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个月的生活费……”指尖迟疑地一字一字在屏幕上敲着，反复删减，最终也才发出几个字。
“不是刚发给你吗？这才过去多久，又大手大脚花完了？”微信对面的人隔了好一会儿，才回道。
游间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上，空荡荡的寝室里，对床的人应该比他先到，放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还有俩包。
其他什么都还没有添置。
过了一会儿，他又摁亮屏幕，微信界面加载了十几秒才弹出来。
“妈，您上个月月初发了1500，我没怎么花……”删掉，“妈，您上个月发的，这个月还没……”又删掉。
游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勾着头坐在木板床上。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要钱，每次都不知道。
以前好歹高中住校，一周出校一次，省省就不用花多少钱。可是现在刚上大学，没钱实在不行。
高考结束的暑假，家里的书店忙，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帮忙照看，别的店老板根本不要钟点工。
现在刚到宿舍，行李箱里只有衣服，书和洗漱用品。
“行，你给我算笔账，每个月吃穿要用多少，明明白白地列份账单给我。预计额度多少，每个月能省下多少钱？”
“咱们书店赚不了多少钱，家里还有你弟弟。”
“就算你上大学了也不能乱花钱，给我的账单必须精细合理，知道吗？”
游间的脸颊凹陷下去一块，他用牙齿咬住口腔两侧的肉，微微有些疼。
“知道了，妈。我下午就把账单发给您，现在可以预支一些钱吗，我急着买生活用品。”
“行吧，你说要多少？”
他在心里算出一个数字，又减了两百，才把数额发过去。
“货比三家了没有？”
游间笑了一声，发过去两字：“比了。”
“发给你了。赚钱不容易，剩余的生活费我要先看到你的花销计划。明白吗？”
“明白。”
游间站起身来，这才发觉这间寝室太闷了，一看，连外面洗漱台的门都没有打开。
这间双人寝楼层并不高，从三楼往下一看，拎着行李背着包的大一新生匆匆走过，有的人还用手机导航。
九月的阳光并不刺眼，晃得他有些出神。
“借过——”一个高挑的男生蹬着滑板，在人群里灵活穿梭，衣角迎着风掀起。
“哗——”他在这栋宿舍楼前停了下来，小腿轻轻一踢一踹，滑板立起来被他单手抱在臂弯里。
旁边路过几个女生，看见他，兴奋地嬉笑一阵，其中一个女孩子大胆走过来。
“你好，是大一的学弟吗？”
男生愣了一下：“对，我是。”
“我们是学校服装设计与摄影社团的成员。有兴趣了解一下吗？我们加个微信吧。”
男生感兴趣地挑眉：“这个社团做什么的？”
女生双手比划比划出一个相机的镜头：“给帅哥美女们穿好看的衣服，然后——咔擦！”
“哦，”男生举起手机屏幕自己照了照：“我也觉得我好看。”
学姐被逗乐了，开玩笑：“这么自恋啊？”
男生长眉扬起：“长得好看为什么不能自恋？”
“那学弟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我保证你穿我们设计出来的衣服更好看！”学姐偷偷笑：就算不加社团，能要到一个帅哥的微信也不错。
“唔，社团会在正式开学后招新吗？”
“会的，军训之后就招新。”
“那我考虑考虑，招新的时候再去找学姐啊——”男生笑眯眯地朝面前还有远处等着的几位女生挥手，转身离开：“学姐再见！”
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坏，但又明媚。
女孩子被晃了一下，下意识也说：“呃，学弟再见！”
然后一拍头，啊，微信没要到！
游间就站在阳台上，距离远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个男生被搭讪到中途掏出手机当镜子照了照，一副自恋的表情。
最后走人时还不忘给远远近近几个女生打招呼，潇潇洒洒离开。
这人，是不是有点什么病？同一栋楼的？
他又站了会儿，慢吞吞拿起桌上的钥匙，打算出门去校园超市。
他的手还没放在门把手上，锁孔里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男生一只手还抱着滑板，看到站在门口的游间，比他矮一个头，清瘦修长的手臂搭在门框上，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下，男生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嗨，室友你好，我叫沈流风。”
“好巧——你这是要出门？”
游间退两步，让堵在外面的高个子进门。他转身时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
很好，他和这人不仅住同一栋楼，还住同一间宿舍。
“舍友，你还没说你叫什么？诶诶诶，这么高冷啊，都不理人的。”
沈流风把滑板靠在墙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游间面前：“喏——我姐做的蛋糕，让我跟大学四年的另一个室友打好关系。”
游间犹豫了一下，没接。
“拿着啊，”沈流风的手腕悬在半空没收回来，眉毛都耸在一起：“不是吧，新室友这么不想和我打好关系吗？”
“这可是我姐姐的一片心——”
游间抿着唇，一把接过盒子。
“谢谢你姐姐，还有，是你话太多了。”
游间对初来乍到的热情实在招架不住。
“可是我们还要相处四年诶，室友你怎么现在就开始嫌我话多了？”沈流风骑在凳子上，托腮做作地叹气。
得到新室友一个克制的白眼。
唉，沈流风苦恼，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第一眼就有好感的人，怎么没说几句话就遭嫌弃了？
游间盯着手上的盒子看了两秒，还是当着沈流风的面打开了，免得他以为自己看轻这份礼物。
盒子里是四块不同口味的蛋糕。
“嚯，我姐可真用心。换平时她都不会做给我吃。”沈流风探头瞅了瞅，咂咂嘴。
“为什么？”
“她一大忙人，没时间呗。”
游间垂眼：“谢谢。”
“不客气～替我姐说的。”沈流风看着他又要把盒子盖上，拦了一下：“奶油很久不吃会化掉的。”
游间的手指被他不小心碰到，蜷缩起来。
“你吃午饭了吗？”
“啊？”沈流风回答：“没呢。你吃过了？那蛋糕待会儿当下午茶吧，别撑着。”
“我也没吃，四块蛋糕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游间略带生涩地发出邀请：“你……你吃吗？”
他本想说如果都没吃午饭，那就一起吃个饭，他请客，当还人情。可是一想，手机里的钱大概暂时只够他等会儿一个人吃，外加买宿舍用品。
“吃，怎么不吃？”沈流风从椅子上一下子窜起来：“我姐的手艺我都多久没吃到了，要不是你，不知道她下次烘焙是什么时候呢。”
他才不会说，要是新室友不合眼缘，这四块儿蛋糕就都归自己了。
“你要什么？”
“随便，你挑吧，我都可以。”游间看沈流风一颗脑袋都快凑在盒子前了，没忍住端着盒子退了一步。
“那你尝尝巧克力的，我姐这个最拿手。”
“谢谢。”游间用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沈流风骄傲，自家大姐的手艺他与有荣焉。
游间嘴里都是生巧的绵滑浓郁，点点头。
清亮的眼眸弯起一点愉悦的弧度，像他们家的猫儿“默默”。沈流风莫名把完全不相干的两种生物联系到一起。
“那我要这个抹茶的。第二好吃，我觉得。”
“第一好吃的是什么？”
“巧克力的啊。”
游间把嘴里的一口巧克力蛋糕坯咽下去：“哦。谢谢。”
沈流风比划了一个四：“四次了。”
“什么？”游间没反应过来。
“我进门到现在，你说过四次谢谢了。这次谢谢什么？”沈流风觉得新室友可有礼貌，面上又冷冷淡淡的，简直不要太好玩儿。
谁料游间非常认真地说：“谢谢你把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让给我。”
“咳——”真说出来，沈流风自己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我姐给你准备的。”
吃到一半，游间又听沈流风闲不住似的：“新室友，”这三个字被拎出来着重强调：“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尾音上扬。
“游间。三点水，人间的间。”
“游间，游间。”
“你干什么一直喊。”
“挺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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