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
只不过没地方待的人是她。
江家在大扫除,里里外外都是阿姨在打扫卫生,她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江白苏捏了捏酸痛的肩膀,拨通了表妹穆莹莹的电话。
半晌之后,电话接通了。
“有何贵干啊,苏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活泼。
“舅舅说你成绩太差了,让我来帮你补习补习。”
“江白苏,你再这样我不让你来了。”
江白苏笑出声,眼睛弯弯似月牙,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她到穆莹莹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大人都不在,就连平日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外婆此刻也不见身影。
“外婆呢?舅舅舅妈怎么也不在?”
“我不清楚哦,我刚放学回到家。”穆莹莹翻着新连载的小说周刊,头也不抬地回应。
江白苏眉心蹙了蹙,转头看到窗外的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响起,把正在看小说看得入迷的穆莹莹吓了一激灵。
江白苏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江白苏手心冰冷,全身颤抖不止,拉起穆莹莹就往大门狂奔。
“姐,出什么事了?姐!”
-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结束,华中的老师评卷打分的速度比以往要快,很快年级排名大榜就出现在教学楼下电子屏幕上。
周卿墨看了一眼年级大榜前面拥堵的人群,走到旁边一处空地,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他在等早已冲进人堆里的陈飞。
“墨哥!”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陈飞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因为他一路奔跑,鸭舌帽歪歪扭扭地扣在他脑袋上。
“墨哥,你猜这次第一是谁!”
周卿墨转身就想走。
“这次你是第一啊,周卿墨!”
陈飞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直接跟他说了。
周卿墨脚步顿住,回头,“那江白苏呢?”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女神这次考砸了,特别砸,砸得特别惨,砸得人神共愤……”
陈飞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周卿墨略过陈飞,快步走到年级大榜旁边,旁边的人看到他后,都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位置,伴随着窃窃私语。
他的视线逐渐往下移。
江白苏,年级第十一。
“我听别人说,江白苏这次语文考试作文都没写,答题卡背面全是空白的。”
“真的假的?”
“我朋友跟她一个考场,收卷的时候看到的。”
唏嘘声不绝于耳,相较于神仙打架,显而易见,人们还是对清冷的神跌落神坛的剧情更感兴趣。
周卿墨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往人群外走。
陈飞跟在他身后,纳闷地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考了第一好像更不高兴了。
-
一个晚自习,江白苏只做了一道选择题。
她拿起水杯,站起身,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漆黑的眼眸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直到饮水机的热水顺着杯沿烫醒了她,她才恍过神来。
拧紧杯盖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朝教室走。
“刚刚是江白苏吧?”
“就是她,唉,她这次考砸了肯定难受死了。”
“那肯定难受啊,她以前哪次考试不是第一。”
排队接水的几个女生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几声感叹。
突然,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刺耳又急促地在寂静的走廊响起,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交谈。
走廊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饮水机这边。
一地的玻璃碎片,还有几片残留的柠檬片。
“不好意思。”
周卿墨抬起头,摸了摸鼻子,对刚刚那几个被吓到的女生轻声说道。
神情温柔又谦逊,轻蹙着眉,满脸歉意。
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脸颊泛红,摆摆手示意不用道歉,“没关系...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用了。”
少年声线冷淡,仿佛刚刚道歉的是另外一个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走廊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各自的教室里,现在是南方的冬天,谁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待,刚刚几个聚在一起谈话的女生也消失在各自班级门口。
周卿墨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玻璃,丢进垃圾桶,等他收拾完的时候,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也响起了。
他的目光跟随着正顺着人流往外走的一个身影,瘦弱单薄。
-
江白苏没有回家,也没有跟着朝颜一起回宿舍,刚刚她在下课的时候对朝颜笑着说,今天她想自己待会,让她不用等她了。
她别过脸,刻意忽略朝颜脸上的担忧。
教学楼下是刚下课往外走的人群,天台上的风很大,江白苏站着看了一会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如果当初有人在家,如果那天下午她早点回家,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外婆去世的那天是乐市最冷的一天。
当她带着表妹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有小声抽泣的,也有大声嘶吼的。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当时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她被穆冬仪紧紧地抱在怀里,母亲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她咬着几乎无一丝血色的唇,凌乱的发丝被穆冬仪的泪水打湿,黏黏腻腻地缠绕在她脖子上。
她哭不出来。
轮到她和妹妹守孝的那天晚上,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跪着。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穿着花裙子,在草地上转着圈,身边是亲人的欢声笑语,外婆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宠溺,伸出手擦了擦她额头的汗,对身边的人说,“我们苏苏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关于外婆。
江白苏的意识开始模糊,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跪在灵堂面前。
她伸出手碰了碰脸颊,一片湿润。
-
天台的风很大,少女在黑暗里蜷缩着身子,墨发蜿蜒,细瘦的手腕环抱住自己。
她没有注意到有人上来,将脑袋埋进胳膊里。
肩膀忽然被披上了外套,她猛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起身。
她并不习惯被别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胡乱地抹了几下脸后开口,“好巧,年级第一。”
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
周卿墨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对他实施打击报复。
刚刚她起身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衣服上的孝牌了。
江白苏冲他笑了下,只不过一脸疲倦,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周卿墨倏地喉咙发酸,一种奇异的压制感笼罩在他心间。
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说话。
江白苏跟他也没有见过几次,寻思着人家可能是上来呼吸新鲜空气,恰巧碰到失意的隔壁班同学,随手安慰了一下而已。
“谢谢...嗯,你的外套,我先走了。”
她脱下披在她肩上的外套,递给他后转身打算离开。
“江白苏。”
男生喊住了她,她回过头。
少年紧抿着唇,强压下心中的起伏后开口,“这个给你。”
她接过本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翻看了几页。
政治哲学部分所有的方法论以及原理,里面还贴上了几张较为经典的试卷。
再往后翻,甚至还有背诵方法论的技巧。
江白苏杏目圆睁,一时不知道是先夸学霸的学习方法还是先感谢人家。
“......谢谢啊,那个,我可以把我数学笔记借给你。”
这是她思考了一分钟想出来的答谢。
“联考加油。”男生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
灯光太暗了,她也看不清。
就在周卿墨要开口的时候,教学楼的灯忽然被熄灭了,整栋楼陷入一片死寂。
完了,待太久了,忘记了教学楼准时熄灯。
江白苏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男生转身想下楼的时候,突然感觉衣角被拽住,随后耳边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我有点近视,看不太清路,你能不能先带我下去。”
周卿墨嗯了一声,慢慢地往外挪着步子,尽量走得最慢。
像在带一只流浪的小猫回家。
-
江家。
江白苏死死盯着桌子上摊开着的笔记本,试卷上的每道题都被做了批注,字迹沉稳有力,字体优雅,恰如其人。
一次考试的失败,已经沦落到万年第二都开始同情她的地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是在今天夜里,她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全身都充满着干劲。
她要考全市第一,在寒假前的最后一次四校联考里。
不是想,是要。
-
在联考倒计时的几天里,江白苏在教室里待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就连岳铭枫都说她眼里冒着火光,仿佛要把面前的书本全部烧掉。
他的形容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在无形之中缓和了班里紧张的备考氛围。
“岳铭枫你不学别人还要学呢,能不能安静一点啊。”
朝颜夹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对他说。
周围的人再次笑成一团。
-
联考的日子很快就到来,这次联考是乐市四个重点高中联合出的题目,题型新颖,当然难度也很高。
考完结束的时候,走廊上围着对答案的学生,激动喜悦的声音也有,欲哭无泪哀嚎的也有。
比如朝颜。
“苏苏!!这试卷也太难了吧!!!”
女生义愤填膺地控诉着,江白苏假装在听她说话,时不时嗯几声,目光却锁定在了隔壁教室门口的身影上。
是周卿墨,和他旁边的陈飞。
他也看到她了,两人朝她们走近。
陈飞看向江白苏的眼神充满着崇拜,在转移到朝颜身上就变成揶揄了,“打不打赌,这次你排名比我低。”
朝颜刚看到他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输了寒假的数学作业你包了。”
“成交。”
相比于这两人的拌嘴,另外两人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江白苏想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而变得沙哑。
周卿墨没听清,“你说什么?”
“哦我说,你物理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
胡扯。
周卿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没有拆穿她,“BC。”
“哇,我们选的一样诶。”
少女声音甜美,话语间都是开心。
虽然是假装的。
几人道别后,朝颜拉着江白苏,一脸兴奋,向她列了一大堆寒假要执行的计划。
风吹树动,落日余晖将她们的影子拉长。
四季更替,仿佛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只是当她路过琴房的时候,总会看一眼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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