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地下实验场一眼望不到尽头，灯光将实验场内照得宛如白昼，新风系统送来海水咸腥的气味，隐隐能听见海浪拍在崖壁上的声音。
实验场人群聚集处，五架高二十余米的机甲一字排开，中控室最右边的那架正在进行操作演示，银色的机身反射着刺目的灯光。
炮口分部在身体各处，宛如一个刺猬。动力系统此刻发出翁鸣，蓝色的火焰跳动着，机甲有些微的腾空，被支架牢牢的控制住。
燕明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层，现下只能站在旁边，看着没有隔离服束缚的同事走进机甲，尝试操控。
“燕队，真好玩！”耳麦中传来队员的声音，他控制着机甲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咦”了一声，“怎么掉线了？”
“不能太兴奋，信号传导会乱。”刘然之说。
队员深呼吸稳定情绪，很快又接入了控制系统。
“优势在哪里？”燕明问刘然之，“这玩意儿看起来并不好操作。”
刘然之受不了儿子天天拽拽的样子，踢了他一脚：“这就像是野猪对战恐怖直立猿，操作的灵活性就比飞船要高出一截。”
“太空人驾驶的飞行器不是野猪，是青面獠牙恐怖野猪。”燕明说，“而且这玩意儿要是落到星际海盗手里，会更恐怖。”
“是呀，”刘然之摘下两人的耳麦，拽了燕明一把让他低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所以发生了爆炸。”
燕明一惊，明白了刘然之的意思。
“当年跑出去的星际海盗不少，但总也有消耗完的一天。后继的叛逃者也不多……所以我想，只这一战。”刘然之说，“你父亲已经提议组成搜查队，全力搜捕星际海盗；取消星际海盗返回优待政策和供养计划。但老三被停职的理由就是在对星际海盗的态度上‘侵犯人权’。具体原因她被控制起来了一直没机会和我们说，但我怀疑她是发现了什么。尤其是这次星际海盗和桫国的太空人同时出现，不能不让人多想。”
“她还活着吗？”燕明问出一个刺耳却现实的问题。
“活着，过得还不错。”刘然之笑笑，“你在西城得顾着点小羿，他在某些层面比较短视，容易被人利用。如果不是杨安南和老三这档子事儿，他应该回北联院去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小王子。”
“我知道。”燕明坚定点头。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实验田被炸了他和胡林函还大吵了一架，现在也不会过来。”
燕明“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刘然之拍了拍他的背：“发生在你过来的路上，我让人去处理了。我也没想到来得会是你，过度暴露后不能进行长途飞行，看来伯潇是明白我的意思了，但对于我们还是有所顾虑。”
“是有所顾虑，还是他已经有什么想法，这次只是顾念旧情，放我一马？”燕明问。
刘然之摇摇头：“他不会跟南方走，否则也不会放任你和小羿在西城。他是凭借自己爬到那个位置的军界新星，而潼省现今的首府也是座没有老地主的新城。”
原本在西城还有些势力的星云集团，如今却恨不得摆脱西城这个祖籍投向临安的怀抱。
如此好的机会，贺伯潇想当潼省的第一任主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燕明想了想，说：“话说到这份上，那么合作的事情你打算弄个什么章程？直接把贺总指挥拉上咱们家的贼船，恐怕会遭恨啊。”
“合作、合作，因合而作嘛，”刘然之摆了摆手，几乎透明的浅紫色眼睛中闪过狡黠的光，“潼省现在缺什么？不缺钱、不缺技术，缺得是重建天壁一号防线的资源，还缺一种能够统筹全省的凝聚力。
“咱们家出手遭忌讳，不是还有槿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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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是瞒不掉的，毕竟那么大规模的黑烟，几乎小半个西城都能看见。
但报道只着重提到了伤亡的工作人员，对于农作物的损失含糊了过去。又抬了几个娱乐明星的黑八卦上来，很快刺激的桃色新闻就转移了严肃新闻的注意力。
容羿处理完舆论问题，和西联院高层开了几个小会。随后紧赶慢赶的往潼省军部去了。
燕明回原城时给他发了个消息，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容羿觉得这两个要求都是废话，又觉得落实起来十分为难。
发了一会儿呆，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到达军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这是惯常归家的时间，生物钟开始犯懒，但是燕明不在，他那种“懒”无处寄托。只能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军部的灯光从不曾熄灭，同黑暗的宇宙一样，让人有种时间错位的感觉。
“容羿，东西都在这边。你看看有什么发现，还有我们还能做什么检查？”刘科亲自出门迎接，在通往鉴定科的路上不住地询问，“他们战斗员比较关心这些改造人的弱点问题。我们其实也检查出了一些，比如发动行象战争的那一批眼睛有问题。
“但是问题在于，他们能够盲飞。我们的测试员正在检查他们到底是凭借雷达加语音指令实现盲飞，还是其他某个感官。”
鉴定科很快就到了。
容羿在进门之前呼了口气，在心中祈祷了一会儿，随即走了进来。
“各位，容羿到了。”刘科向众人介绍。
大家忙得脚打后脑勺，此刻的表情都比较难看。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就坐了回去，有人忙拿出自己的疑惑跑过来问情况。
“容羿，这种情况你见过吗？我们怀疑这些人是风阳案在逃犯的手笔，眼球排异是因小组分工缺漏导致。但我没在原城的数据里查到相关资料。”
“容羿，看我这个。这个人的战斗影象和身体数据很不一致啊！这属于是回光返照还是有什么我们没查到的东西？”
“容羿，还有我这边。我想问问这个人属于哪种改造人分类……”
容羿有些头大，自由把他从人群中拽出来，大声道：“冷静，各位！”
容羿趁机道：“各位先忙，我到各位工位上来查看问题，这样可以吗？”
众人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临走前不忘朝容羿挤眉弄眼。
容羿松了口气，看向自由：“还有谁来了吗？”
自由摇摇头：“就我。其他、比如自在来了风险大于意义，我没叫她。安乐是你叫的，开始是答应好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我去确认她没给我明确理由。崇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来比较稳妥。”
容羿听着，忽然问：“风险大于意义……是什么意思？”
自由轻笑一声：“你不懂吗？安全风险、泄密风险。”
容羿懂，但他只觉得恍惚。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这些人到了需要猜忌对方的地步。
“我先看情况吧。”容羿回避了这个问题，走向最靠近他的工作人员。
自由看着他的后脑勺，回头看刘科。刘科长看了看他，一脸“不关我事，我就是个搞技术的”的表情，走到容羿身边旁听。
这里的许多问题容羿没办法直接解答，不过尽可能地为鉴定科的工作人员提供了解决方案。
虽说太空人改造项目已经停工很久了，但凭借着人类对于自身认知的不断深化和检验技术创新，现有技术依旧能够发现许多太空改造人的缺陷。
容羿心中只觉得欣慰，在和工作人员交流过后长长松了口气。
“累了？”刘科看了眼时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都这个点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句芒的大局还需要你主持呢。”
“老大你真是，用完了人知道人家辛苦啦！”有人笑嘻嘻地打趣。
刘科笑骂道：“就你贫，你问了人家半个多小时怎么不说了？”
“欸，”那人竖起手指晃了晃，“咱们帮了燕队那么多，都说夫债......哎呦！”
有人一拳攮他腰上：“你小子，工作上的事情还给你协恩图报来了？容教授你别理他，不过我的那个案卷还麻烦你再看看！”
“好。”容羿笑着应了，和众人告别。因为一天的疲惫，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话语中的异样。
看着刘科送容羿离开的背影，被攮了一拳的人马上被“围攻”了。
“小秦，燕队的表白大计还没开始呢，你别乱说话。”
“还夫债妻偿，等会儿人被吓跑了燕队叫你‘血债血偿’。”
小一辈闹作一团，年长的鉴定员看着喧闹的晚辈们，笑容渐渐收敛。
依照燕明平日里对容羿的态度，这回容羿过来，燕明却没来亲自接待，很有可能是被安排做紧急任务去了。
这种局面下的紧急任务......
他看向鉴定科的人员合照，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领导带出的自然也是一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下属。
但是如今不同以往，他们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了。
毕竟，性命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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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羿缩在沙发上，没开灯，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
燕明回原城去了。在收到了燕枟的消息后，容羿本想回去，但想想他和燕明同时回原城，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道会被解读成什么样子。
加之刘然之言语不详，让燕枟转述的时候没有说他们母子之间约定的“强调词”。容羿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于是便作罢了。
厨师做的饭他实在是没胃口，草草吃光，从口袋里摸出树莓糖含在嘴里。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房间内巨大的安静包裹着他，脊柱隐隐传来电击的幻痛。
爆炸、争吵、紧急任务。
自从从风阳实验室逃离之后，他就没再感受过这种无力感。
今天，仿佛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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