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在新闻网站上看到了金宴阳的消息,但不是在财经频道。
金宴阳出现的地方是花花绿绿的网页里最大的那个板块。
9月29日早八点二十四分,研究所的同事当着白羽的面打开了那个网页,用手指着电脑屏幕,用不好听的语气说,“白羽,你哥真有对象了吗?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要从良了?”
白羽没吭声,他看着被同事攥在手里的鼠标皱了皱眉,他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而且那是春天金宴阳回临市时送给他的礼物。
屏幕上很快暗了下来,同事令人生厌的笑脸映在上面,耳边的声音变得多了起来,大家丝毫不顾忌白羽,说着金宴阳的绯闻,说白羽即将有一个好嫂子。
可是,即使是白羽,也不喜欢被人这样谈论。更何况,金宴阳怎么会给他找嫂子?
白羽隔着衬衫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颗戒指静静地听着白羽的心跳声。
他随意按了两下空格,暗下去的屏幕再次亮起,屏幕上高大的男人正侧身和一位女士讲话,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中指上的戒指映射了不知哪里的光源,亮得瞩目,白羽把画面放大,但由于画质问题,本就模糊的照片根本看不清细节。
直到下班,白羽还在想,金宴阳有好好戴对戒吗?还是换了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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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宴阳上次回临市是5月17日,那天天气很好,白羽获得一枚戒指,一个鼠标,和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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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自行车回家,白羽用钥匙拧开门,觉得心里闷闷的,他试着煮面,但是锅里的水都烧干了,他才想起自己是要煮面条。
他又下了楼,在报亭按下熟记于心的电话,这次连金宴阳秘书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身边的人群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期,但白羽有点不知所措。
那个新闻好像蛮大的,金宴阳甚至被印在报纸上。
如果那个新闻是真的怎么办。
白羽生平第一次后悔,如果当时答应和金宴阳一起去香港,或者同意金宴阳给他买那个可以实时通话的手机,是不是现在就能听到金宴阳的声音?
然而即使白羽懂得化学试剂,也不懂得如何制造后悔药和能让时光倒流的机器。
在国庆假期到来之前,白羽看到了非常完整的下弦月和日出的衔接。
然后他知道了,在度过漫长的没有金宴阳的夏天过后,他已经非常、非常无法控制地想念着金宴阳。
在彻底天亮之前,白羽从衣柜里拿出金宴阳的卫衣穿上。
他难以自制地,用力嗅着衣服上仅存的一点没有被他无聊的肥皂气泡掩盖的属于金宴阳的味道。
住进这个房子时,金宴阳对白羽说这里会很安全,但白羽不能擅自离开。
白羽在金宴阳睡觉的那一半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闭上了眼睛,最后呜咽着出声的时候,白羽在自己粗重的呼吸里想,他有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听金宴阳的话,偶尔他收不住动作,金宴阳也会接受,所以他去找金宴阳的话,应该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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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里,白羽只离开过临市一次,是金宴阳带他去医院,金宴阳的表情从紧绷到放松,白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换上病服,在各个科室的机器前流转,但他模糊地觉得,这会让金宴阳安心,所以他就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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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白羽已经做好了去找金宴阳的打算,但还是有点犹豫。
金宴阳不太对他发脾气,可毕竟金宴阳……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白羽在脑海中调动数据,1990年7月14日,金宴阳把嘲笑白羽是傻子、把他衣服上泼上墨水的几个人揪到巷子里暴揍了一顿。
“白羽,数据模型调试好了吗?”
白羽的肩头被拍了一下,他佯装没在开小差,淡定地调出文件,“还差一点,大概今天下班前可以完成。”
“好的,咱们研究所有你真是帮大忙了。”
白羽心虚地点点头,接受了夸赞。其实他的日常很清闲,因为那些工作他能很快就完成,就连刚刚被询问的数据模型,他只是做了三分钟就做完了,但金宴阳嘱咐他,要他藏拙。
于是白羽的每一个白昼都变成思念金宴阳的专属,他在想着金宴阳的空隙里,完成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工作。
“哦,对了,白羽,何老师今天会来所里。”
白羽一震。
何老师是他的大学老师,也是他介绍白羽来研究所工作。
如果是何老师来,那么他日常工作的拖延一定会被发现……那他国庆节还能去香港吗?
“说曹操曹操到,何老师来了。”同事的声音响起,即将要放假了,大家似乎都无心工作,见到前辈都纷纷迎接客套。
白羽趁着热闹溜到了楼下。
银杏叶已经开始发黄了,金灿灿的,让他更加想念金宴阳。
“白羽。”
是何老师的声音。
“老师。”白羽懊恼,他才捡到了一片漂亮的银杏叶。
“工作还适应吗?”
“工作很简单,大家人都很好。”白羽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其实我本来想让你去北京的,但是你哥……”
白羽看着何老师莫名停顿了一下,“金宴阳的新闻似乎挺大的,你要去找他吗?”
“嗯。”白羽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我在犹豫。”
“白羽,我在报纸上发现了有意思的新闻,你要不要看一下?”
何老师笑眯眯的,似乎不介意白羽在工作上磨洋工,白羽拖着步子走近,接过了何老师递来的报纸。
印刷整齐的英文字体说,最近有人研究出来,地球的自转在加快,虽然幅度很小,但根据天文日历的趋势来看,一天的时间确实是缩短了。
白羽想,怪不得,他就觉得一天里的时间根本不够他用来想念金宴阳。
“何老师,我得去找我哥。”
“金宴阳在香港?”
“嗯。”白羽点点头,小心地把报纸叠好,递回给何老师。
“不用,你留着吧。”
“谢谢何老师。”
“会买票吗?”
白羽摇摇头,诚实地说不会。
何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紧,他正好有学生要去英国,可以请她帮忙给白羽买票。
白羽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不明白这两天怎么老有人拍他,但白羽知道要礼貌,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句“谢谢何老师。”
“没事,她在楼上,正好去见见。”
白羽跟着何老师上了楼。
然后就看到了小老头恶魔的一面,他指着白羽的电脑,依旧是笑眯眯的,用只有把白羽能听到的声音说:“是不是做的有点慢了?”
白羽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29号那天提醒他看新闻的同事突然过来,白羽被撞了一下,没站稳,项链从领口跌出碰到了电脑的一角,白羽只顾着看戒指有没有磕到,没注意大家异样的眼光,和何老师做的噤声手势。
“白羽,怎么不戴?”
“哥不让我戴。”
“你想戴吗?”
白羽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你想戴就戴,你想去找金宴阳就去找。”
“哥要是不开心怎……”
何老师一挥手,“不会的。”
白羽慢吞吞地把项链调转了方向,自己把戒指摘了下来,又戴在左手无名指上。1999年5月17日,金宴阳就是把戒指戴到了白羽的左手无名指上。
白羽想,金宴阳必须戴着和他一样的对戒,不然,不然……白羽想不到能做些什么,光是想象金宴阳给别人戴戒指,或者有别人给金宴阳戴戒指,他就要像处理不了数据的老电脑一样发生故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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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3月9日,白羽的大脑第一次发生故障,看到金宴阳和别人一起逃课回家,虽然是回家给白羽送书,但白羽讨厌那个人挎着金宴阳的胳膊(后来白羽才知道,是因为金宴阳急着翻墙的时候伤了对方的腿,但白羽还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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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9月30日晚八点,白羽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绿皮列车鸣笛后开动,白羽把书包抱在身前,里面有一些简单的衣物,和一把钥匙。
临行前,他犹豫着,最后还是带上了自己算不上日记的日记本。
如果金宴阳回临市是值得记录的令人感到幸福的事,那么去找金宴阳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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