的那位爸爸呢?”
作文里的那位“爸爸”?
祁云舟眨了一下眼。
几滴鳄鱼泪水从小朋友浅灰色的眸子里涌了出来。
泪花里,这只幼年版的小狐狸眼睛笑得弯弯的,轻轻软软说:“他,他……不在啦,嗯,骨灰,骨灰也扬了。”
祁知寒:“……”
祁知寒是一个情绪很少外露的人,但在听完小朋友的话后,仿佛有一只小狐狸的爪子他的胸口狠狠一抓。
他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
“小朋友。”
半晌后,心跳声恢复。
他蹲下身,拿出纸巾,擦干小孩的不再流泪的眼睛。
微微的雨雾中,这孩子的灰色的眼睛也像是要下一场雨似的,呈现出清澈的光芒。
“等会儿有人来接你吗?”他问。
“有。”小朋友看着眼前的大人,小小的吸了一下鼻子。
“真的吗?”
祁知寒把园长扣漏的最后一粒雨衣扣子扣起。
祁云舟抬起眸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这个陌生的大人。
他捏捏手指,本来想说“真的”,但这两个字刚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扇着翅膀不飞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份不宜作假,让幼崽放下了时刻紧绷的警惕心,又或许是熟悉又陌生的成年人温暖的气息笼罩着他,让他想再触碰一点,于是幼崽晃了一下脑袋,按下了飞出来的那两个字。
弯弯漂亮的大眼睛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像是按起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短暂又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祁知寒对园长和老师说了什么,然后,转头看身边的小朋友。
祁知寒声音和顾言很像,冰凉舒缓,此刻似乎还涂抹着一层落日的阳光。
“小朋友,你是想一直在这等下去”,他微笑着,温和地问祁云舟,“还是让我送你回家?”
祁云舟不说话。
他只是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一样,歪歪头,半晌后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
*
“什么?你现在在一个男人车上?!”
秦雪的声音从手机里炸了出来。
祁云舟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巨大的雨滴落下,他歪着头,把视线望向窗外。
无数座高楼大厦在他眼前飞速掠过,光影变动,在雨中呈现出迷离的色彩,迈巴赫在大雨中流畅的行驶着。
因为赞助的关系,祁知寒认识金园长,带祁云舟离开前,他留下了自己的车牌号,详细联系方式,实时共享定位,以及表示半小时内没把孩子送到家就请园长报警的承诺,可所谓细致体贴,就差把“我只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几个大字刻画在行动上。
“那你也不能上陌生大叔的车!”秦雪声音尖得像一只惊恐的尖叫鸡。
这尖叫声穿透性太强,迈巴赫的副驾驶上,某个被称作大叔的男人眸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但他整个人从始至终似乎都是很淡的,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声音,连拿毛巾给孩子擦头发这样一个温暖的小动作,也是淡淡无波的。
擦头发的时候,小朋友没有避开。
湿漉漉的头发不再滴水了,小朋友眨眨眼,看着离他很近的大人,又看看手中还亮着的电话……
把说话的母语切换成法语。
几个月前,秦雪荣幸出演一浪漫的法国女鬼,祁云舟在家中无聊地种蘑菇时,也摇摇晃晃地抱着那一大本对孩童来说过于沉重的书,眼睛一眨一眨,跟着小姨的法语老师,学了几句法语台词解闷。
“小姨,我很好哒,”祁云舟眼睛弯的像月牙似的,流畅的法语像是雨夜平静流淌的河流“嗯……我觉得这个叔叔很……很衣冠楚楚。”
停顿了几秒后,幼崽点点小脑袋,选了个新学的成语说 。
“所以他似乎、应该、大概不会--”
安静的车厢内,小朋友软软的声音飘到副驾驶:“对我这株柔弱的花朵图谋不轨哒!”
祁知寒:“……”
他右手给电脑上浏览的文件按下暂停键,左手轻轻按住太阳穴。
真是劳驾小朋友费心了。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听得懂法语。
另一边,秦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入土了--
应该不会对我图谋不轨……这一听就很有鬼啊!
她急促问:“你离家里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祁云舟眨眨眼,抓着手指,不是很熟练地拨弄着腕上的AI手环。
像一只大部分时候都古灵精怪,但此刻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小狐狸。
“还有9.6公里。”一道声音从右前方传过来。
祁知寒停掉手上所有的工作,看向后座上的小朋友。
“你回家还需二十五分钟。”他语气自然,甚至称得上从容宽和,“以及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祁知寒凝视着祁云舟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用标准温柔的法语继续说:“小朋友,我是个正经人。”
祁云舟:“……”
祁云舟懵了。
他蹑手蹑脚的缩到后座上,把自己蜷成一个看不见人的团子后,开始剧烈咳嗽。
“咳!”
“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当祁小朋友狂野地咳到“咳咳咳”交响曲的第二乐章的时候,祁知寒看了他一眼,眉心皱得有些紧。
祁云舟还没来得及鉴定这个眉头代表什么含义,就听到祁知寒冷冷地对司机说:“停车。”
停车?
祁云舟的咳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周围明显不是自己家的地方,头上抹根不听话的呆毛可怜地翘了一下。
心说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大叔如此狠心,把他这株柔弱的花朵半路扔到大雨中吧?!
“叔叔,叔叔……”小云舟扯着大人的衣角喊。
喊到一半他愣住了。
只见迈巴赫停在一家药店前。
几分钟后,祁知寒领了个医生从药店走了出来,交谈一番又联系秦雪后,将几只止咳糖浆放到他怀里。
“叔叔……”幼崽坐在座位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地面。
“那是祁先生?”一道怀疑的碎碎念从从身后飘来。
祁云舟转过头--
脑补大帝陈助理,就是在这个时候拎着大包小包登场了。
*
陈助理本名陈林,在以苛刻闻名的祁知寒身边已经做了三年助理仍没被辞退,在年轻一代社畜的眼中,也是个传奇。
尽管他此刻完全没有精英形象--大概是刚沉醉于购物的缘故,把左右两只隐形眼镜给带反了,但岌岌可危的眼神仍不妨碍他认出眼前的人是他boss,boss身边还有个小孩。
什么,boss已经有小孩了?!
什么?boss不是没结婚嘛?!
什么,难道这孩子是boss年轻时犯的错误吗?!
陈助理惊得隐形眼镜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做助理前他曾担任过产品市场研究经理,这个职务的担当人往往需要有机会发掘和各种看起来不相关机会整合的能力,作用在陈助理身上就是他很擅长脑补--
给他一颗种子他能脑补出整个春天,给他一幅祁知寒带娃图……他能脑补出五十四集狗血连续剧。
尤其是发现祁云舟是那里撞车的小孩后,他连碰瓷认亲这样的情节都脑补出来了。
“觉得药苦的话,需要再拿一盒巧克力吗?”祁知寒问身边的小团子。
孩子怕苦,于是他到助理刚光顾过得隔壁超市给小孩买两盒巧克力--整个逻辑自然而然,没有问题。
祁云舟摇着小尾巴,扑棱棱地抱着那一大盒巧克力,也觉得没有问题。
但陈助理已经傻了--在他的世界观中,正常爸爸带孩子这么做没问题,但祁知寒……祁知寒这么做好比沙特王子穿着裙子,和大妈一起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祁云舟没在意身后的角落里,陈助理那下一秒要紧ICU的精神状态,他把目光落在橱窗里的大毛绒公仔身上,他很少见到这么多毛茸茸的玩偶--或许是过早地认识到自己的游戏兴义趣,每次秦雪给他送礼物时,他总是考虑乐器、旅行、电子产品或书。
从不会考虑那些暖暖的、毛茸茸的、与他同年的奶团子喜欢的小玩意。
祁云舟的目光凝固在所有橱窗中长得最诡异的那个玩偶身上。
“审美鬼畜。”小云舟念着小智障给他弹出的某个形容词。
“价格……好贵。”小云舟又自己想了个形容句。
所以什么冤大头才会买这玩意?
一人一AI总结。
刚总结完,他就听到祁知寒对店员说:“把橱窗中间的那个玩偶拿下来。”
祁云舟:?
“对,就是这孩子一直在看的那个。”
好丑。
真的好丑。
幼崽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一分钟后,祁云舟看着怀里造型奇葩、能使小儿夜啼的玩偶,又看看那个把玩偶递给他的男人,一步三摩擦地来到收银台。
“只需要这些吗?”
收银台前,收银员麻利地把商品装入带子,在装那个玩偶的时候,还罕见地愣了一秒,心说这贵得要命的死玩偶还真有人买?
只能说人与人的审美并不相通,她需要懂得尊重。
“麻烦稍等一下。”祁知寒极力不让自己看小孩怀中的玩偶猴后,目光无意中扫过收银台后的图书架。
没过多久,他拿了几本书放到收银台上:“加上这些。”男人言简意赅。
祁云舟瞄了台子上的书一眼:《中国美术史》、《西方美术史》、《三分钟教你提高对玩具的审美》《玩偶素描学》……
他把视线从书移到祁知寒淡漠的侧脸上,年幼的心底莫名闪过了几个见过的大字“自知之明。”
有些大人很有自知之明。
然后,他看到祁知寒把书放到给他装巧克力的袋子里。
“小朋友,你认识的字很多,”祁知寒牵起小团子的手。
手很暖,是梦里的完美家人用手轻轻拂过的温度,祁云舟指尖一颤,听到祁知寒接着说,“在家没事时,可以看看这些书。”
祁云舟:???
什么?叔叔你再说一遍?!
到底是谁审美感天泣地?!
一句破防,再那一刻,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从心口轰轰烈烈地踏过,将祁云舟坚不可摧的小心脏踏了个乱七八糟。
但祁云舟是一个自认矜持的小朋友,也知道陌生人赠送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筹码的道理。
于是他矜持地接受了书和玩偶,矜持地说了声谢谢,矜持地翻出身上最值钱的--小胖子明星哥的那一堆签名后,从中抽出一张,递给祁知寒。
“送给我的?”
祁知寒看着那张签名纸上的名字,好像认出了,那是他收购的影视公司旗下的一个明星。
祁云舟认真嘚瑟地点点小脑袋。
等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小朋友又突然弯了弯眼睛,萌哒哒的说:
“叔叔,超市里的阿姨说她很仰慕你”
“她们说你在二十二岁就白手起家,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所以,这是真的吗?”
慢慢弱下来的雨声里,祁小朋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大人,一句一句,一秒一秒,说完三段对他有些长的话。
“那都是媒体夸大其词,”祁知寒像是有些疑惑一个孩子为什么会问这些,但他还是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温声说,“我出身一个比较古老的家族,更多是继承家族企业,没有白手起家之说。”
“而且,我也不是二十二岁创立自己的公司。”
他在十八岁就创立公司赚取第一桶金。
“小朋友,这些话你都只是听那些阿姨说的?”祁知寒低头问小朋友。
祁云舟:“嗯嗯。”
嗯个鬼。
那些话都是原著里,那个仿佛被原著打了码的、某个叫“祁总”的男人的重要经历。
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叔叔和自己脑补的那个叫“祁总”的人渣完全不沾边,但至少他也姓祁啊,还貌似是个总裁……多确认一下总是好。
一问一答很快结束,在反复确认祁知寒和原著里的“祁总”重要信息不对称后,幼崽不问了,幼崽放心了,幼崽开始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了那么一丢丢愧疚--
嗯嗯,眼前这个浑身上写着“我是好人”英俊的叔叔,怎么会是那个有着一张英俊的血盆大口的中年油腻老男人呢(祁云舟自己脑补的)?!
思绪抽离,蒙蒙细雨钟,他最后对祁知寒笑了一下。
“叔叔,我走啦。”
祁知寒:“嗯。”
“再见。”祁云舟说。
祁知寒看着小孩离开。
淅淅沥沥的雨里,男人看着儿小孩逐渐消失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竟涌现出一种淡淡的难过。
“再见……还是不要再见了吧。”他压下这种陌生的感觉,摇了摇头。
小孩送给他的签名照被雨水染湿了一角,想到这是小孩送给他的东西,鬼使神差的,他把这张签名擦干,装裱,放上了自己的办公桌。
几天后,一些小道消息从祁氏内部穿了出来:
--听说了吗?总裁看上了一个叫程允的小明星!
--听说了吗?总裁甚至把那个明星的签名裱好放在自己肉眼可见的地方!
--听说了吗?有人已经开始写同人《说唱巨星之霸道总裁爱上我》!
另一边,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刚从《带崽去旅行》综艺中退出的程允懵逼地看到n个向他伸来的新综艺邀请,他经纪人高兴疯了,正在细细挑选一个好的让自己艺人参加。
“咦,我看这个娃综就不错,程允你不是有一个比你小十几岁的弟弟么,”经纪人眉飞色舞,“到时候我们可以打造一个明星奶爸带娃的人设……”
程允:“……明星奶爸?你还记得程毅新是我弟。”
经纪人:“这有什么,中国不有个成语,叫长兄如父嘛!”
程允:“……”
一说弟弟,弟弟电话就到,程允按下了接听键,半秒后,小胖子嘚瑟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哥,我就说我朋友的祝福灵吧?”
小胖子兴奋得像一只小尖叫鸡:
“云舟说你会更红,你运气就来了!”
程允:??!
他打开另一篇《重生说唱巨星之祁氏掌门人爱上我》同人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者着他手一抖,把同人文文档发给了祁知寒的助理。
此时此刻,一场高层会议上,正在用助理手机投屏的祁知寒:???
众目睽睽下,他眯起眼,疑惑地点开了文档。
程毅新:我朋友说的对吧——哥,你一定红的恍恍惚惚。
程允: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到底是什么在操纵这一切?
很多年后,有人对此做了总结:
#你们所以为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不过是霸总想多看一眼儿子给的签名#
基友:你这个副标题是怎么回事?
我:小孩他不是咳嗽了吗?
基友:你这描写的叫咳嗽?这明明叫发烧!
我:what?!
基友:无语的摸了摸作者的狗头
但从后面的剧情上来看,小云舟这次坑的也太温和了,太温和了!——后面基本每次都要送上热搜嘛!
从下一章开始,剧情沙雕程度开始起飞,芜湖(是越来越沙雕的那种)蹭蹭蹭!这个作者是写不出正经……不对,是严肃的的剧情来的……你们相信这片文最开始的设定是追崽火葬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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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图谋不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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