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页，被人暴力地撕去一半，只余凹凸不平的纸页，和人造两个字。会是人造什么呢？现在还是不得而知，需要靠人类自己去揭晓谜底，挖掘答案。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在想她叫什么，也许永远都不得而知了。”陆时渊说。
许稚清微微笑着回道：“她的编号不是被收入库中了吗？只要大战人类身为获胜一方，就能解救出所有人类，包括她，以及他们的名字。”
漫长的讨论过后，这次暂时的小型会议就结束了。陆时渊将这两样东西收好，转而对江厌生开口：“带许博士参观一下基地吧。”
“嗯，我知道的，不急。”陆时渊离开洛特奇房间时回头看他一眼，才抬脚出门。其余众人也纷纷跟着出去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在单独的密闭空间内独处。许稚清刚想说什么，好打破这份沉默之时，江厌生却突然弯腰，轻车熟路地从一堆东西中拿出一个有些落灰的棋盘，国际象棋的棋盘。
“可以下棋吗？”他问，眼睫有些颤。
许稚清不明所以，他不明白江厌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应下来。两人席地而坐，虽说基地外面是冰天雪地，但基地内部供暖开的很足，来往的人员最外面的衣服都是单薄轻飘、专门印着部门标志的研究服或者军装。都不厚，例如现在一般，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也无法和现在外面的地球联想在一起。
只能说现在适宜人类生存活动的舒适温度都是靠着科技来维持的，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和轰然倒塌。
许稚清手支在盘腿而坐的膝盖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江厌生一声不吭地摆盘，将棋子按照对应的位置安放在棋盘上。他瞧着瞧着就有些出神，挑了个常见老套的话题：“我们认识吗？”
江厌生的手似乎是抖了一下，接着点头，短促地回复：“认识的。”
话音刚落，江厌生把黑方的最后一个棋子放在了棋盘上，他收回手。两方棋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面对面而战，互不相让，棋子刻画的栩栩如生，线条凌厉，惟妙惟肖，真的有生命似的。立体的棋子竟也能产生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许稚清先走了白棋，转而问：“下棋，是想告诉我什么？”
“单纯下下棋。”江厌生解释。
许稚清笑了声，没再说话。许久，到白棋赢似乎是个定局的时候，黑方的棋子全部倒在了一旁，棋盘上的存活棋子稀稀拉拉的分布在棋盘不同方位。黑方棋子少的可怜，似乎寡不敌众，显而易见的处于弱势。江厌生却忽然出声：“下棋应该靠什么。”
“不靠什么。”许稚清捻夹起一个白子，继续走，往前，落在棋盘上。才开口说：“下棋，无非就是讲究步步为营，精打细算，走一步看十步。”
“那如果说，”江厌生吃了一个他的子，笑得莫名有些恶劣，许稚清觉得那应该是幻觉。因为再看江厌生依旧是那副腼腆害羞、音量小小的样子，“我们成为棋盘中任人宰割和操纵的棋子，不管是弃子，还是至关重要需要留到最后定胜负的棋子，该如何摆脱这个困局。”
一个白棋倒下，滚到旁边的地上。
许稚清不说话，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须臾，他才继续落子，依旧有条不紊、镇定自若，好似都在他的安排之中。
“又或者可以说，”江厌生叩了叩手上的黑棋皇后。他语调缓慢，不慌不忙，眼神冷静，“假如幕后的操纵者，是势均力敌的，这样一盘棋，该如何打破僵局。占据上方的主导位置。”许稚清依旧不语。
定胜负的时候，江厌生弯弯眼睛，开心地笑：“有很多种情况，还有一种。如果我们是棋子，操纵者实力强于对面，但如何确保，你周围的棋子就一定和自己是同一个颜色。输的不是黑棋，是我。赢的也不是白棋，是操纵白棋的人。在这场博弈中，获利的，好像也只有幕后的操纵者。”
许稚清面无表情地推倒他的国王棋，随即抬眼，蓦地也笑起来，语气晦涩不明：“你想告诉我什么。”
江厌生依旧不显露什么：“没什么的，只是下下棋而已。接下来要去参观基地了。”
“我严重怀疑你的精神状态。”许稚清下定论。
江厌生站起来帮许稚清拉开门，语气依旧轻轻的，睫毛落下一片割裂阴郁的阴影，他的笑容浅淡：“基地人员定期就要进行精神各方面的评估，我有很多才勉强合格。”
“看得出来。”
将棋盘收好，重新放回去。穿过走廊，两个人边走边说。
“基地除了总部，也就是最高领导人所在的地方，大致分为这几个部门。外出执行任务的军事部、专门负责研究的实验组，分辨外来人员和感染物种确保基地安全的检测部，以及往下分大大小小的处理各种事宜的部门。这些部门各个地方都有分布，确保万无一失。”
“军事部的总负责是沈寻焰，至于实验组么……待会就知道了。”江焰生开始卖关子，许稚清也不戳破他。其实基地的构造很好搞清楚，还有随处可见的地图确保不会迷路，被繁琐的路线地形绕晕，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运转着。
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就是最贴近于人类生活区的地方，所有各大部门人员都在这里居住，但是不常过来，常常都是待在那休息，忙的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而这片区域的后方，也就是基地最深处划分出来的一大片用密不透风的墙壁城堡和专业技术垒圈环绕起来的地方。层层把关，严格看守，是幸存人类所活动休息的场所，简称“人类居所”。
“检测部是负责识别进出的人类是否为感染的生物和伪装的机器人。检测部是秋若羡所负责，等会可能会看到她。“
“这样。”许稚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这人心思藏得深，总是漂泊无定。让人看不透摸不准。认识很久的人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江厌生继续笑着说：“说到这里。她还有个妹妹，和她性格可谓是天差地别。”
“怎么说。”
“秋知温，和她姐不一样的是。她姐理性无情得可怕，但秋知温对于生命有她自己的看法，看不得杀伐果断，也喜欢意气用事。一直在人类居所写些文章报道、采访报刊，影响力倒也不小。还喜欢发表一些独到见解。”
江厌生犹豫迟疑了下，接着说：“就像前段时间有件事情闹得就挺大的。关于人口问题，目前可以统计的人口数急速下降，肉眼可见的速度。因此人类居所爆发了一场有关生育繁衍问题的争吵。”令人毛骨悚然，“是否需要让人体不断繁衍生育，好让人类继续诞生、延续下去，解决人口问题的同时，又可以以此来提升体现自己的价值。但这样以来，便也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秋知温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挨家挨户找到第一个产生这个想法的男人，不由分说把他揪出来揍了一顿，那男人肿的跟猪头一样，很狼狈。秋知温拒绝道歉，甚至熬夜写好有关这个事情的报道文章。她觉得，让女性成为繁衍工具和生育机器这件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但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和舆论，最近才平息下来。基地里男女的比例是完全相等的，检测部负责人是女性，其他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包括参与设计基地的团队，男女的比例也都是相等的。完全不存在那样的说法。”
许稚清怔了怔。结果前方一团人影突然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速度很快。许稚清避之不及，在那个人快要撞上他们的前一秒江厌生眼疾手快地把那个人拉开了，语气有点沉：“秋知温，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奔跑，很危险。”
原来她就是秋知温。秋知温站稳后，先是低头确认怀里的东西没有掉落后，才抬头盯着许稚清看了几秒。看清楚后，又慌乱地开始道歉：“对不起许博士！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我下次不会再奔跑了，这次是真的很急！”
逆着光，许稚清还是能清晰辨认出她。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短发下边微微打着弯曲，搭在肩上。脖上挂着摄像机和工作牌，衣服上别着录音笔小册子，一些小型的专业设备，口袋里装着本子。怀里抱着一大沓凌乱的资料和文件。似乎很重要，她抱的很紧，指尖都泛白，因为跑的太急，这会儿才缓下来，流着汗平复呼吸。笑起来脸颊两边的酒窝明显，眉眼弯弯。也才十几岁出头。
“怎么了。”
“姐姐的事。”秋知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就急匆匆地继续往前赶，边快走边说，但是头也不回：“许博士，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你！但我有急事要去找姐姐，就先走了！”
江厌生：“……”
许稚清难得笑出了声。
许稚清似乎很少这样笑，江厌生盯了半晌。才眨了眨眼，说：“那我们继续往前。”
“曾经有伪装的机器人和变异的生物尝试进入人类居所。”
“是的。”江厌生说，“但是当时因为疏忽，放进去了，有人及时发现异常才没有造成伤亡，上级对这件事情很重视，要检测部加大排查力度和重新制定检测要求。”
“现在很少会有人吵着闹着要出去，比起失去和自由只能在一小块固定的区域活动，似乎出去了才是死路一条。之前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特地伪装成工作人员出了基地，扬言要一探究竟外面有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去。但最后一个都没能回来，尸骨无存。”
许稚清讶异。
江厌生又想起什么似的，噢了一声，补充道：“倒有一个回来的，死在基地门口，尸体惨不忍睹，不知道生前经历了什么，但已经是冰雕了，还是好几天之后被外出执行任务的人员发现的。这个事情很快就传到人类居所了。都噤若寒蝉，再也没有人吵着闹着要出去，但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这几年还算风平浪静，表面上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许稚清倏地停住脚步，偏头望着他。
江厌生瞳孔的颜色很深，又黑又沉。他压低嗓音，否决道：“没有的。”
介绍的都差不多了，许稚清转身欲走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的江厌生忽然有了动作。他伸手似乎是想拉住要走的许稚清，但是顿了顿，又放下去，只碰到衣角。许稚清瞥了一眼他垂在两侧的手，颓然地蜷缩着。江厌生小声道：“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该怎么回。
静默片刻。两个人胸前佩戴着的通讯器开始闪烁，发出警报。
陆时渊的声音带着滋滋滋电流声模糊不清地钻出来，炸响在耳边：“许博士，江厌生。速来总部汇合，有紧急情况。”
正文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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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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