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推开美人递过来的酒,修长的手扶了扶额,“醉了喝不动了……”
“这就不行了?哈哈哈哈!”同他一起来的狐朋狗友哄堂大笑。
几位美人也跟着娇笑。
林泓摆摆手,他要走了。
颀长的身影绕过层层轻纱,从阁楼上走下来。
雪色长衣曳地,墨发在窄窄的腰间轻扫。
腰扣上的环佩随着他走路摇曳着,鸣珂锵玉。
“林公子这就要走啦?再玩会儿。”
“再玩会儿~”
“多留会儿嘛~”
群玉楼里,红飞翠舞,群芳争艳。
拦路的美人严妆华服,巧笑嫣然。
林泓千难万险踏出这温柔乡,外面的凉风扑面吹来他才觉得舒服了些。
雕楼里响彻的朱弦玉磬漏出几丝来,灯笼在夜风里缓缓荡漾,暖光流转。
“林……林二爷,乘……我马车回去吧。”狐朋狗友之一的齐云跟在他后面,醉得一塌糊涂,差点撞到他背上。
林泓扶住他,交接给一旁的齐家仆役,“多谢齐老板美意,我还是走走,醒酒。”
齐云烂醉如泥,哪里说得出挽留的话,只来得及给他摆了摆手就被自家仆人带走送上马车。
蛾眉螓首的美人追着林泓到了群玉楼的门口,还在望着他。
林泓那双清澈的眼睛醉得有些朦胧,眉眼一弯笑了笑,远远地给她们挥了挥手。
姑娘们看他的笑,脸都红了。
珺璟若晔,这是个极俊的公子。
“林公子又不留下来过夜!”一个姑娘嗔道。
“林公子只喝酒听曲,你又不是不知。”
“哎,要是客人都像林公子这般俊美,那日子就好过多了!”几位姑娘掀开门帘进去了。
天下人生而逢时,大徵朝正值盛世,康衢烟月。
这平阳城是大徵朝的京都,繁华如天市,有“不夜城”一称。
城中构造复杂,桥路相接,沟渠纵横,里弄回环。
正街宽阔可容十马齐驱,白日里亦可挥袖如云,等到了夜间,更是连片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彻夜不寐。
灯红酒绿、夙夜笙歌,通宵达旦。
市井生活光怪陆离。
哪怕是方圆百里之外,也能窥见这不夜城宣天的灯火。
城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什么鲸吸鳌掷、牛鬼蛇神(注1)都盘桓在平阳城里。
富甲一方的林家也在这里落户。
“富甲一方”能有多富?
什么码头、什么作坊、什么茶业、酒业的,只要名号打得响的,可以说都有林家的份儿。
他们做的是天下人的买卖。
林泓正是这林家的二公子。
林老爷子正在生他的气,没收了他的马车,让仆役也别跟着他,任他醉死温柔乡。
林泓这会儿喝完酒出来只好自己摇摇晃晃走路回去。
平阳城的夜哪怕行人寥寥也是灯火通明。
歌声琴音渺远空灵,让人恍惚。
夏夜的晚风吹在脸上凉凉的,但林泓还是因为酒劲觉得热得慌。
他不喜欢在花楼过夜。反正现在回去也得被爹提着骂。
心念一动,他便拐了个弯,到城野的河里去踩个水,凉快凉快,幕天席地睡上一晚也不是不可。
城野的河水并不算湍急,月光在里面迸溅。
林泓褪去鞋袜,坐在河边石头上,一双瘦脚泡进去,清凉从脚底窜上来,舒服!
凉风习习,水声潺潺,虫鸣切切。
林泓却并不觉得惬意,千头万绪都在脑子里嗡嗡地响。
“做官有什么好的。”林泓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自他及冠以来,和他爹亘古不变的矛盾便是入仕。
林逐年自己就是个从商的,偏要听信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非逼着这个二儿子考取功名。
可林泓最是厌恶大徵朝官场里的虚情假意、曲意逢迎,乌烟瘴气的他才不想去。
怪就怪林泓生晚了,前面业已有个继承家业的哥哥。
从商一事他碰也别想碰了。
正想着,突地,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碰到了他的脚!指甲轻轻划过。
林泓一个激灵,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河边的水这么浅,谁还能潜水里不成?
林泓以为自己醉糊涂了,可没过一会儿,那触感又来了。
林泓飞快把脚提了起来,一片水声“哗哗”,他一直盯着水里。
涟漪散去,河水在月光下静静闪着波光。
依旧什么都没有。
林泓突然想起那些个骗小孩的水鬼故事,什么要拖人下去做替死鬼,越想越觉得跟真的似的。
他酒都醒了大半,顾不得脚还是湿的,赶紧套上足衣,开始穿鞋。
再一抬头,那清澈的河水竟变成了一片血红!
周围一片幽黑,树影静静藏在黑暗里,血河突兀地穿过夜色,盈盈像在发光……
四周一片诡异的死寂,连水声都不闻……
林泓愣在原地,皱起眉,看来自己醉得不轻。
他看见血河水正中央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凸起,正在慢慢升高……
林泓眯起眼睛,那好像是个人头?
从水下露出的脸苍白僵硬,瞪大一双充血发白的眼睛,黑发湿润地贴在那张脸上,血水淹没在她的脖子处,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就在血河中央。
她转动眼珠子,看向林泓这边。
他心头一跳,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觉得这是个落水需要他救助的人。
林泓强作镇定,转身就走,“我定然喝醉了……”
然而没走几步,抬眸一看,面前仍是那条血河,那个女人已经从水中露出了上半个身体。
河水也冲不走她,整个人和血水融在一起,那血倒像是从她身上流下来的……
她慢慢抬起苍白的手,冲着林泓一下一下地招着,似乎在呼唤他过去,瞪着那双充血的眼睛,嘴角僵硬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周围死寂得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林泓心跳陡升,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他强迫自己镇静,转身又走,竟还是那条河,那个女人。
他不信邪地跑起来,根本走不出去!
面前出现的仍是这个景象。
老人们似乎管这个叫鬼打墙?
“林清泉,冷静冷静。”林泓自言自语,“你是喝醉了。”
他揉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河水中央的女人却不见了。
林泓下意识四处张望去寻找她的身影,却突然感觉脖子传来一阵凉意。
背后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他顿时一个激灵。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鬼叫你莫回头,更何况是鬼搭你肩膀!
林泓当机立断,跑!
这一次他沿着河跑。
他发现不止是河水的颜色,就连周围的景象也和方才踩水时的大相径庭了。
从繁华的都城边景变成了乡野的自然风光。
四周的树林一片幽暗,那条血河像是发这阴森的红光。
耳畔是呼啸的风。
长衣和袖摆在此时特别碍事。
一定是在做梦。
林泓咬了咬自己舌头,这一口没留情,那是个狠狠的疼!
林泓暗骂一声。
这条血河如何也望不到尽头,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林泓的视线在颠簸,他不敢停,不知道那女人追上来没有……
他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那道目光有些阴冷……
不对劲。自己跑了些时候了,怎么感觉同她并未拉开距离?
林泓一直盯着,发现事实如此,他再怎么跑都和她拉不开距离。
她就像个影子,不仅不远,如影随形跟在林泓身后……
林泓心头发寒,仍是不敢停,加快速度,肺跑得如火灼般刺痛。
他回过头看向前路,这一回头,便看见前方夜色里似乎立着一个更黑的阴影……
跑起来的视线很晃荡,视物并不清晰,林泓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确定。
待他看清楚那确实是一道修长的黑色人影时,再想刹住脚却为时已晚,整个人直接撞到这人胸膛上了!
他撞得眼冒金星,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这人怎么站得这么稳,竟纹丝不动!
林泓退后半步,抬眸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漆黑眉眼。
这人虽然没动却显然也被他撞疼了,皱了皱眉。
林泓脑子里“嗡”得一声,心念如电转——这人,真俊。
轮廓明析,眉眼漆黑,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紧抿着薄唇回视他。
林泓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突然感觉对面的人眸光一凛,与此同时,他被这人揪住了后衣领,力道之强劲,他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提到一旁去的!
太快了!林泓只觉得寒光一闪——这人单手抽出了背后锃亮的长剑,手腕一转,轻描淡写扬手一挥,却气力万钧!
“叮!”
“啊!!!!”
一声锐器相撞的巨响!
一声尖锐痛苦的叫声!
林泓回眸却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转瞬即逝。
那个女鬼刚才在他身后!
女鬼的锐器是什么?!
林泓:“……”
女鬼消失了。
万古川一手收剑归鞘,另一手松开林泓。
林泓惊魂未定,理着自己的衣服,“多谢……”
万古川没接话,看着他的动作,似乎在等待。
林泓理好衣服,此时能遇见个帮他击退那女鬼的人让他还是稍稍安心了几分,他看向对面的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两人竟然同时开口,声线叠在了一起。
“你也是才来此地?”
——又是异口同声。
“你为何要学我说话?”
——异口同声。
林泓:?
万古川:。
两人同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万古川捏了捏鼻梁,做了个手势,示意林泓先说。
林泓:“我泡脚,她摸我。”
万古川:“……”简单,明了。
林泓问他,“你呢?”
万古川道:“我见一红衣女子在巷口冲我招手,便跟了过去。”
林泓:“……”跟了过去……自己刚才可是转身就跑的……
万古川继续道:“我追过来就见到这条血河,而来时的巷口却消失不见,周围的景象也有所改变。沿着河行了不久便遇见你。”
林泓酒劲儿还没过去,被撞得还有点发昏,他努力压制想呕吐的感觉,抱怨一句:“你看见我跑来都不知要避开吗……”
万古川没说话。因为有些奇怪,他站在河边周围并无动静,亦无人影,不闻脚步声,回头却见林泓已到近前,避之不及。
林泓缓和了一些,看向他,“……你知道这是何处吗?有听闻过类似情况吗?”
“不知。进了不干净的地方。”万古川观察四周。
这确实不能用常理解释。
万古川朝着林泓跑来的方向走去。
“诶!别瞎走!”林泓见他朝那边走,想起方才,顿时头皮发麻。
“先弄清楚情况。”万古川身型高大颀长,一身黑色劲装,袖口被护腕束紧,宽肩窄腰,腰后横着一把三尺长的黑剑,骨节分明的手压在剑柄上。
林泓看着他的剑,犹豫了一下,跟上他,“又遇见那个女鬼该如何?”
万古川道:“问问她如何回去。”
林泓:“……”您是大爷……
“我名林泓,字清泉,敢问尊姓大名?”林泓行至他身旁。
万古川看了他一眼,“万古川,溯峰。”
林泓笑了笑,“溯峰兄,我们得患难与共了。
注1:《李贺集序》:“鲸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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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清泉泓浵古川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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