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硅晶构成的巨兽,比起前几次白月林见过的水晶巨人,要难对付特别多。先不论它们那巨大的身躯与力量,坚硬的身体,单是这些庞大的数量和门类,不同的能力和特质就足以变化出数百种奇妙的组合。战场上硅晶巨兽从四面八方而来,虽然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配合,却也相当难对付,让众人清理了好将近三个钟头,但也好在涂山心心经过十劫之后取回了来自故乡的能力,手持的妖刀能够大范围地灭杀巨兽,所以战斗虽然艰难,但还是顺利结束,并没有出现意外。
然而,当那些硅晶巨兽都化为一地齑粉飘散之后,天空的雷电黑云也向下扩散开来,以黑云压城之势吞没了下方无名风卷起的硅晶颗粒。这些细碎的颗粒明明是那些硅晶生命死后的尸体,此时却展现出了一种诡异的活力,它们凝聚在一起,形成全新的形状,就像积木被拆散,随后又重新搭了起来。
众人原本以为,这些已经糅合了黑云的硅晶颗粒要重新组成一只超大型硅晶巨兽,因而都紧张地等待着,做好了最后恶战的准备。但当颗粒完成凝聚之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一个圆柱的形状,一点生物的样子都没有,看上去根本就是个物件。
与其说是物件,到不如说是个建筑,或者是通天塔一般的圆柱。直径三十米,浑圆而纯黑,笔直地延伸向上,拔地而起,冲入云霄,结束与最顶端的水膜。
因为来自水膜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止,所以这样的场景颇有些奇怪。这样的通天巨柱为什么出现,有什么影响,之后将要发生什么,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局面一直僵持,除了中途白月林让庄沐使用空间转移把一部分没有碎成粉末,聚集成天柱的的大块硅晶送到艾利兹和柯蓝重工那里,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采取任何其他的措施——大家只是等待着,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只知道,自己应该等待,而不应该错过。
大概十几分钟,大家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开始找点事情做。涂山心心不愿意谈起已经回忆起来的故乡,林仁让她尝试用妖刀碧莹攻击水膜,但即使涂山心心使用最拿手的杀招风歌,依旧没有办法突破水膜分毫。
最终,还是给他们等到了,进一步的变化。
天柱的顶部平台刚好顶到了水膜,所以实际上还是没有突破,异变发生的那个瞬间,黑色的天柱发出耀眼的白光——这亮度夸张到难以置信,仿佛是太阳直接坠落,点亮了整个星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灼目的白光,这些光芒甚至还传递到了星球之外,天柱本身也就这样变成了一个近乎信标的存在。
正当众人惊讶于这神迹般的巨变,已经遮住了双眼,却发现那白光又逐渐消去,视野重新清晰,结果连那天柱都一起不见了。
紧接着,众人自然地抬头仰望,想要找寻那失去的天柱,也就透过雨幕看到了水膜之外,那一片从天外盖下来的巨大白色硅晶烟雾。
以普通的视角根本无法窥探全貌,自然也无法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如果从极远的外太空俯瞰,就能看到,从一个撕裂开的长条状空间裂隙中,钻出了一只巨大的白色手掌,一把伸向了地球,张开五指,眼看就要贴到笼罩地球的水膜上了。
这只手掌的表面积完全不比地球的表面积小,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硅晶白色的熠熠闪光,煞是好看。但此刻,这只巨大到堪比行星的硅晶巨手并非仅供欣赏的高质量艺术品,而是来自遥远宇宙另一个文明的死神的瘦骨嶙峋的手。
强有力地抓住了地球,更准确地说,是水膜。
地球上,水膜之下,无法窥视全貌的众人面对这景象,完全不能反应,全部陷入了惊讶与沉默。只有白月林的神识恍惚,脑海中没有缘由地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场景,似乎是某种未知的力量让她神游太空,以观测的视角将全貌与真相展现。
这是一只手。
硅晶构成的巨手,来自星辉野望,来自神使桂的复仇,用五根粗壮而尖锐的手指抓住了水膜。
然而,却依旧无法刺入分毫。
水膜之下,空气压抑沉重,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那是……一只手……”白月林艰难地喘息着,这样说道,她抬头仰望,却只能保持这个动作,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汗流浃背,根本无法动弹,“一只,硅晶的手……”
擦哒哒哒哒……
清脆而惹人讨厌的刺耳摩擦声,随着巨手的指尖指甲顺着水膜划下而发出。那只巨手显然是想要撕碎水膜,却没有办法做到,此刻依旧在尝试。
“等等,月林,你说,那是硅晶?难道桂还活着?这怎么可能?”涂山心心是众人中能量水平和修为最高的,所以受到压力的影响也最轻,此刻也只有她比较轻松,“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了?知道这种……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
白月林没有回答,在这样的压力下,她看起来光是站着就很艰难了。
白月林不说,涂山心心也不好逼她。
目前的状况,大家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因为在水膜内,所以没法出去做任何事情。也多亏了水膜,那巨大的手没有办法进一步突破。过去了一两分钟,似乎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巨手停止了用指甲摩擦的动作,只是僵在那里。
突然,白月林又感受到了来自尔达斯的干涉,所谓虚辰的低语。
意识再次于同步中断片,白月林又看到了只有自己能够看到的景象。
某处,不知名的某处。
黑暗中,幽幽的白色火焰安静燃烧,空旷的大殿中,许多白色的钟乳石从天花板排列而下,把偌大的空间装饰得如同洞穴。
不,那不是钟乳石,而是滴下位置液体的硅晶。
滴答,滴答。
咚。
水滴在地面激荡波纹,波纹很快传递到四面八方,然后,就消失在远方。
视野拉入黑暗,黑暗被点亮,一个长得和桂一模一样,却有着一种难以言状高贵气质的人,出现在视野中。她正站立于黑暗中,伸出手,对着一张虚幻羊皮纸的地图,轻声呢喃着什么。
“初次试探任务失败,克隆个体SI.IV被破坏,请求肃正,请求协议介子,请求星盟。”
一个空灵的声音如是说道。
“星盟准许,肃正准许,安排十个SI.IV级克隆个体出发,携带协议介子,植入本位记忆。正式记录档案,将夜空文明的肃正威胁度更新为C。”那个看上去完全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事情上的女孩平静地说道,“附加条件,生擒初代妖姬。”
“嗯……行呐,我下次不会自己动手了,主要是,看到自己的形象被那么狼狈地摧毁,都会生气的吧?我也很久没活动了……没事,那一下之后还有残余,星盟还有插手的地方。”
话毕,她伸手,对着羊皮纸上一个黑点,轻轻划了一下,随后,就能听到剧烈的摩擦声。
“检测到第一神阶膜类物质防护,行星掩体,水膜……这是上神的旨意?不,被扭曲了……把鲲列入B级威胁度……在神铭文明观测到亚神存在,对肃正协议执行者产生威胁,请求肃正,请求将神铭文明的威胁从C提升至A……”桂沉吟道,“对神铭文明初次试探任务失败,克隆个体C.IV,H.IV,确认战死……
“两个四级克隆个体携带硅云兵团,依旧失败?原初第二神阶?出乎意料……同样是未曾接触肃正的文明,夜空除去鲲未有任何正位神阶,而神铭却拥有第二神阶……
“重复,请求肃正,请求星盟,请求复星辉之子本源个体出战,抹除神铭文明,消灭亚神。
“肃正申请许可,将神铭文明的肃正威胁度提高到A级。星盟请求拒绝,出站拒绝……星辉之子本源个体,C与H对肃正的对立决策将被记入档案……肃正在这片星域也只有星盟可以观测到神铭并且能发动有效打击了!不要畏惧亚神!再次请求星盟,星辉之子O,请求给予行星级风化星程弹打击,携带协议介子……请求许可,肃正批准。”
她稍作停顿,微微一笑。
“谢谢,飏,我直接出手也可以,只不过太消耗星力。神铭的这个亚神不一般,说不定,尔达斯,不,甚至是肃正……要有麻烦了。我先把夜空的十个四级的小行星打出去。”
她伸手一拉,丢出一道白光,消隐于虚空。又是一挥,十道光粒再次出现,消失。
于是视野拉远,黑暗中,十个光点闪烁,消失于视线尽头。
白月林意识到,这十个光点,其实就是之前涂山心心所击败的桂的复刻。来自尔达斯的硅晶生命能够量产,所谓的最强神使,从未真正直接出手——因为尔达斯的殖民帝国实在是太庞大了,先前得到的星辉之子大内战的消息也侧面证明,他们之中出现分歧,因而可能存在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么大的星际殖民帝国,无论是管理还是扩张,如果不用克隆体的话根本忙不过来。
真正的桂,必然是比那些无数分身,只配拥有虚假记忆,残缺记忆的分身要强数个层次,所以才能制造她们统领她们。真正的桂根本不屑直接出手,因为无论是与鲲作战,还是殖民征服夜空,都没有必要劳烦她。即使是得知分身克隆被击败,她也只是面不改色地下达指令,就好像这只是家常便饭——实际上,也应该是这样吧,战争从未仁慈,只有现实一直如此残酷。
宇宙中有无数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文明,星辉之子中的最强者,就有那样从银河的一岸,朝另一岸伸出魔爪给予行星级毁灭性打击的能力。
她们甚至还在两线作战,她们甚至还与另一个文明交战,甚至还更重视那里。
肃正协议,肃正,那是什么?
星盟又是什么?是肃正的一部分?
完全无法理解,犹如玄幻魔幻的现实。
显而易见,最大的错误已经明晰,因为己方击败了桂的分身,所以本体有了反应,因而加大了征讨的着重力度,随手打发的十个分身,将彻底摧毁脆弱不堪的文明。
那么,击败桂的分身,到底是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如果它只会引来更大的祸患……
“啊,杨,你为什么有所保留?这是半风化星程弹……尔达斯说协议介子必须要被触发?可逆半风化?条件触发?好吧,神想要有趣的戏剧。”桂似乎有些苦恼,又挥手,把光点弹射出去,“如果协议介子要和野火核心结合,一场足够强的恒星粒子扰流就可以解除风化……一般来说做不到吧,这可是行星级风化,不过,我们对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万一亚神出手……算了,先这么着吧,要是这一次没把他们赶尽杀绝,最后自己引火烧身,我可不管哦。”
突然,心中再次响起虚辰的低语。
这一次不是意识同步,而是单单的一片黑幕出现在视野中,上面有如沙盘扭曲排列,诡异扭动的白字。
初代妖姬。
超越。
这是尔达斯的虚辰连接,你所听到的低语。
你不应该主动与我建立连接。
因为……
我看到你了。
白月林。
桂于黑暗中,黑暗的星空王座上,微微一笑,伸出手,于是硅晶的虚无之爪穿过无尽的时空,抓住了白月林的心脏。
瞬间收缩,挤压。
碰。
白月林的心脏爆裂,全身迸出激荡的血流。她呆滞在那里,大脑空白,双膝跪地,跪在虚空之上,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所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
桂的背后,是白色的硅晶王座,点缀星辰,身后的无尽夜空,有一个虚幻的身影。那个身影如此宏大,不可直视,超越理解,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失去理智,就像看着冰冷的疯狂,自己要随着目光融入进去一般。
生命的最后一秒,白月林意识到,自己注视着的,是虚辰神尔达斯。自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这个存在,他看上去也像是个人的样子,或者说,被白月林理解成人的样子。
那是旧神。
那是星辉的野望,超越理解的不可视虚辰,曾经支配旧日的疯狂。
没有人,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承受旧神的目光。
突然想起,曾有一次,也是这样的悔恨,疯狂。那次,自己声嘶力竭地喊出几个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尔达斯,神使,星辉的野望,这些都是绝对不可战胜的。自己只是在徒劳,只是在做无用功,一切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就连自己的存在也是。
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轮回,为什么无法结束,为什么要一直承受这样的痛苦……白月林想不明白。什么超越,什么我葬我自己,那都是空虚的言语。归结到最后,只有一个死字,就连一个死字,尔达斯也可以写出千百万的变化,反复地折磨自己。
尔达斯一次次给自己希望,又把希望粉碎。
白月林直视那虚影。
虚影逐渐清晰。
她从那虚影中看到了自己。
是自己,扭曲的染血的面孔。
双目空洞,流出黑色的血,嘴角上扬,微笑。
黑血滴落。
嘀嗒。
白月林疯了,然后,她死了。
她死了,但她依旧疯了。
尝试理解疯狂的人,最后都会变得疯狂,然后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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