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看着身穿灰色长衫的少年，微微一点头，“刚搬过来啥也没有，去集上买了点年货。”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塞给男孩。少年看着这么一把糖果，立马摇头表示不要。周元仍强硬塞进他的口袋，见推辞不过，他只好红着脸接受了。
心里却暗暗想：家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回礼？
周元提着年货走回屋里，就见两双眼睛齐齐看着他。
“我去买了。”说罢，就把年货朝她们一推。
两人立马上前一顿翻找，终于在布袋最底下发现两盒雪花膏。
拿到手，两人立刻互相涂起来。赵小棠摸着自己刚涂完雪花膏的脸，高兴的说：“难怪后来的人还一直用这个牌子，效果这么好呀！”
李木子看着手里小盒子问：“这两盒多少钱？”
周元在一边收拾年货，头也不抬地说：“六元。”
赵小棠将巴掌大小的盒子翻过来覆过去瞧，最后砸吧一下嘴说：“娘嘞，这还挺贵。”
李木子将桌上还温热的药递给周元。
“别收拾东西了，先把药喝了。”
“哎！”
周元停下手里的活，拿过瓷碗一口气便将碗里的药全部吞下。
在旁边的赵小棠忍不住咋舌。
这么苦的药，他咋能一口闷了呢？
西屋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正对门口的八仙桌旁，习惯性将手里的烟斗向桌面上磕了磕，不大的房子里响起“笃笃”的声音。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刚刚院外的少年掀开门帘，端着脸盆走进来。
“爹，起来了。”
“嗯。”男人猛吸一口烟，又问：“刚刚是新搬来的那家小子？”
少年边拨弄炉里的碳火，边回答：“嗯，是周大哥逛集回来了，买了好多年货。”
说完将口袋里的糖果全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回来的时候还给了我一把糖。”
男人又朝着桌面上磕了磕烟斗，头点了点说：“这家是个大方的，咱也别小气了。正好主家今年给了两包糕点，你一会拿一包给他们。”
少年点点头，便从柜子里掏出用油纸包住的糕点。糕点散发出的奶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引得他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东娃子，那一包也拿出来吧，今天好好过个年。”
“哎！”少年顿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拿着糕点出了门。
中年人看着少年的雀跃的背影，黝黑的脸上也爬出了褶子。
咚咚咚，正屋的门被敲响。赵小棠连忙跑过去开门。
一打开门，一股凛冽的寒气凶猛地灌入屋内。干燥的冷风刺激到她的喉咙，赵小棠不自觉咳嗽两声。
看到站在门前的少年，赵小棠笑着问：“秀东咋过来了？”说着便让他赶忙进屋。
刘秀东摇摇头，清秀的脸染上一层红霞，他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说：“棠棠姐，我不进去了。这是我爸让我拿来给你们的。”
赵小棠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跟他说：“你在这等一会，我哥买了些瓜子，我拿一些给你。”
刘秀东一听这话连忙摇头，看着已经转身进屋的赵小棠，他一咬唇，转头便跑回了家。
等赵小棠端着一碗瓜子回来，原地只剩下大开的门，哪里还有少年人的影子。她低声一笑，“嘿，这孩子。”
东屋的窗户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两间屋之间乱转。
没过一会，东屋的门口打开，一个扎着两羊角辫的小女孩端着一盘水饺走了出来。
不多时便摇摇晃晃走到正屋门前，扯着一把小细嗓喊：“姐姐，给我开门。”
听到招呼，赵小棠不情愿地从火炉旁移到门口，经过李木子时，还朝她无奈地眨了下眼睛。
门前站立的小姑娘看着房门缓缓打开，立马扬起一个笑脸，语气甜甜地喊：“棠棠姐姐。”
赵小棠看着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盯着她，心软地让开身子：“是铜子啊，进来吧。”
铜子抬起小短腿迈进房门，屋内的暖气立马扑到她的脸上。
好暖和呀！她在心里偷偷想。
接着将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在桌上，转头对着忙碌的周元和李木子说：“这是我奶奶今天包的水饺，可好吃了。她让我给你们端过来。”
李木子嘴角扯出一丝笑对着她说：“嗯，好的。那你回去跟你奶奶说，谢谢她哦。”
铜子眨巴着眼睛，继续说：“我奶奶说，包的是肉馅水饺。”
看屋内几个大人不搭腔，铜子使劲抽了抽鼻子，问：“这是什么味道，怎么甜丝丝的。”
赵小棠坐在炉子边，抽了抽嘴角。这小孩真能编瞎话，刚刚熬完药，屋里还一股药味，她能闻出甜丝丝来！
周元听后，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抓出一小把糖果，塞进她的手里。
“买了点糖，你拿去吃吧。”
铜子开心的接过来，看着手心里的糖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紧紧握着糖果，眼里亮晶晶的问：“这是什么味道的？”
周元忍不住叹口气，随手拿起一块，剥了糖纸，塞进她嘴里，温柔地说：“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大的小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小孩砸吧糖块的声音。
没一会，糖吃完了，铜子站在桌子前对周元说：“哥哥，这个盘子得倒出来了，奶奶还要用。”
周元答应一声，走向碗柜。李木子也走到桌边，扫了一眼。
接着她端起盘子来，仔细看了一下，然后笑着对铜子说：“不用换盘子，这个盘子是前几天你奶奶借的我们家的。正好今天我们也要用，就这样放着吧。”
铜子听到这话，一双眼睛瞬间睁圆，嘴里发出惊呼。
“你看这盘子上有个小缺口，是搬家那天你棠棠姐姐摔得。借盘子这个事儿你不知道，但你奶奶知道呀，她不会怪你的。”
说罢，她就将盘子放进了碗柜里。
铜子掐着一把糖，呆呆的“哦”了一声，便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见人回去，赵小棠才冷哼一声，“东屋的一家子都像蝗虫，一点点便宜都不放过。”
周元还一脸茫然地看着赵小棠，“有吗？”
李木子拿着刚买的橘子，走到炉子边坐下，顺便将橘子放在火炉边烤着。
这才开腔：“刚搬来的时候，借了把凳子；没过几天少了两盘子；他们家窗户上现在贴的窗花还是我俩剪得。”
见活干的差不多，周元也坐了过来，疑惑地问：“真的？”
李木子填了把碳，看炉里的火旺旺的，继续说：“每次借东西还都是让五六岁的铜子来，知道我们两个姑娘拒绝不了小孩。”她冷哼一声：“再这样让她家借下去，我们这点家当全变成人家的。”
赵小棠摸摸橘子，补充道：“有一天，我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他家银子在扒拉碳渣。”
周元惊讶的张大嘴巴：“不能吧，不是说这家男人在酒楼干会计吗？”
看橘子烤好，李木子一分为二，将另一半塞给赵小棠。“耐不住他家人多啊！金子、银子、铜子、元宝。”
“再加上，挑事儿的妈，卧床的媳妇。”赵小棠嘴里塞着橘子，含糊地补充。
“等等！”周元突然打断对话。
看着一地的狼藉，问：“我的橘子呢？”
两人齐齐指向桌上摆放着的凉橘子，异口同声地说：“在那儿！”
那头，铜子捧着糖刚进了屋，一张布满皱纹的大手就将她拉了过去，小小的身子顿时就到了老人怀里。
方老太眼睛爬上褶子，笑着问：“铜子，他们还给你啥好东西了？”
铜子将糖块捧到她的面前，说：“奶奶，他们给了我糖块。”
方老太扫过这些糖，心里不屑，却还是将糖从铜子手里抠出来，顺手放在桌子上。她刚刚可是看见，赵小棠端着一碗东西要送给东娃子。她暗自想，这家人大方，一盘肉水饺不得换半碗好东西。
“好铜子，他们还给你啥了？拿出来让奶奶看看。”
“真的没有了。”铜子将身上所有口袋翻过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藏东西。
眼看兜里没掏出什么东西，方老太的脸一下子耷拉下去，更是将怀里的铜子推出去，严厉地问：“那盘子呢？”
铜子看着瞬间变生气的奶奶，一双眼里充满不安。
“木子姐姐说那是他们的盘子，他们家要用。”
听到盘子也搭进去了，方老太立刻朝着正屋方向骂起来：“白瞎我一盘好饺子，什么人啊，就给这两块糖打发孩子呢！真是越有钱越抠门，我看着他们也不像是亲兄妹，莫不是家里逃婚出来的，一家子都不像个正派人，指不定干什么烂□□的营生。”
眼瞅着自己的婆母，越说越不像话，躺在内间的春花连忙喊道：“娘，娘，元宝尿了。”
听到春花的喊声，方老太这才起身。她将搭在炉子旁的尿介子取下一块，嘴里还骂道：“叫，叫。我一个老太婆能干啥，你养了三闺女哪一个不能帮忙。”
脚刚踏进内间，看到被褥上躺着的小孩，她立马换了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抱起孩子拍拍打打，嘴里上不停地念叨：“哎呦，奶奶的乖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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