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七点钟，专车上人很少，加上敛红豆也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同样穿着迷彩服，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大一新生，靠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帽檐压得很低，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省的她还要周旋。
褪去伪装，笑起来又软又甜的脸变得冷漠起来，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很难相信一个人笑与不笑之间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一张照片在她手里被放大，倒映在漆黑的眼珠里。
止雅。她在心里默念。
——
“你就这样让学妹一个人回去了？”衷沈手里拿了几条项链在脖子上比划，“哪一个好看？”
赵欣怡对着镜子补口红：“你们看这个07棕的口红，我涂上有没有那种生人勿近的美感？”
她们两个人完完全全各说各话，虽然离得很近，但是谁也没有认真听谁的话。
止雅此时正弯腰捧起一只水母，发光底座的色彩穿透水母身体，宛如一个梦幻世界。
“嗯，我把公交卡给她了，坐专车不会迷路的。”止雅回答了衷沈前一个问题。
“嚯，”衷沈发出怪异的声响，“你还让她坐公交？”
“为什么不行。”透明水母在瓶子里拱身向上，柔软的触须随着灯光变幻色彩，每动一下都美的惊人。
“也是，你本来也不是个多贴心的人。”衷沈不可置否，“所以你觉得我戴那条好看，这条双锁扣红宝石衬得我皮肤好白，但是这条金色麦穗一体链也好看，你觉得哪一条更适合我？”
“红宝石华丽，金色麦穗活泼，都很衬你。”隔着水母瓶子，对面人变形的厉害，但止雅仍然能够给出一个有效建议。
“唉，都怪我天生丽质，戴什么都这么好看。”衷沈摇头叹气又嘚瑟，最后故作为难的说：“那我只好全买咯。”
赵欣怡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衷沈得了新项链立刻想找她嘚瑟一下，一回头就看见一张画了一半浓妆的脸：“啊！鬼啊！”
“要死啊你！叫个屁，老娘眼线都花了。”
一道夸张的眼线飞出天际，赵欣怡按一泵卸妆水擦了，骂骂咧咧伸长脖子凑过去照镜子。
“噫，这女人好可怕。”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止雅温柔。
衷沈一脸惊吓地小跑到止雅身边，跟她一起蹲着看水母。水母彩色的身影在水中飘来飘去：“每次走到这里你都要看水母，干脆买一只养宿舍呗。”
“宿舍禁止养宠物。”止雅摇摇头拒绝。
“这玩意儿又不会说话，你偷偷养，检查的时候随便收起来不就完了吗？再说了，每周检查的都是自己人，根本不会仔细看咱们宿舍的。”
“不用了，养动物太麻烦。”尤其是小水母这种娇弱生物，一旦离开养殖场，就活不了几天。
这些脆弱、梦幻、虚无的生物，离开了栖息地，就失去了生存的力气，彻底沦陷为上位者的玩物。
“十八。”
“嗯？”
“这是我在这里见的第十八只水母。”
衷沈指甲弹一下瓶身：“这么久才卖出去十八只？上次专英班那个702宿舍偷养了一只超级大的草鱼，怕被发现就放在柜子最上面，结果学生会检查的人刚打开门，那鱼就从盆里跳出来，检查的人一只手都抱不住，弄的鸡飞狗跳的，最后不也没什么事吗？就这么个小东西，想养就养呗。”
只是听说就已经很刺激了，衷沈十分后悔那天自己不在场，如果她在的话，肯定要拍个视频以示尊重。
至于这手指大的水母。底座灯一关，这跟一瓶纯净水没什么两样，不仔细看什么也看不出，身体透明的跟空气似的。
“站在校园安全的角度，你养只水母，和养只王八有什么区别？”衷沈绞尽脑汁，劝了一句。
止雅：……
“走吧。”
止雅没有纠结这个。最近有人上报，问学校能不能搞一个学生充值有优惠的权益活动，最好是充五十减四十，充一百减九十的活动，游戏话费视频会员都能用那种。
她要写一封驳回书。
“等等，”赵欣怡喊了一声，“你们看我涂哪个颜色的口红好看？这个棕色偏肉桂，这个有点偏暗紫。”
她抿了抿嘴，原本色泽艳丽的唇色一下子被染黑，止雅还没开口，衷沈抢答道：“黑魔仙同款，你值得拥有。”随即又一拍手：“再加上你上次买的紫色美瞳，绝了。”
止雅不赞同的摇头，觉得她不严谨：“黑魔仙的眼睛也是黑的。”
“哈哈哈哈哈哈对，你说的没错，赵姐不用戴美瞳，她要戴一顶爆炸头假发才对。”
一巴掌落在她背上，疼的她大叫一声，赵欣怡对她握拳警告，衷沈立刻躲止雅身后：“凶巴巴，男人婆。”
赵欣怡气笑了：“我男人婆？不是你半夜求着要贴贴的时候了？”
“唔，”衷沈突然卡壳，然后实事求是：“性格很凶，但抱着舒服。”
“拳头硬了，再说忍不住了。”
止雅夹在二人中间，声音在周围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她一手一个强行捂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
此次老校区之行，衷沈和赵欣怡满载而归，一路上都在欣赏自己新得的物件，然后两个人如往常一样拌嘴吵架。
屏幕亮起来，映亮止雅的脸上，瓷白的肌肤泛着柔和的莹润光泽，被光晃到，她长眸轻颤，鸦羽般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阴影。
粉色头像自一众群消息里跳到消息栏最上方，表明消息的主人是最新联系人。
19:03
学姐学姐，我到学校了。/猫猫扑虎/万岁/
19:17
学姐，你们还在外面玩吗？/猫猫探头/
20:11
学姐，我好无聊哦，学校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吗？/期待/
20:41
抢占洗澡位！谁能有我强！/我真优秀/
往下翻，每一条消息下面都附带一张可爱表情包，止雅回想了一下白日里见到的她，觉得这些表情包都和它们的主人很像。
果然是表情包随正主。
最下面是敛红豆一分钟前刚发的消息：学姐，竞选稿有格式要求吗？我想先打个草稿。
止雅回复：简单介绍自己就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个黄色Emoji微笑表情包。
对方立刻回了一个小蓝人落泪，表情包上还有字：痴心错付，小丑是我。
为什么突然伤心？她说错什么话了？止雅严肃皱眉，往上翻聊天记录一条一条查看。
敛红豆：嘤，学姐借下电脑。
止雅正准备回复，一颗脑袋突然出现在她肩膀旁边，原来后面坐的两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扯完头花了，现在正对止雅手机产生好奇。
“是今天那个超级可爱的小学妹？”衷沈问。
“就是她啊。”赵欣怡也挤过来，仨人头贴一块盯着止雅手机屏。
衷沈：“江湖传言，头像越粉，揍人越狠，可可爱爱的学妹会不会其实是个一拳超人？”
赵欣怡：“带着你的破梗滚。”
衷沈邪眼看她：“你看看你，刚入学的时候大大方方妩媚动人的，才过了几天就人设崩塌了。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你懂什么啊。”
衷沈和赵欣怡嘀嘀咕咕，止雅打字：九点半来一号女生公寓618取。
衷沈咽口水：“你真的要小学妹直接来我们宿舍吗？”
“会打扰你们吗。”止雅犹豫，也许大家不喜欢陌生人到宿舍。
“不是，”衷沈在指间缠绕一圈头发，“就是……莫名有些紧张。”
“切，就你包袱重。”赵心怡毫无形象的翻白眼，将烫成大卷的头发往后拢，刘海瞬间变成了蓬松的八字刘海。
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学校，她们下了车。正好校门口有卖花的，衷沈蹲下挑了一束问：“多少钱？”
“105”
“我靠你抢啊，这是桂花，别以为你包个好看的包装袋我就认不出来了，这不就是咱们学校里面桂花树上摘的吗？”
“话虽这样讲，”摊主笑嘻嘻的，丝毫不退却，甚至理直气壮：“但我可是冒着破坏公物的风险摘的，还自掏腰包买了包装给做的这么漂亮，又出钱又出力风险又大，这钱该我挣的。”
“你你你！”衷沈你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怎么反驳，因为她觉得她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摊主见衷沈败下阵来，得意一笑，又转向止雅，顿了一下，觉得让她买花有些俗气，视线再往右，赵欣怡自信一笑，还没开口，摊主又转回了衷沈。
“我也是勤工俭学才出来卖的，桂花超香，放屋里整个宿舍都会香香的，你真的不想来一束吗？”
衷沈：“不想。”
赵欣怡：“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也许我会买呢？”
“那给您包起来？”
“算了吧，我现在突然不想要了。”赵欣怡撇嘴。
摊主眼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下来，干巴巴的收回手。止雅不忍心看她失望，于是手机扫了二维码：“买一束吧。”
摊主笑容立刻回来了：“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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