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历六千二百一十九年,升仙礼三日后。
“师父,徒儿不孝,要离开您很长时间了,您多保重身体。”修洁在和自己的师父青鱼告别,张嘴哭泣的人因皮肤黝黑显得有一口好白牙,青鱼无奈的笑笑,“虽说你们五十年不能返境,可在福缘境中也只是过去数年而已,况且为师还是能去见你的,有什么事先询问师兄师姐,实在解决不了你与为师传音便是。”
“修洁师弟!传送阵开启了,快走吧。青鱼长老,弟子告辞。”守护神倾繁的大徒弟术季来拉走修洁,众人皆已聚集在传送阵中,就等他了。
“去吧,不要耽搁了。”青鱼摆摆手,这不值钱的徒弟分明长着一张凶狠的黑脸,却总是做出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可别在凡间被凡人欺骗了去。
“他们也该出去自己走走了,虽说我们的根都是来自凡间,可重新去这一遭,他们有着新的使命和任务,平安归来学有所成便好。”青鱼的师弟青龙在一旁玩着手串,欣慰地看着这些即将远行的徒弟,期待也有,担忧也有,他们都是福缘境新的力量。
所有参与游历的仙子们的师父和授课的守护神们都来送行,境主自然也在场。
境主无为对守阵仙下令:“启阵吧。”
卿尘看着站在阵中的福缘仙子们,自己的三个徒弟也在望向他。
四位守阵仙此刻都在场,立于四角一起施法开启了传送阵。守护神们出入境是无须他们动手的,但这些福缘仙子是头一次单独离境,还需要一同传送至下界的无为境主的灵树下,必须有他们负责定位施法。
传送阵的金色光圈展开扩大,逐渐变为粉色,一道白色光束冲天而起,将所有仙子们包裹在内,不言和师兄弟一起向师父行了告别礼,还不见三人重新站直,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传送阵附近突然就安静下来,随着金光消散,传送结束,守护神们也渐渐离去,卿尘站立于阵旁许久,飘来的神树花瓣落在他肩上,微风拂过他冷白凝重的脸庞,眼神里是掩不去的忧虑。其他守护神或许不知道,可他是灵树枯萎事件的调查之人,凡间并没有那般和平安定。
罢了,自己的徒弟他还是能护住的。卿尘抛开了担忧,总归是守护神之间的龌龊更多,各境的仙子们对守护神还产生不了威胁,应是无恙。
白色光芒散去后,福缘仙子们眼前的场景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
十几人都站在树荫里,头顶是一阵鸟鸣声,淡淡的香火气环绕着这处院落,还有诵念经文的声音。
“这里便是境主大人的福缘观?竟是还没有我师父的宽敞。”一位仙子四处打量后说道。
“宽敞又如何,谁能有境主的福缘观时间久,这里说不定已经承了千年香火了。”众人所在的位置是后院,境主的灵树幻影在这里扎根生长,瞧着就是一株茂盛了一些的大槐树,十分平常,上面挂着无数红线,这观原来是成了凡人求姻缘的小观。
“凡间每个国家有他们各自的信仰,此处是燕国地界,称有红神能够为他们带来好姻缘,所以口口相传后这里变成了凡人的红神观。”十几位福缘仙子都听着大师兄术季的解释。
术季是众人中拜师最早,也是最先到达福缘境的,此前已经跟随师父倾繁下凡游历过数次,对各国极为了解。倾繁是不言的师伯公的二徒弟,大徒弟是长老倾安。
“这里的凡人观主知晓我们来意,已经屏退外人,今日闭观,我们在此修整片刻就分头出发吧,从这里离开后,各位切忌不要将法术显露人前,我们都曾是凡人,可现已成仙,斩断红尘,做世间的旁观者就好,莫要沉溺其中。”术季警醒着师弟师妹们,他本次带队,定要护好大家,也不能让大家坏了规矩。
“是,师兄,我们会注意的。”大家都信服术季师兄,自然对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言和自己的亲师兄师弟自是要一道出发,待下了山再分离。修洁晃到了不言跟前,“不言师妹,我要先去濛国做任务,你可顺路?”
不言正欲点头,不苦先开口道:“修洁师弟,师门秘密任务期间,还是不要互相打扰为好。”
“你怎么这时候讲究起来了?无非是一起赶路而已,有什么打扰的。”修洁不满地瞪了不苦一眼,可是不苦是师兄,他不能太无礼。不言拽了拽不苦的衣角,摇摇头,让他无须担心。
不苦思索了一瞬,自己的任务在西南吴国皇宫,与师妹并不顺路,有修洁在一旁,师妹也能更安全些。“那就一同下山,濛国在燕国东侧,你们一会儿一道御剑前往便是。不怨,我此番任务有一定危险,你先跟着你师姐,等我任务完成了再去与你们会合。”
不怨自是点头答应,听师兄的安排就好。
不言已经扮成了一个普通小女孩模样,梳着垂挂髻,身着淡粉色衣裙,不怨也扮成了她的弟弟,穿着灰色长衫,怀里抱着本书。不苦仍是那身仙服,他打算到了吴国边境再看情况,或许他任务期间都不会现身,只需动手抹杀妖狼取了妖丹,再将皇后等人记忆清除即可。
看大家都准备出发,术季再次开口:“诸位请带好传声螺,有任何事及时联系。”说完这句,就走到了旁边施法换上了一套猎人服,连相貌也做了改变,本是温润如玉公子哥的他,如今成了脸上带疤的中年猎户。他有师父倾繁交予的任务,需要去一趟附近的无名山。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变装易容,待收拾好,哪里还有仙气飘飘的样子,就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去福缘境之前,拜师之前。
术季看了看众人,点点头,“那就各自准备出发吧。若需要凡间货币,去观主那里取些,后面的日子里,大家多多保重。”
互相道别后,有人步行下山,有人御剑远去。半个时辰后,四人在山脚分别,不苦打算敛息御剑前往吴国边境,再联系转生境的那位仙子。不言则让不怨唤出了他的木舟,上好漆的木舟呈现宝石绿色,泛着淡淡的光泽,这一路上就让不怨带着两人御舟飞行,权当练习了。
“师兄,我们在濛国等你。”不言知晓师兄这次要独自去降妖,她希望师兄能够安全完成任务,再次顺利见面。
“放心,我有把握。”不苦答应下来,看着不怨御舟离去。坐在舟尾的修洁掐着敛息决,在起飞那一刻身体都绷直了,不怨的飞行法术他怀疑得很,真的不会掉下去吗。
燕国幅员辽阔,从山脚出发到濛国边境,不怨飞了半个时辰。
“到了。”不言拿着地图,为不怨指着方向,修杰在身后也看着说道:“再往东南两里就是阴山城,我们直接飞进去,找个客栈再现身。”
“好。”不怨加速飞往目的地。片刻后,客栈旁的无人小巷里,走出三个年轻稚嫩的少年。
修洁身着黑色劲装,他似乎是要去军队里办事。“师妹师弟,我任务就在此地,需要些时日,你们若是去别的地方,可以在客栈歇歇脚租辆马车再出发,这里刚到濛国边境,距离中心城还有很长的距离。”修洁并未打听两人的任务,但也希望他们能够做充足的准备。
“师兄保重。”不怨向修洁挥挥手告别。在这里行福缘境的礼会很奇怪。
修洁点点头,朝不言看了一眼,就不回头地走了。
“师姐,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吗?”不怨知道不言的任务并不在此地。
“嗯。”不言决定先打听一下最近濛国有发生什么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风俗,不要坏了这里的规矩才好。她是被师父在濛国边境河道捡到的,那她以前也是濛国人吗?师父带她游历并未来过濛国,是故意让她避开这里?
不言牵起不怨的右手,走进旁边的云来客栈,店小二看到两个孩童进来,忙上前问道:“您好两位小客官,是要暂歇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备些素菜。”不怨用他稚嫩的语气说道。
小二有些惊讶,说话的竟是较小的男童,瞧着这两人长相清丽,猜测应是外地来客,不怨继续维持着他成熟老道的声调跟小二对话,殊不知他人都听得出来他在假装镇定。不言在一旁也想偷笑,奈何自己的声音若是真说多了话,反而更引人侧目。她喉珠和声带受损,换声术也无法施展。
店小二见过的人多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先让人带他们上楼进了屋,待备好菜端上去后,才向两人细说了几句。
“两位小客官,何以独自来此,却无他人作伴。”
“家父带人来此地办些事,因行程匆忙我们姐弟只好先来落脚。”不怨假装平静地解释到。
“原来如此,二位也请放心,本店环境极好,并没有那些江湖乱匪,若有其他吩咐在栏上喊我一声便是。”
“多谢。”不怨道了谢,不言放了一小块碎银给他,小二收了笑得更是亲切了,“二位放心住着便是!”
吃完饭,打发人收拾了碗碟,两人一同坐在桌边看着地图,距离目的地确实还很远。
“师姐,我们要不继续御剑吧,飞到安河县城再说。”
“记得改口,以后叫我阿姐,我名朱言,你名朱元,家父朱广才,母亲曹氏皆为凤仙郡人,家里做玉石生意,今天是父亲带着我们来办事谈生意。”
“嗯,我记住了,阿姐。”不怨乖乖地点头道。
“我们先呆上一天,明天再走,坐马车前往安河县。”
“啊?阿姐,路上得大半个月吧。”
不言给不怨倒了杯水,看着他说道:“阿元,你对这里,可有几分了解。”
不怨愣神了一下,“了解?阿姐,我,我没来过这里,不太了解。。。”自从进观,不怨很少出门,师父只带他外出过两次,一次带他赶集,另一次也是带他赶集,他只记得城里那两次集会很热闹,比自己高大的人特别多,集会上的东西很好吃,但回来发现吃坏了肚子。
“那你不想去了解吗?”
不怨把师姐的任务看得很重,想要尽快完成,自己没有被师父安排任务,总是有些遗憾,所以他忘记了自己真正要在意的地方,他是来游历的,不用脚感触这广袤大地,不用眼睛看清人间百态,如何用心感受真情,又如何真正的送出福缘之力呢?
“阿姐,我,我知道了,是我心急了。”他明白,师姐不仅有任务在身,还要顾及他,这么早开始接触凡人生活,正是为了让自己多了解人间的事情。
下午姐弟俩一起离开客栈,在宽阔的街道上行走着,略微凛冽的冷风呼啸而过,将路边叫卖声和烟气一同吹散,虽然刚成仙,肉身依旧是凡体,但在福缘境中滋养多年,早已不惧严寒酷暑。看着人来车往皆身披大氅厚衣,不言牵着不怨进了一家成衣店,生意算不上惨淡,有寥寥数人在量身或挑选成衣。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乖乖,这么俊秀。小姑娘,小弟弟,你们是要买衣服吗?”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店员十分热情,直接攀上了不言的胳膊,她看着这两人举止文雅且气质不俗,自然不会冷落。
不言点点头,不怨接话道:“姐姐,天冷了,我们要一人一件披风,颜色不要太亮。”
“哎!好!这边来。”店员引着两人穿过了一个小门,到了旁边房间,里面有一半墙上都展示着狐裘大氅等衣服,“您先瞧瞧可有中意的样式?我们每样衣服都有成人和孩子的尺寸,放心挑便是。”
不言微微点头,站在货架下抬头望着,正中央挂着的红色披风十分显眼,让人移不去目光,他们行事需要低调,倒是送给师父可能合适些,再加上纺织仙的改良手艺。。。算了算自己身上的现银,不言还是暂时打消了给师父买衣服的想法,此行路漫漫,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怨指了指角落里那件玄色披风,毛领也是很深的黑色,店员有眼色的将衣服拿了下来,“您再瞧瞧这面料,可满意?”
不怨看了不言一眼,伸手摸了摸衣服,似是很满意。
“就这个吧,我和阿姐各一件。”
“好嘞,我来给二位量量身长,应是有合适的呢。”
又是一阵闲谈,两人付钱后直接裹着披风出了门,在街上逛了许久,手中拎着一些新奇的吃食,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街角响起,两人站在墙根下,看着马儿飞奔而过,“急报!都让开!”
“这是,边外的急报!”有的人反应了过来,“不会是要开战了吧?燕国那群蛮横无礼之人,怎敢屡次来犯!”
“不好说啊,这才打完仗两年,怎么又起战事,还是快些收拾行李,离开这里便是。”
“我是哪儿也不去了,上次逃亡途中我妹妹父兄皆死于战火,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便是!”
不怨暗自观察着行人们的行为和语言,这城里的人说话都爱用‘便是’结尾。
看到街边小摊和店铺都开始准备歇业关门,不怨拉了拉不言的袖子,“阿姐,我们回客栈吧。”
“嗯。”不言低声应道。心里想着若是起了战事,那坐马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不会很安宁了。
另一边,不苦用了半个时辰御剑到达吴国边境,燕国东边与濛国接壤,西南边境则紧挨吴国的无边密林,此处有浓重的瘴气形成天然屏障,且有高阶妖兽隐匿其中,使得自古以来吴国和燕国都相安无事,未曾有纷争。
不苦从上空掠过这片山林,树木极为茂密,绵延数百里,神识扫过,了无人迹,腰间储器囊中的捉妖塔隐隐颤动,感受到了未知妖兽的气息。
传声螺也在此时有了声响,一道深沉的男音传出, “是福缘境的不苦仙子吗,在下是转生仙子星河,奉师命与阁下一同完成专属任务。”
不苦传音回话:“正是,请星河仙子在京城外驿站稍候,在下片刻就到。”
飞到驿站外,不苦褪去敛息决,穿上了一身道士衣袍,走入驿站院内,看到牵着一头毛驴的穷酸道士眼中闪过一丝蓝光,两人微微点头,接头成功。
驿站内木桌前正有士兵喝酒闲话,“该说这是福祸相依还是因果报应?后宫那位马上就要诞生龙嗣,偏偏皇宫又出了妖邪作祟的事,这光是捉妖师来回都找了六批了,什么线索也没有,还得让咱们天天跑腿找人,上哪儿找去?”
“嗐,咱生来就是跑腿的命,要不,你去把那鬼魂还是什么妖的,给捉住了,让哥几个见见世面,也算混个次功啊!啊?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看到手下的士兵喝酒上头,说话越来越没有顾忌,为首的兵官说道:“小声说话,不要妄议国事,今天找不到主子要的人,你们的年俸也别想拿!”
星河仙子从袍中掏出一张招募令,不苦神识一扫,看到上面大致写着招收凡间能人异士,为皇宫除去妖邪者赏黄金万两之语。看来,星河仙子早已想好了入宫的法子。
“各位军爷,打扰了,”星河在那群士兵后侧站定,把喝酒的几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贫道常年在深山避世,数月前夜观星象发现皇城内将有异动,这招募令之说贫道有几分把握,可否速带在下进京,为圣上分忧。”
几人已在城内城外寻找数十天,民间各地也送来了很多自称高人的术士,可这些人最终都以闹剧收尾,或殒命皇宫,或疯癫出城,如今已无人敢保证自身无虞的情况下能真的解决皇宫内的邪魅。此时突然出现一个穷酸道士,众人虽然没几分信任,可互相通了个眼神,知道今天大伙算是能交差了。
“你们叫什么?打哪儿来的?”
“贫道星河,那位是同门师弟星辰。来自无名深山,久未出世,烦请勿怪。”
“老道士,你可要想好了,完成不了这任务,你这条烂命也要交待在京城,可不要为了钱财枉顾性命。”为首的兵官假意提醒道。
“万事自有定数,贫道自己的承诺,自然不会连累诸位,劳烦各位军爷了。”说完,星河还有模有样的闭眼行礼。不苦也跟着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心里不由得思忖,这是道士该行的礼吗?
兵官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觉得自己早已看破了这两个穷酸道士的想法,嗤笑一声后,大喝道:“那便待本将军吃饱喝足,一同进京吧。”
“谢大将军。”星河一脸谄媚道。说完就走回到了小毛驴旁边,拾起一根沾满泥巴的胡萝卜,在柱子上敲打几下,待泥巴掉落,喂给了毛驴。
两人站的很近,不需要说话,直接神识传音就能交流,不苦问到:“这皇宫里除了狼妖还有别的妖兽?怎么还发起驱邪的招募令了。那些婴孩的怨灵如今又怎么样了?”
“怨灵已有大半散去怨念,成功飘去了渡魂河,还有一半弥留在后宫,夜间怨灵聚积,恐怕已经能形成实体攻击凡人了。皇帝发的招募令,应该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妖狼的事皇宫的人仍未察觉。母狼临盆,即将诞下恶妖,妖术必会失控,我们需进宫后快些解决,免得横生更多祸事。”
“转生术法在下不甚精通,待进入后宫,控制婴孩怨灵的事就全权交予阁下了。”
“这事好说,那妖狼已然成为六阶成熟大妖,恐怕碎其妖丹之事十分困难,妖胎也已成型,我们定要先杀死狼妖取其妖丹后再灭妖胎,否则妖胎会一直汲取狼妖的法力,无法杀灭。”
“好。”
待吴国的巡防军整装回京,不苦牵着毛驴,星河骑在毛驴上,慢慢悠悠跟在官兵身后,走了不到三里,为首骑着马的将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给了身边的副官一个眼神,副官立刻转身朝两人走来。
“将军让你们走快点,我们还要找上头复命,事多着呢。”
“劳烦转告将军,我们这坐骑已经很快了,小白蹄子都踏冒烟了,”
“小白?你说这头黑驴?”
“对,小将军,我们会尽量跟上,请您担待点了。”
“行吧,让他跑起来。快点的。”
“遵命大人!小黄!驾!”星河用手中的布包敲了敲毛驴的头,毛驴甩了甩脑袋,依旧自在地走着。
转身往回走的副官听到他喊小黄,脚下一个踉跄,心想这两个道士真是不靠谱,最多两天,不是会死在皇宫就是会被赶出来。
夕阳倾斜,洒在厚重的城墙上泛出金色光芒,毛驴上下的两人身披着晚间霞光,在士兵们的带领下,顺利入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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