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就不是历年来他们对先锋者火力的认知情况!
桑若愕然地望着屏幕上的巨大警告,一时间,竟也短暂地陷入了思维的僵局之中。
从军事图上看不出具体的情况,他只能看到“极光”的防线正在被迅速攻破,却连敌人的规模都看不出来。
据前线将士返回的消息,这支队伍规模只有不到两千人,但火力极猛、势头又疯,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伤亡情况,也没有相关的无人机、战斗机或者其他什么高精尖设备作为掩护,甚至没有任何前兆和后备情况。它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杀了进来,用接近于恐怖的伤亡硬生生地在C城区防线上撕出了一道口子。
“极光”从来没打过这种仗。
军事会议在事情爆发后十分钟紧急召开,所有将领都在竭力推动前线的防备,尽最快速度调配武器和兵力,但由于事情突发,一直到三十分钟后、这支部队的前进速度终于开始明显减慢,前线的情况才又重新实时连接到会议室。
一瞬间,几年以来最血腥、最恐怖的场景,在大屏幕上如画卷般展开。
虽然会议室中,处于军事部最高层的领导们大多都是亲自上过沙场、见识过战争残酷性的人——就是少数几个没上过前线的至少也从事过相关工作——但猛然面对这种场面,也很难保持心态上的稳定和冷静。
四散飞开的人体碎片,跟着这些残片一起散落在地上、建筑物上、正在进行鏖战的人们身上的鲜血,以及杀红了眼的人们脸上近乎恐怖的神情。原本一派稳定景象的、显出科技发达、文明繁荣的城区风景,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原始而暴力的色彩。
前线的影像因为信号干扰而处在不稳定中,时常会有画面模糊、延迟或中断的情况。卡顿时的模糊、延迟时色彩的停滞,总是会给这画面再添一层颜色,会议室中,人人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这支部队聚集了先锋者最精锐、杀伤力最大的轻便型武器,而且不讲任何战术或技巧。可以说,这就是失去理智的先锋者能够打出的、最恐怖的战力。初步预估,本次战役将于一小时内结束,距离前线守卫约深入二十公里,伤亡比例有待估计。”
来自前线的通话与画面几乎是一同到来。桑若心下明白,这就意味着,一直到现在,他们前线的力量才能对这次意外作出适当的预估和判断。但这还只是一支不足两千人的部队而已,如果先锋者在此次试探后得到的是令他们满意的答案,他们只会在最近发动更为尖锐的突袭。
而到那个时候,即使他们有了防备,局势也不容乐观。
“加强对周边地区的清点与守卫,避免留下后患。”
“是。”
这次通话结束后,会议室中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二十公里,不是个小数字。
这支部队只有不到两千人而已。能够抱着必死的决心打到这里,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这是个偶然的事故。”
有人试着说,尽管声音颤颤巍巍,连他自己也不信。放在平日,兴许此时此刻就会有许多人对此作出些或是冷嘲热讽、或是严正批评。可如今,会议室里异于平日的安静却显出一份肃穆,和前线的局势一样不容乐观。
消极的气氛,是一种悄无声息的诅咒。
“我们还是先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会议室内依旧是一片死寂。有人在擦汗,有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但都竭力低头,似乎是怕与其他人发生任何一点眼神上的接触。
桑若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的想法,看来只能在这个时机被提出来了。
“如果你们都没有主意的话,那我认为,眼下,对先锋者发起总攻,是最合适的时机。”
一瞬间,原本还各自低着头、陷在绝望之中的人们几乎悉数抬起头来,桑若放眼扫过去,看见的几乎都是不可置信与震惊。只有少数几人,在震惊过后,才立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趁其不备,抢占先机?”
“如果你们有更好的主意,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
会议室里虽然瞬间便乱起来,但作为一场能够决定“极光”生死的军事会议,乱也总比无人敢说话要强得多。
“可我们眼下损失了那么多人,而且就方才这场战役来看,我们的轻便式武器也远不及敌人那么先进,现在发起总攻,岂不是以卵击石?”
“我们的轻便式武器当然是不如固守大本营的敌人那么先进,但,假如我们不止使用轻便式呢?”
“您的意思是……”
立刻便有人明白了桑若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其中有人立刻表示反对,还有另一派已经在摩拳擦掌。
“可是,如果在现在这个关头开始发起全方位的攻击,岂不是会导致许多无辜的城区居民卷入战争、家破人亡吗?”
“当然。但我们还能在发起攻击的时候惦记到这一点,或许我们在后期还会有相关调整和适应——但我们的敌人呢?他们冲破我们的防守、像野兽似的对我们的人民发起疯狂的攻击的时候,他们有想过这些人的生命吗?你已经看到了许多无辜者的丧命,那么,如果不趁现在争取主动的话,还会有多少人像今天一样,在丧失理智的攻击中丧命,你想过没有?”
保守派暂时闭上了嘴。然而几乎是无缝衔接的,激进派也提出了疑问:
“可我们如何才能保证,这场攻击所得到的结果一定是我们想要的?假如我们不能争取到主动,或者又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僵持呢?我们的后备资源不比敌人,假如打持久战,我们恐怕耗不了多久,就会落了下风。”
“没有哪一场战争,甫一开始就是必胜或者必输的——有更好的方法的话,这当然可以不谈。我从木本文明那里得到的技术和相关信息表明,我们与敌人的设备先进性差距还没有达到能够导致必然结果的程度。现在发起总攻,只要能够稳住攻势、做到像我们刚刚经历的那场战役中的敌人一样,放下顾忌、只管厮杀和攻城略地,占据主动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
“——相当大,具体是多少?”
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桑若转过头,刚好与褚乾凤四目相对。
“作为统帅,我有义务过问这件事。”
“当然。据计算,我们在这场总攻后夺得主动的成功概率约在66.7%到70.23%之间。作为一场被逼到绝境后的战役,我认为这概率已经相当高了。”
“如果数据能够保证真实的话当然是相当高的。但,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计算,是木本文明?你怎么确定,他们给的数据,就一定是真实的?”
“数据是我根据他们给出的双方目前的设备情况算的,我不能保证木本文明给出的答案一定正确,但,除了如此,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方法能够绝处逢生。对方既然能够仅凭两千人穿透我们的防线,那就说明他们有潜力在接下来的几天直接攻破我们这些日子以来补下的最严密的防守。除了背水一战,我们别无他法。也许数据有误,也许我们会失败,但,这已经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好。那么占据主动之后呢,是直接攻下A城区,还是继续眼下的僵持?攻下A城区的把握有多大,不被反攻或者能够遏制住反攻的概率又有多大?”
“这些我都算过。除了最后一项不好统计,前面的路子我都已经考虑过。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攻下A城区,但成功的概率只有不到50%。但这些我们迟早是需要考虑的,即使不是现在,等到未来也会需要——上次开会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不是吗?”
“是的。事实上,就算你们方才把材料全部报送给我,我也会做出像你一样的决定。但,并不因为我与你执相同的意见,这条路的危险和缺陷就会消失。我们还是需要有人来考虑这些问题,尽管考虑有时是没有结论的——”
“前线战争已结束,正在清理战场。”
机器生成般的声音响起,让会议室里的氛围短暂地刷新了一下。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身边的时间,心下得出了一条相同的结论。
不能再犹豫了。
褚乾凤最后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已经逐渐趋向于平静、不再因炮火连天而频频断联的画面,下了最后的决定。
“桑若,开会。”
“我同意。”
毫不出乎褚乾凤预料,东方炯在听到他说“极光”可能需要发起攻击、以攻为守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赞同了。
也难怪,在他的印象里,东方炯一直都是个激进派选手。
他环顾整个会议室。桑陨看起来对此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在埋头检查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文件是否有误,没人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只是在装傻。东方炯相当支持他方才所说的决定,桑若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会议室里,似乎只有王昉的态度,依旧不甚明朗。
“王昉,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啊……我中立吧。不必过问我的,我只是个办事的而已。”
王昉熟练的甩锅技能在此刻失效了,因为褚乾凤紧跟着又问:
“中立不是说明你对此有不同见解么,说出来,没准对我们都好。”
他冷汗都下来了。
搞什么,他只是个文职人员而已。以前这种打仗一类的事儿他只需要浑水摸鱼地表个态就好了,怎么今天还需要他来说些意见啊。先不说他那意见到底有没有参考价值,就算是真有,那参考价值也不可能高过桑若这种专攻军事的。何况今天,他真没什么别的想法。
非要实话实说的话,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对于王昉而言,最大的影响就是让他本来就混乱的生活变得更混乱了些。他记得于金檬和他说过,罗阳来到E城区之后的第三天就转去了C城区进行生产生活。王昉不知道他具体是在哪个位置,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总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就出现在褚乾凤问到他意见的前一秒。他心跳空了一拍,接着就听到了来自统帅的提问,险些就把自己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不会的,罗阳福大命大,不至于那么倒霉。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即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即使他曾经揣测对方是先锋者派来的卧底,即使他们早已从彼此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但王昉始终把对方当作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假如罗阳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些事,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努力还有些什么意义,甚至不知道自己前半生的生活算是什么。这些日子应该想办法去打听一下前线的事儿的,不过在那之前——
“我没什么不同意见,只是觉得真要是发起进攻的话后面的事也很难办而已……”
其实就是支持的意思。他能想到的问题,其他人也想得到。
如此,以攻为守的战略基本就算是定下来了。其他人还需要相互探讨一下关于总攻的事宜,既然和他无关,他干脆就溜出了会议室,开始联系C城区的战时相关部门,催促他们加紧整理受害者名单。
在电脑屏幕上,那份迅速更新着的名单上,他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则认真跟随着寻找着。一遍没找到,刷新,再从新的名单里从上到下找一遍,无限循环。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名单更新开始变得缓慢,这才如释重负般揉了揉眼。
还好,很有可能,罗阳还活着。
三小时后,战场清理完毕,遇害者名单停止更新。王昉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终于确定一切结束。
还好,还好。
王昉只觉得自此,这件事算是和他没关系了。但,他也没想到,仅仅是结束会议后的五个小时后,前线便发起了第一波攻击。他在睡梦中被紧急唤醒,一骨碌翻下床,才发现窗外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打电话把他从梦中叫醒的是东方炯,听语气似乎还有点兴奋。王昉蹙眉,尽管知道能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坏消息也未必能坏到哪里去,但还是顺着说:
“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们半小时攻破了敌人的防线。根据现在的情况来说,虽然直接啃下A城区这块硬骨头是困难了些,但扭转局势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那个好朋友罗阳失踪了。有人说,他早在C城区被攻破以前,就不见了。”
“什么?!”
王昉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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