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宴阳听到一句无聊的话,“走出你的舒适区”,他看了看办公桌上摆的合影,冷哼了一声,舒服的地方为什么不多待?
他仍然讨厌大多数东西,讨厌应酬,讨厌虚伪,讨厌客套,讨厌寒暄。
要不是想给白羽上班的研究所多投点钱,他才不想亲自来香港谈这件难缠的合同。
诚意这种东西,他没有。
-
合作方是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头,但看到他时却两眼发光,这让金宴阳头疼——又是和往常一样,他成为某位父亲眼中最适合的金龟婿。
但是怎么可以呢?他的小男朋还在小城等着他回去。
想到白羽,金宴阳就变得柔软。
世界是一张巨大且无趣的试卷,所有人都忙碌着寻找答案,即使金宴阳不想参与其中,也有人向他抛出问题。
比如此刻,他的秘书再次敲门,无奈的把合作方引进了他办公室。
“金总啊,我就说你和我女儿见一面嘛,我女儿二十一岁,在国外读书刚休假回来,非常有才华又美丽的喔。你什么时候有实时间嘛?我看这马上就国庆节了喔,你就不要再推辞啦,见一面。”
白羽不会让任何金宴阳不喜欢的事物出现,在该寒暄推辞的时候,金宴阳仍然想着白羽,这世界上唯一不向他提问,甚至想替他交出所有答案的,他唯一的小男朋友。
“郝老板,看您这话说的,我这把年纪,跟您女儿实在是不合适。”金宴阳违心的说出了一句话,又在心里暗暗反驳,这年纪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倒不是因为金宴阳对郝老板年轻时尚的女儿有任何非分之想,而是白羽堪堪比那位女生大了一岁有余。
“你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喔,你跟我女儿在一起,在香港,绝对没有人敢说你半句不是。”郝老板仍在据他的理力争。
可金宴阳想,怎么会呢?他早在二十七岁时,就把白羽拆吃入腹,那时的白羽也不过才刚成年而已。
但金宴阳还是说:“是啊,郝老板的女儿正意气风发,有着大好时光,我怎么能耽误呢?”
“喔唷,金总,你不知道你是多少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你也有大好时光啊。”
“可我的大好时光已经给别人了。”金宴阳下意识地嘟囔出声,听到知道内情的秘书咳嗽的提示才反应过来,“那就见一面,您安排就好。”
金宴阳又跟郝老板客套了几句,但视线总是落在自己左手戴的戒指上,他已经如此明显的佩戴对戒,但郝老板一看就是丝毫不在意,连问都不问,彷佛默许了男人的风流成性。
郝老板白手起家,风流成性的故事在港区流传,金宴阳不是没听说过,也知道他最疼爱发妻的小女儿郝雨,但金宴阳不明白,如果郝老板真心爱着自己的发妻,怎么忍心在外风流?
他转了转戒指,决心等见面的时候就向郝雨坦白。
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金宴阳从小到大,就没有过“畏惧”这种情绪,大不了就是合作黄掉,他的生意再也无法在香港进行。
哦,不对。
金宴阳想起来自己刚赚到钱,带着白羽去省城医院检查的事情,那个时候怎么能怕到手都在抖呢?
-
“股市保持平稳并呈现涨幅,您明天早上八点需要进行股东会议,大约会在中午十一点半结束会议,下午一点需要您去郝小姐的画展,已经为您预定好了一束红蔷薇……”
秘书有条不紊的在车内报告着接下来的行程,这让金宴阳感到一些放松。
并不是他爱工□□到疯了,开玩笑。
是因为这些精确的数字让他想起白羽。
白羽小时候就表现出不一样的一面,在金宴阳为最严厉的老师留下的数学题发愁的时候,小他九岁的白羽看了一遍课本上的公式,就把习题解答出来。
有时候世界随心所欲到过分的地步,比如已经失去父母的金宴阳,独自跌跌撞撞长大的时候,邻居家傻乎乎的好心弟弟,也像他一样失去了一切。
所以金宴阳从来不信神佛。
第一次抱着被小巷里其他孩子欺负的白羽回家时,金宴阳就在想,倘若这样的世上有神佛,那神佛可真是垃圾到没话说。
只有白羽,热爱数字到痴狂的地步,虽然很明显,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是了。白羽不理会世界的随心所欲,规整地把一切划分为金宴阳,和金宴阳之外的一切。
尽管金宴阳从未惧怕过什么,也不需要谁来给他什么所谓的安全感,但白羽对他和对这个世界的双重标准,仍然让他觉得安心,觉得温暖。
“现在几点了?”
“老板,北京时间22时43分。”
是很精确的时间,金宴阳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心里无法抑制对白羽的想念。
香港和临市,隔得太远了。
要是司机不是把车开回酒店,而是开回无聊研究所后面那条街上的一栋小小的居民楼就好了。
要是推开门就能见到白羽就好了。
-
下午一点,金宴阳带着秘书准备好的花,准时出现在美术馆门口。
他欣赏不来艺术,不懂得美,看了一晚上资料也不明白,这些线条有什么好看的,要他说,这些价格高昂的画作,还不如白羽的身体漂亮。
不过他的确是想着白羽自我安慰了一次,但金宴阳不认为这有什么。
-
郝小姐比他想象中的好相处,并没有传言中跋扈的样子,顶多是言谈比较大胆。
因为她一下子就看穿了金宴阳,十分直接的问他:“金总有爱人了吗?”
金宴阳举起手,并不掩饰自己的金戒指,“是的,我并不是存心隐瞒。”
“金总的爱人,是个男人?”
金宴阳只错愕了几秒,就爽快地承认,“是的,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之前有向您父亲暗示过,但他的反应比较抗拒,我此次来香港的目的是要谈生意,既然合作伙伴不太接受我这样的人,就没有再明说。”
传说中泼辣不讲理的首富发妻幼女,只是爽朗的笑了笑,“这没什么,我在英国见到很多像你们一样的人,一定是我爸逼你来的吧?”
金宴阳没说什么,礼貌地陪着笑。
“我爸就这样,因为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很能谈恋爱,但我从来没有过,他大概认为我不正常。”
“那郝小姐?”金宴阳并不是把话说半截的人,也没有故意掩去言外之意,是他纯粹不好奇。
在他看来,与其浪费一下午陪合作方的宝贝女儿逛他看不懂的画展,不如抓紧时间推进合作,他好早一点回去见白羽。
“金总一定听说过吧,郝老板风流成性的故事。我从小也听着这种话长大,所以对情爱不感兴趣。”
“是吗。”
“不过金总,您看起来倒是十分幸福,尤其是刚刚提到您爱人的时候。”
“其实我今天是带着生意谈不成的准备前来的。”
“谈不成会怎么样?损失会很大吗?”
“损失是有的,但也会让我早点回家,见到我的爱人。”再次提及白羽,金宴阳露出了这几个月来最真心的一个笑。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笑恰好被郝老板安排的狗仔抓拍,上了报纸头条,还成了他小男友吃醋跑来香港的导火索。
-
也许是郝小姐跟他的父亲说了不少好话,即使在他明史他和郝小姐不可能的情况下,郝老板还是给他了许多额外的资源,让金宴阳忙得头昏脑胀的。
所以接到白羽电话的那一刻,金宴阳以为自己累晕了在做梦。
彼时金宴阳还要参加最后一个晚宴,无法抽身,他恨不得和下属互换衣服,这样他就可以去接白羽,可金宴阳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么招摇,没办法,伪装不了一点。
一直陪着金宴阳的秘书和司机都被他支走去接白羽,但在发现给白羽买的虾饺被遗忘在办公室时,金宴阳第一次对自己生气。
白羽没有自己去过什么地方,金宴阳光是想象白羽长途跋涉来找他,就心疼的要命。
-
从紧急会议中临时溜出来,金宴阳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小男朋友。
小男朋友看起来有些紧张,金宴阳刚准备认真抱抱他,下属就从会议室里追出来喊他回去,无法,金宴阳只能匆忙地抱了一下白羽,连亲都没好好亲。
直到再次做回到会议室的椅子上,金宴阳才察觉出不对劲。
白羽怎么突然来了?还看起来有些委屈。
-
快要天黑的时候,金宴阳才勉强抽出空来去见了白羽一面,但时间紧迫,只能嘱咐听从他命令陪在白羽身边的秘书接下来的行程。
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金宴阳才知道一切。
他为了能早点见到白羽,快马加鞭地推进着合作项目之时,关于他的绯闻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郝老板端着酒杯向他道歉,说狗仔不是他找的,是郝雨的某个兄长惹出来的事端,金宴阳无心客套,并不真心的说了几句“无妨”,就急着找坐在角落里的白羽。
在小城,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兄弟,金宴阳以为亲自给白羽戴上戒指就代表了所有,但看到白羽逃离宴会厅的身影后终于明白,白羽是因为看到了绯闻,担心金宴阳不要他。
那个瞬间,金宴阳简直想哭。
怎么可以这样,这个世界怎么能舍得白羽难过。
白羽第一次显露出长大的样子,是睡在他的房间,无意识地抱着他的蹭,金宴阳从睡梦中醒来,看到那个场面一惊,但面对白羽懵懂的眼睛,还是努力回想着课本上的生理知识,装模做样地调侃白羽长大了。
金宴阳以为那是意外,但他一次次瞥见白羽偷偷抱着自己换下的外套回他的房间,一次次看到白羽对他身边那些无意有肢体接触的朋友露出敌意,一次次感受到睡前唇上柔软的触感……
他逃避着这些,但所有的所有,在白羽十八岁那年瓦解。
他们越线,然后纠缠到深不可分。
对金宴阳来说,白羽是世上最最珍贵的存在,可白羽来找他,是因为害怕他会离开。
是金宴阳自己没做好。
-
找到白羽比想象中的简单,金宴阳走进小花园时就觉得,这一定比白羽鼓起勇气,打破外壳,为了他走到香港简单得多。
因为跑步的原因,金宴阳仍有些喘气,白羽在哭,金宴阳带着不平稳的气息吻走他的眼泪,像亲密时刻白羽会做的那样。
太过想念,金宴阳没有选择坐在长椅上,而是坐在了白羽腿上。
在开玩笑逗小男朋友的时候,金宴阳发现了不对劲,白羽遮遮掩掩的在藏什么,于是在让白羽吃虾饺之前,金宴阳决定还是自己先吃小白羽吧。
那晚金宴阳一遍遍地教白羽说话,让白羽重复了很多次“金宴阳爱白羽、金宴阳想念白羽”。
最后仍是金宴阳先撑不住睡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白羽还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能确切感受到白羽的体温,让金宴阳心满意足,不过他还是借助男性早上的常见现象,跨坐在白羽身上“自助”了一次。
-
1999年10月2日22时25分,金宴阳带着白羽回到了小城。
比起温馨,倒不如说是简约到空荡,除了必须的家具之外,很少有装饰,但那里能让金宴阳和白羽放松,是属于他们的家。
三天里,金宴阳说了无数遍“我爱你”,也听白羽回应了无数遍“我爱你”。
凌晨时分,金宴阳口渴醒了一次,路过客厅时,看到了被主人倒扣在桌子上的笔记本。金宴阳无意窥探他人的**,但他纯粹是觉得白羽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看白羽的日记根本就不叫窥探。
本子里详细的写着白羽每次因为金宴阳的到来而高兴的事情,甚至在白羽去找金宴阳的路上,白羽都在回忆着他爱金宴阳的细节。
金宴阳喝了口水,披着白羽的外套,想起返程的路上白羽跟他说的那些话。
“哥,我觉得我应该是……哦,不对,我确实是每天都在想你。”
“哥,我推算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几缕月光洒在窗户边,金宴阳想到白羽献宝一样的语气,白羽说——
“哥,我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
那时候金宴阳回答的是“早都说了很多遍了”,然后白羽只是说他早在去香港的路上就知道了。
而此刻金宴阳才明白,在他们交往的五年里从未提及“爱”这个字眼的情况下,白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究竟是想了多久,又是究竟有多么爱惜金宴阳,才觉得他们相爱比一切公式定理都伟大。
金宴阳又突然想到郝小姐跟他告别时问他的话。
“金总,不去更大的世界,每次都要回一个小地方,不会觉得是被困住吗?”
那时金宴阳就回答,“没有什么困住我,是我心甘情愿留下,他是我的舒适区。”
他不会和白羽只停留在这里,他要带白羽看更多风景,更何况白羽是个天才,只要他想,金宴阳就愿意陪他去该去的地方。
金宴阳希望白羽更勇敢,而不管白羽做什么,金宴阳都确信自己会陪在他身边。
白羽不需要走出舒适区,金宴阳会把舒适区扩大。
世界上有很多定律,不过金宴阳不懂科学,所以他不知道从香港回到小城,进到家门前,白羽神神秘秘掏出的那张英文报纸上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白羽指着报纸对金宴阳说不要他道歉,只要金宴阳说爱他。
白羽说,“世界上的时间在变短。”
白羽说,“我们只记住好的事情吧,时间消逝的速度真的在加快。
白羽说,“哥,每一秒都太珍贵了,我爱你。”
-
金宴阳看完了笔记本后才看到被划了几道线的封面,大手一挥写了几个字。
他的人生是一张答不出来的空白卷,小时候靠打架解决问题,长大了用金钱解决问题。
该庆幸吗?他有点蛮力,又有点生意头脑。
不对,金宴阳摇摇头,该庆幸的是白羽在他身边,而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相爱。
仍然有很多人逼着他交出卷子,但和很久之前一样,他身边的天才替他写满了答案。
金宴阳扶着腰往卧室走去,就像此刻他知道要去床上搂着白羽睡觉一样,在白羽十八岁的时候,他的未来也有了方向,金宴阳不必再对人生觉得无聊无趣无感,白羽是他的详细参考答案,是他唯一的舒适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番外:舒适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